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陈霸先

第十一章:小郎主

    从章要儿这边出来,陈昌没有急着回到自己住处。

    经历了变故的一晚,虽然打了两回盹,到底拖着个七岁的小身板,又是负了些伤,困意绵绵袭来。

    但他心里还有一事。

    他突然顿住,转过身来。

    身后的十六人不约而同,同时退后一步,看向陈昌。

    陈昌一眼看到那个个头不高,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大概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小卒子。

    “你是苏心斋?”

    “是。”

    “你名字很特别。苏氏?”

    “是。”

    “我听说西边宇文泰身边有个大红人,任大行台度支尚书兼司农卿,也是姓苏,叫苏绰。”

    “他好像是武功人,你不会也是武功人吧?”

    “是。”

    脸色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

    陈昌倒是微微一愣,对于此人颇感兴趣。

    他只不过随便一说,他居然毫不避讳承认了。

    打西魏来的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多的是。

    毕竟,永嘉南渡以来,北方汉人一次次向南迁移,早已不分南北了。

    陈昌点了点头,问道:“苏绰跟你有关系吗?”

    “有。”

    不等陈昌追问,苏心斋继续道:“小的曾是苏家远近。”

    “哦?”

    陈昌有点好奇了:“何以不投靠苏大人,转而来南边烟瘴之地做个小卒子?”

    “是小的做错事,被苏家逐出。苏绰又是宇文泰身边红人,小的知道西边没法继续待下去,只能是南下到此谋生,希望借此博个功名,也好让苏绰小儿睁眼看看。”

    陈昌自始至终一直观察着苏心斋面部表情的变化,发现他并无丝毫破绽,也就释然。

    那么多人,陈昌只记得这个苏心斋,实在是因为这小子的名字太过正式,太过特别了。

    特别到,完全不像是张五、赵三这种苦人家出身的小卒子该匹配的名字。

    若非有家庭背景,也断然取不出这种带有深刻内涵的名姓。

    是以他很是好奇的随口问问。

    陈昌也即点到即止。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印象里,这个苏绰大概也没个两年好活了。

    是以,他为博功名给苏绰看,只怕要最终落空了。

    陈昌点了点头,说道:“你跟着我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

    “是,小主!”

    这时的士兵有家兵性质,他能自己认主,足见对陈昌的肯定。

    “小主!”

    其他人等也都是向陈昌拜服。

    陈昌也没必要矫情,不会因为现代人的身份而尴尬,他知道自己更应该尽早融入到这个世道。

    陈昌点了点头,方才说到正事:“苏心斋,你去找个医者来,不必见我,直接带到大牢,为一个叫杜晋的小子医治创伤。务必将其治好,不可怠慢!”

    “是,小主!”

    苏心斋领着命令下去了。

    陈昌看了其他人一眼,皆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之所以让苏心斋去办事,就是看他身无大碍,负的伤最轻。

    “尔等也不必在此,等会我会让人请医者为各位医伤,各位且先回去食点东西填了肚子,伤势没好可不必走动,自去休息。”

    在打发了众人后,陈昌自去吩咐请他人为他们医伤,他自己也匆匆填了一口,便回房休息了。

    陈昌自有房间,也不必人伺候,关上门倒榻就要睡。

    实在是太累了。

    “好个胡司马,你到底是会卸磨杀驴,你既然杀了卢傲,何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突然,杜晋被押下去时对胡颖说的一句话在陈昌脑海中响起。

    陈昌睁开眼来,睡不着了。

    杜晋为何对胡颖说这句?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胡颖会跟杜晋有勾结?

    不应该啊。

    陈昌着实想不透,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陈昌胡思乱想时,那门外传来三姐陈慕华叽叽喳喳的声音。

    “六哥哥,大白天怎的睡觉,还不开门?”

    对于这个三姐陈昌也是无奈了。

    打开门,陈慕华左看看右看看,这才闷声道:“你昨晚又做了什么好事,听说是你把贼人的将军抓住的,你自己去玩,为何不带上我?”

    陈昌无奈道:“是我错了,三姐,下次带你可好?”

    “唔,也罢。”

    陈慕华踱步道:“六哥哥,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一样,好像,好像整个人都变了。是哪里变了,我又说不上。”

    七岁的陈昌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不变才怪。

    陈昌打声哈哈,幸好母亲怕陈慕华又来打扰陈昌休息,是以叫人将她叫了回去。

    陈昌方才松下一口气。

    心里仍是想着杜晋那句话,倒在榻上便怎么也说不着了。

    ……

    西江之上,陈乔一口刀砍翻一船的人。

    自身也受了不少的伤。

    面对杀疯了的陈乔,剩下的三五个,也都开始胆怯了。

    一船十几人死了只剩下三五个,这种战损比例,足以让他们崩溃。

    很快,就有不战而投河者。

    好在,这种疯狂的状态,马上被周文育镇压下来。

    周文育跳上船来,把个腰刀一舞,杀向陈乔。

    周文育气力雄厚,三两下下来,陈乔立即吃了大亏。

    陈乔毕竟是少年人,又哪里抵得住周文育的攻势,片刻肩膀上挨了一刀。

    血流如柱。

    从手腕上,一直淌下来,一滴又一滴。

    陈乔额头冒汗,牙齿打颤,实在是太疼了。

    少年人,在军中哪里流过这样的热血?

    如今见识了,疼得手都开始战栗,手中刀快要握不住了。

    但陈乔知道,他不能认输。

    丢了刀,就是一个输。

    输了就得赔命。

    他还没活够呢,也还没有向父亲证明他自己的能耐,焉能就此趴下?

    陈乔狂吼着,举起刀。

    一只手不行,双手齐上。

    两只手,奋力挥刀,砍向周文育。

    周文育经历无数次沙场,能够活下来,自然明白绝不可对敌人手软的道理。

    对敌人的手软,意味着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敌人。

    就算他还是个孩子,也许跟他儿子周宝安差不多大。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去死!”

    一刀砍下,正中陈乔胸口。

    跟着踹起一脚。

    一脚猛击他的腹部,直接将之踹入江心。

    “咚!”

    水花四溅。

    落水的那一刻,陈延猛然转头,似乎听到陈乔的呼唤。

    “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