晚明权臣

第28章 野心,我可不是张居正

    陈新甲不禁以手扶额,这还真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作为兵部尚书,他肯定需要表态。

    可他若和文臣站在一块儿,便会得罪田敦异,甚至引起崇祯的反感。

    若和田敦异站在一块儿,便会得罪文臣群体,如果自己也被弹劾,又该如何是好?

    可如若自己谁也不偏袒,保持中立,恐怕两边都得罪了。

    “必须搞得这么僵吗?”

    “我们还是要以方略为重,和他们缓和一下也没什么。”

    “他们不过是想出口恶气,你要针尖对麦芒,那此事可就没有尽头了。”

    “到时你在莱州又有点什么事,他们还会一拥而上,争相弹劾。”

    “这样值得吗?”

    陈新甲语重心长地说完,便充满期待地看向田敦异。

    对他来讲,田敦异妥协,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式。

    田敦异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和部堂的看法截然相反。”

    “部堂以为,我这次让步了,他们就会放过你我么?非也”

    “《六国论》,部堂可还记得?”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振聋发聩啊——”

    田敦异转头看向陈新甲。

    “部堂,你可还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陈新甲虽是举人出身,但也是饱学之士,怎会不懂田敦异的意思。

    但他还是装傻,摇了摇手。

    “这说的是国战,我说的是有人要弹劾你,能一样吗?这是两回事。”

    “我倒觉得是一回事。”田敦异严肃地说道。

    “部堂,自从你答应举荐我做莱州总兵的那一刻起,咱们就上了一条船。”

    “而且部堂也清楚,我们没有回头路,必须把方略施行好,要出成效。”

    “否则的话,咱们俩的下场都好不了,那可不是丢职罢官这么简单的。”

    “而要想把方略施行好,他们那些人,早晚是咱们的死敌。”

    “妥协,是换不来和平的。”

    陈新甲仍心存侥幸地说道:“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方略施行地是在登莱,他们在京城,如何成为死敌了?”

    田敦异叹了口气,决定好好给他分析一下吧。

    “原因有二。”

    “其一,登莱之地,日后肯定会成为辽东和中原之外的第三大战地。”

    “部堂也知道,这里边的粮草军械,官职任免,贸易走私,那可都是一块块的肥肉。”

    “他们针插不透,水泼不进,看在眼里,却吃不到嘴里,岂能善罢甘休?”

    “但我为了方略实行,也绝不会允许他们把势力伸进登莱,拖我的后腿。”

    “无论我这次是否妥协,到那时,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我。”

    “其二,我是自费建军,可就凭我田氏一门,怎么可能支撑的起登莱用兵?”

    “要想方略施行,就不免就地筹粮,就地筹饷,到时就必然触及当地士大夫的利益。”

    “这些人盘根错节,难免和朝中群臣互有关系。”

    “况且,如果我真能做成,那其他地方有样学样怎么办?”

    “他们必然唇亡齿寒,欲除我而后快。”

    “有此两条,就算我此次妥协,又如何能换来休战?”

    “既然争斗避免不了,索性就不要妥协,干脆和他们斗到底。”

    当然,还有第三条,但他暂时还不想告诉陈新甲。

    那是他最大的野心。

    他要扛起一杆大旗,建立一支崭新的政治力量。

    大明真正的痼疾在哪儿?

    不是满清,也不是李自成。

    而是它的腐朽,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腐朽。

    无数权贵寄生在骨瘦如柴的大明身上,食血而肥。

    文官集团,不过是他们的打手而已。

    而正是这个打手,压制迫害了多少心怀大明的有志之士。

    他们的抱负不能施展,他们的韬略无法落实,只能眼看山河破碎而独自泣叹。

    他们不是死绝了,而是蛰伏起来了。

    他们看不到希望,只能让自己变得麻木,只能开始明哲保身。

    因为,没有人再敢竖起一面大旗,更没有人能把他们聚集在这面大旗之下,向着大明朝真正的敌人宣战。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早就被刨棺虐尸,反攻倒算了。

    连儿子都不忍受辱,自缢身亡。

    而田敦异决不会像他那么保守,他会坚定地迈出最后一步。

    如果文官集团是食利阶层的打手,那这些蛰伏的有志之士就将是田敦异的打手。

    他要为他们点燃一束希望的光,再卷起一场熊熊大火,直到把大明这座破烂屋子烧了。

    只有这样,才能让华夏涅槃重生。

    陈新甲不禁心中叫苦。

    他自然知道自己和田敦异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

    可他现在看来,这条船怎么越看越像条贼船?

    解了被杀头的危机,可别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他现在哪里还有选择?

    “只能如此么?”

    他仿佛是在问田敦异,也好像是在问自己。

    田敦异笑道:“部堂不必为难,大可和他们一起弹劾我嘛。”

    “我弹劾你?”陈新甲无奈道,“那皇上还不直接找个由头把我拿下。”

    “我干脆直接给自己来一刀算了,倒也清净。”

    崇祯奈何不了整个文官集团,但杀一两个人泄泄愤的能力还是有的。

    田敦异重新坐回椅子上。

    “既然部堂不与他们一起弹劾我,就必须和我坚定地站在一起,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

    京郊,刘家庄。

    中午时分,田敦异一身甲胄,骑马驰入打谷场,手中一勒骏马,停在场中。

    正在指挥下人干活的宋子谦见状,连忙迎了过来。

    田敦异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宋子谦,向打谷场前方走去。

    “我让你安排的事情,可都备好了?”

    宋子谦牵着马匹,跟在后边。

    “回三少爷,均已安排妥当。”

    “刘家庄砖窑这几天出的青砖,都拉了过来,都是新砖,不好作假。”

    “宋家庄那边,我也已安排人准备妥当。”

    “一切就等各位管事带人来了。”

    “好,你干得不错。”

    田敦异拿起一块青砖,掂了掂重量。

    随着日头渐渐向中天靠近,各个管事也陆续把招来的人带到了打谷场。

    呜呜泱泱,喧闹异常。

    青壮少年,白发老人都有。

    田敦异大致看了一下,估摸有一千多人。

    看来自己的后招是到位的。

    这么短的时间,谅他们也招不来太多的人。

    一千多人,就算都收了,他也收的起。

    一名管事满脸笑意,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三少爷,这是我的小儿子,穆天卓。”

    田敦异回首一看,这管事正是昨天想让儿子不领军饷加入新军的那位。

    那管事对少年说道:“天卓,快拜见三少爷。”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天卓见过三少爷。”

    “我这儿子,打小不好读书,就好舞枪弄棒,闯了不少祸。”

    “前些日子,天天吵着闹着要去辽东参军,我哪敢让他去?”

    “恰好三少爷现在要编练新军,想着让他干脆跟着三少爷,鞍前马后,尽随驱使,我也能放心了。”

    “不知这次选拔,能否照顾一下。”

    说罢,管事就略带尴尬,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田敦异打量了一下穆天卓,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

    虽然年纪不大,倒也流露出一股英气。

    田敦异不想以貌取人,规矩就是规矩。

    “叔伯,我也想把他收入麾下,可新军刚刚筹办,不好徇私,否则如何服众?”

    “但我可以告诉叔伯,他若能通过选拔,而且表现优异,我绝对予以重用。”

    “这——”管事一脸惆怅。

    穆天卓却朗声说道:“爹,我早就不让你带我来见三少爷,反把我当成没什么本事的绣花枕头了。”

    而后对田敦异说道:“三少爷放心,不必为我徇私,这次选拔,我必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