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陈霸先

第三十四章:陈顼

    陈谈先拎着一杆长枪,夹着马,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所带的人马百余人,骑兵只占了二三十,清一色长枪。另外刀盾兵占了一大半,弓弩手二十余人。

    这些甲士都是从新化一战中有幸存活下来的,也是一直追随陈谈先的能战之士。

    别说此时高要城兵马不多,就算能分出给他足够的兵马,他陈谈先也根本不屑于带领。

    他要的是了解。

    也只有常带的兵,才能如臂使指,将之任用自如。

    就如此刻的战场,他第一个冲在前,一旦将要与贼对上,身后紧跟着的骑兵立即从两边散开,呈半圆扇形,直接覆盖在敌军前阵。

    登岸的陈文戒所部人马,陆陆续续也有一两千人,然而他们并没有将战场上的凶险当做一回事,优哉游哉往前行进,也没有一个统一指挥。

    本来,他们能起兵,也是得益于陈文彻多方游说,将他们暂时聚拢在一起。其中多数为俚人,还有部分僚人,以及活不下去的汉人。

    如此繁杂的队伍编制,又是临时凑在一起,甚至都未经过训练,就直接拉到了战场。

    要让他们认识到战场的危险,只怕要经过一场残酷的大战才行。

    而在他们的意识里,大概只需跟着大部队蜂拥而上就行了。

    队伍走哪里,就跟往哪里,完全没有一个目标。

    至于突然从城内冲出这么多的人马来,他们远远的看到,起初还是很好奇的。

    “唔,你看他们是否过来迎接咱们?”

    指指点点,毫无敬畏。

    甚至走累了的,身子拄着所谓的兵器,也就是一截木棍,一个锄头,或者削尖了头子的竹竿,就连一把横刀也很少看到,然后相互取笑起来。

    有那些见过场面的逃兵,知道贼人将要冲杀过来,连忙是惊呼提醒。然而任他大呼小叫,但压根没有人相信。

    就连那些临时按照军队编制任命的队主们,也只是傻乎乎的以为,他们冲过来是自己找死。人潮都能将他们淹没,他们这么点人冲过来能干啥的?

    是以,不足为惧,也很是好奇的打量。

    然而,也正是他们的麻痹,混乱,和不屑,终于将这支队伍冲垮。

    陈谈先一骑当先,身后骑兵扇形包围冲了上来。

    在他们的身后,是刀盾兵急扑而至。

    远处,到了差不多的距离,二十余弓弩手,在刀盾兵的身后,向着人众中,投放着箭矢。

    箭矢因为人员的稀少而形不成威力,但落入阵中,也有三三两两跟着中的。

    于是后方惨呼声先起。

    箭雨的到来,也终于打破了贼兵前进的步子,后面拥上来还不知前面发生何事的,就这样要么稀里糊涂的被箭矢射中倒毙,要么因为惊慌,跟着人群乱走。

    而跟随陈谈先杀上的骑兵,他们的冲击力以及破坏力是巨大的。

    很快,他们在人群中撕裂开一道口子。

    但并没有就此罢手,调转马头,再行冲刺,把个贼兵本来不是队形的队伍,打了个稀稀拉拉,完全找不到北。

    而渡口,更多的船只上的士兵,还想要登岸,但被后方逃奔来的人马裹挟着,又往船上退来。

    陈谈先就这样带着身后的人马横冲直撞,一路砍杀,如入无人之境,就连高要城头观战的胡颖等人,皆都是击节赞叹。

    “陈县丞不但文能治县,武且能带兵驱贼,乃堪大用之人。此战过后,当有所作为。”

    此战过后的事情陈昌不知道,陈昌只知道史书上记载,若干年后,侯景之乱,陈谈先在带兵救援台城时,不幸中箭身亡。

    正如眼下的他,只知拼命冲杀,而不知适可而止。

    有时候,适当的撤退,才能换来更大的胜利。

    贼人登岸的部队被陈谈先几个来回冲的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抵抗力,而那些被冲乱的士兵,大部分早已经逃回船上,陆上已经没有了可战之敌。

    如果是有识者,当趁此威势,见好就收,足可振奋城内守兵之士气,也同样给予百姓之希望,这样才是真正的胜者。

    可是,陈谈先并没有。

    而是继续了冲击,甚至为了追杀,冲到了渡口。

    陈昌已经知道形势不妙了,他心下一惊,差点破口大骂。

    但好像,陈谈先是他伯父,骂之似乎不合适。

    陈昌能看出来的,胡颖自然能看出来。

    他前一刻还在称赞陈谈先,下一刻,他的脸上一黑,拍墙大呼:

    “咦,此功尽毁!”

    陈谈先勇则勇,但千万不要觉得他莽。

    他往前冲击,实在是没有办法。

    初次上战场的陈顼,并不胆怯,甚至,跟随着父亲,他能不顾生死的冲杀。

    可他拿的毕竟是横刀,在马背上很难发挥。

    虽然砍杀两个,因为用力过重,卷了刀口。

    他还想要从马背上去夺别人的长枪,不想身子一个倾斜,没有勾住马镫,差点掉了下来。恰这时旁边有人挥刀砍来,惊了他的马匹。

    马呼啸一声,跟着往前狂奔,陈顼也唯有抱着马脖子,不让身体被战马抛下。

    “父亲!父亲!”

    陈顼毕竟还只是十四年纪,第一次上战场遇到此等情况,夺口疾呼再正常不过。

    而陈谈先,眼见贼人四奔,也想着就此收手。

    然而,一声父亲将他心下叫的猛颤,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他跟他两保持的距离本来就近,一旦有事也立马能够照顾到。

    陈谈先几个冲刺,伸手扯住马缰,这才将狂奔中的战马给拦下。

    陈顼被抱下战马,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要不是在战场上,陈顼就得软瘫在地。

    但陈顼毕竟知道此时的处境不容他这么做,眼见有贼人趁势杀来,立即一个虎步,捡起地上掉落的卷口刀,一刀就砍到贼人脖颈。

    可惜刀钝了,楞是长拉几下才将之击杀。

    陈谈先也因此耽误了最佳的撤退时间,只得交代陈顼紧跟着他,然后扯马力战。

    渡口边的贼人被逼得退无可退,有的甚至往江水里跳。

    虽然眼下暂时还是陈谈先占据了上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已经出现了悄然的改变。

    首先,是贼人的铜鼓声,已经发出了更加凶猛而有节奏的进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