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一道门。

    对有些人来说，门这头，是快活得像土狗一样的三年时光，门那头是富士康、蓝翔、新东方；

    对另一些人来说，门这头是苦得像傻逼一样的习题、卷子、凿壁偷光，门那头是985、211，锦绣康庄。

    我曾想做后者，当学霸、上名校，将来做一个贪官污吏，每天DEFG罩杯送上门来摸，摸完不用给钱，好生有面子。

    但是游戏真好玩，网吧好温馨！

    就像欲壑难平的风尘女子，一个每天对我喊：玩我嘛玩我嘛！另一个则天天对我说：进入我进入我，进入我你会获得快乐喔！

    年少气盛，每天早晨裤裆里都像揣了一把王八盒子，又岂能抵挡如此诱惑？

    于是明日复明日，说好要“认真学习”的那个明日，彻底死在了明日。

    于是没有成绩，于是连四合运算也忘记，勾股定理像长了翅膀，消失在名为知识的海洋里。

    于是我们高喊读书无用，于是我们志满得意。

    读书好，能让我甩枪爆头像尿完尿甩鸡鸡那样轻松吗？

    读书好，会有妹子把饭卡送给我然后说随便吃随便喝红烧肉论斤打吗？

    因为我读书不好，所以真的可以甩枪爆头像甩鸡鸡那样轻松；

    因为我读书不好，所以真的有妹子借了宿管的电饭锅煮面条，给我送到网吧里，说：你要吃点东西。

    呵，村姑只会煮面，连京酱肉丝也不会做。

    我连耳机也不摘，看看她手里拿的搪瓷碗，皱眉：这是什么？

    村姑说：鸡蛋面。

    我说：鸡什么蛋什么，我要吃驴肉火烧，多放肉，不要火烧。

    村姑说：我在食堂买的生鸡蛋，但是食堂没有青菜卖，我问宿管阿姨借了一把。阿姨真好，肯借青菜给我。

    我说：好个娃娃鱼啊好，真这么好，为啥不借松茸给你，为啥不借大闸蟹给你，为啥不借鹅肝酱给你？

    村姑低头：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哪里有卖。驴肉火烧我知道，可是学校后门的保定火烧现在打烊啦，明早去买好不好？

    我大惊：最毒妇人心！等明天我就饿死了，你先回去，早晨记得来收尸。

    哦…

    村姑看着手里的搪瓷碗，眼泪一滴滴落在面条里。

    傻逼看着面前的显示器，烟灰一簇簇落在键盘上。

    -----

    几个月后，有场拉练，练完后我就像移动化粪池，闻起来清新雅致、别具一格。

    村姑偷偷溜进男寝，打算帮我洗衣服。

    我连忙客气：使不得使不得，真是，这么麻烦你——带洗衣粉了吗？

    村姑展颜一笑，从塑料袋里掏出半块雕牌，搓搓洗洗，动作真娴熟。

    我赞道：好一个田螺姑娘！

    村姑虽然不懂时尚，却也知道田螺姑娘何许人，咧开嘴笑了：你会娶田螺姑娘吗？

    我说：娶她做什么，老子要娶火烧店老板的闺女，每天吃驴肉，快活似神仙。

    村姑小声说：我家也养了驴的。

    我大喜：真棒，你可以带我骑驴上学，骑腻了就吃掉它，哈哈哈哈养驴真好。

    村姑笑了：傻子，那是干活用的呀，不能吃。

    我嘀咕：先骑，再干活，最后再吃。直娘贼，物尽其用，我真适合去做HR。

    村姑看着我：快要高三了，我给你补课好不好？

    我猛烈摇头：你想搞死我，用敌敌畏更方便，喝完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不一会儿就转世投胎。

    村姑哦了一声，眼里满是落寞。

    后来，村姑学习好，去了河大。某人读书差，去了大专。

    狗日的，大专也挺好，有酒有电脑，大家洗衣服都用蓝月亮，洗完香喷喷，像倒了一碗古龙水在身上。

    但是，再也没有搪瓷碗，再也没有鸡蛋面。

    ----

    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

    依然记得，那只土绿色搪瓷碗里一共三个蛋、十七根青菜，半包挂面，堪称豪华穷鬼套餐。

    可是，太咸了。

    那些盐分，是我从村姑的眼袋里舀出，大把大把撒进了面条里。

    现在，我奔走于城市街道、乡间土路，吃过无数牛肉面羊肉面油泼面手擀面BiangBiang面，但是再也不碰鸡蛋面。

    呸，鸡什么蛋什么，老子要吃驴肉火烧。

    可是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愿意连那只碗一起吃掉，然后打着饱嗝对村姑说：师傅你手艺真好，抽根烟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