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文牒是第二天上午宫中禁军派人送来的。一能拿到长公主所签文牒后，便去找张瑰。所有人上午都剃度落发，换上僧袍，扮做僧人模样，连同此前先到的十人，共二十人的队伍。还有他们所带的那些货物，其中最长的是一根长杆，用黑布袋裹着，约两丈长。一能又找来许多木箱，所有物品放于箱中。

    暮鼓之后，庙中僧人均已回房休息，一能与张瑰二十人将箱子搬出庙外。门外已备好一辆牛车，众人将箱子搬到车上，车上有轿厢，所有箱子刚好放满。一能在前领队，张瑰和其他人走在后面。他们来时走的是山间小路，此时下山行的大道，等走下山，天已全黑。一能点亮一只灯笼，可见“六祖寺”三字。众人一路向西，一路皆无话，天将亮时，行至华闾城外。

    华闾城楼于大道正中，东侧连接城墙。直抵山崖绝壁，西侧城墙直到一条大河，也算是险要所在。城墙约有四五丈高，中间处城楼，楼上守城军官见有人前来，便喝止住他们前进。

    一能上前对那军官高喊：“可是阮福老爷？小僧六祖寺一能。”

    楼上军官听是一能，立即叫人打开城门，亲自出门查看。这阮福，原是右亲卫阮低的的侄子。本在宫中任职，近来调到天机营中，掌管华闾城门值守。一能是万行国师的弟子，也常随万行入宫，故二人原也是相识。

    阮福出了城门，一能上前招呼，阮福道：“未到时辰不可放行。”

    一能笑着将文碟拿与他看，阮福看了看文牒，又问：“一能师傅何以夜行如此之急，待明日再进城不迟。”

    一能笑道：“阮老爷不知，师父命我趁夜入城，是不想让城中百姓看见，怕扰了百姓。”

    阮福再看看张瑰等一干人，众人皆低头。阮福走到张瑰前，“抬起头来。”张略抬头望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阮福阴笑一声，又上马车前打量一番：“这里面都是什么？”

    一能陪笑道：“都是些佛门法器。”

    阮福冷笑：“这几位师傅都不像和尚啊。”说着眼瞥张瑰。

    一能道：“这几位师兄弟都是师傅从外庙招来，都为此次作法来的。初来都城，故老爷未见过。”

    阮福呵呵一笑，高声对楼上士卒喊。“人车已验过。另有宫中通关文牒，开门放行。”一能连声道谢，领着众人入得城内。

    华闾城原是交趾前丁朝开国皇帝丁部领所建。本地原名华闾洞，是丁部领出生地。丁部领于宋开宝元年平定十二使君之乱，建立丁朝，国号大瞿越。后被黎恒夺位，黎朝继续以此为都，至今已逾四十年。

    一能等入城，已有宫中禁军杨都卫一队人马等候，杨都卫久随黎公蕴左右，深得信任。二人打个招呼，便领着向皇宫前进。

    此时天已微亮，城中偶有百姓出门，见一队禁军带着一辆牛车，后面还跟着一队和尚，也不敢上前多看，都只是避让路边，偶有两三人议论“你们看这些和尚是做什么的？”

    另有人说“可曾听说主上大恙，国师正在宫中筑台为主上祈寿。”

    “是啊，听说那台高有四五丈。三层高，全国木匠砍了北山之林木日夜建造，只两月不到便完工了，也不知灵不灵。”

    “哎，这些和尚莫非就是去作法的吗？”

    “都别说了，小心抓去砍头。”

    周围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能等也不理会，只是跟随着杨都卫默默前行，约小半时辰，便到皇宫西门，门前有二三十重甲士卒，中有军官见杨都卫来了，立即开门。众人进了宫中，万行的弟子一智在此等候，见一能等人前来，便迎了上去，二个打了招呼，一智带着众人一道去延寿台。

    华闾皇宫本也为丁朝所建，黎恒后又扩建一回。宫中所用墙砖地石多为附近山中的火山石，呈黑灰色。其大致格局也仿宋朝开封府皇宫。正门在南，建军有三门城楼，高约七八丈。入门后为一宽大广场。下铺各色麻石，长宽均超千步。正中为主殿，为皇帝议政之所。广场两侧另各有侧殿。东为百官办公之所。西驻禁军。正殿向北，建一道城墙，其为后宫，有皇帝、皇后及太子寝宫。

    延寿台所在位置，于广场西北侧，此前为一亭。两月前，万行命人以此亭为基，筑五丈高台，分上、中、下三层，名为延寿台，为皇帝向天祈年延寿之意。

    是年八月，黎朝第二位皇帝，庄宗黎龙铤病重卧床不起。宫中太医会诊，俱无力回天。太子黎龙乍年幼，只能让妹妹，也就是黎公蕴的夫人佛银公主入宫主事。朝中大小事务则由祇候陶甘沐主持。

    黎龙铤在位五年，生性残暴，且其皇位本为篡位所得，朝中官员多有愤恨。此次黎龙铤卧病不起，自觉天命将归，急召见两位弟弟黎明昶、黎明提入宫，言担心自己死后太子被废，命他兄弟二人定要力保太子。

    二黎与佛银公主黎公蕴素来不和，深知若太子被废，佛银公主与黎公蕴掌权，则他们兄弟自身难保。黎龙铤不日后便不能再说话，二黎便以皇帝不能主事为由，请太子立即监国，二黎辅国。陶甘沐、万行、佛银公主则坚决反对。二黎率兵欲要攻占都城，万行率六祖寺弟子在华闾都城门外打坐阻挡天机营士卒，二黎大怒，欲问罪万行，万行向他二人保证，作法向天祈寿以保皇帝安康。城中百姓多有信佛，也追随万行阻挡天机营。二黎无奈只能退兵，但言，若万行作法不能医好皇帝，则莫怪他们率军护太子即位了。

    一智带着众人从西门沿着侧殿外围而行，穿过两道宫门，霍然前方一座广场。延寿台正位于前方，偏北侧为皇宫正殿。台为正方形，分三层。形状又似木塔，底层俱以巨木围合，只在西侧开一门。二三层四面留窗，但又用后帘遮挡。门外有八名禁军守护。

    杨都卫在门口止步。一能对张瑰说“此前，师傅曾言，此台为皇帝祈寿之所，除我寺僧人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张瑰点头，便与一能进入台中。底层中放置了些桌椅板凳等，一能说此处可用于斋饭，另有一梯登二楼。万行曾嘱咐，除张瑰二十人外，便是一智与一能也不能上二层。张道了声谢，与众人将箱子搬上去。一智与一能将门锁交于他，便退出台外。

    张瑰等上了二层，比底层略小，又有地铺、被褥等，是为他们夜间休息所用，张命其他人在此等候，又上了三层，万行正在此坐禅，见他上来，便起身行礼，张瑰还了礼。此间与二层比又略小，但也有三丈余宽。万行领张走至南向窗台，掀开挡帘。正前方广场一览无余，对面皇宫大门楼上可见禁军士兵身影。

    “此处与正门约千二百步。”万行道。

    张瑰看了看，“正好。”

    万行微笑。他从张瑰坚毅的眼神中看到了这个男人强大的自信。

    “这三天，白日，你们便在楼上虚以作法，我命一智一能在外随时伺候，三日后，便看张将军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