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入了秋，要么秋老虎横在天空上吞吐烈焰，要么一阵寒风告诉每个人即将到来的是隆冬。

    汉末三国适逢小冰河期，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相关预兆，秋风吹在脸上如同刀锋刮过，让人只想着把头埋在衣服更深处。

    晨间的山里，云霄中飘荡着一缕淡淡的寒气，手中紧握的铁刀与身下的山石都散发着冰冷，而一群衣衫单薄的汉子就这样趴在石头上，口中时不时因为寒冷呼出一阵白雾。

    他们是附近的乡勇，来自隰成、临水、绛邑与平阳，他们的共同点是乡里都曾受到匈奴的劫掠。

    曾经有丁原领吕布横行九原，将匈奴、鲜卑都阻挡于雁门关外，之后有几位郡守合力组建联军，同样能让胡人不敢南下。现在没有官员组织军队，抵御胡人只能靠着一些低级官吏自行发起，有勇力的百姓主动参与。

    “杨县尉，匈奴人来了，裹挟的百姓与劫掠的粮车在后方。”

    平阳县县尉杨诚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踩过枯黄的杂草靠近。他的脸上有着在秋风中被冻得潮红，手中握着的环首刀有两三豁口，一看就是军队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梁道，这次你可是猜对了匈奴的回军路线，只是我等微寡兵力，恐怕不是匈奴人对手。”

    杨诚已经年近半百，出身贫寒的他凭借借来的书与自身勤奋成才，可没人举荐的他同样升迁无望，蹉跎大半辈子才从县城小吏熬到县尉。

    他身后刚刚探路的小将名叫贾逵，乃是河东襄陵人，同样家贫的他传有孝名，虽然未曾举孝廉但已经在绛邑做了小吏。

    “县尉，我等不是匈奴大军的对手，但此行要做的乃是拯救百姓，可以放过前军过去，在后方辎重与裹挟百姓的队伍到来之时杀出，那些人本就是弱兵，或许可以让他们放弃裹挟的百姓。”

    贾逵身侧又来了一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对于此人杨林却没什么印象。

    “你是？”

    “杨县尉，这是我好友孙彦龙，去年进入太学得到了王司徒举荐而举孝廉，还被举荐为县令。”

    贾逵在给县令介绍着自己的好友，可杨诚听着听着眉眼却渐渐皱起。

    “是楚家凶杀案的孙资？”

    “杨县尉，资三岁丧父，四岁丧母，若不是兄嫂抚养，焉有我成人之日？那楚蓼侵占我兄长家中良田，谋害我兄长性命在先，资只是报仇而已。”

    “罢了，你非我治下之民，更是被举荐县令，虽然未曾赴任可也不是我这小小县尉能比的，先处理掉眼前的匈奴人再说。”

    杨诚不再去追究孙资杀人潜逃的案子，眼下他们要阻挠匈奴人，每一个人都不敢保证自己有命回去。

    “县尉大人，情况不对，匈奴前军回去了！”

    一队青壮手持武器走了过来，说是武器，其实用农具来形容或许更合适。

    “匈奴人怎么会回去？”

    杨诚此时眉头都要拧在一起，匈奴人为什么会回军？后方出了意外？还是自己这些人暴露了？

    杨诚、贾逵与孙资等人还在猜测的时候，崔钧的队伍已经将匈奴人的阵型切割开来。

    牵招领着三百骑兵，手中的一根马槊已经刺死了十几骑，毫无准备的匈奴人遇上积攒了数天怒火的骑兵自然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被冲散阵型的匈奴人还未站稳脚跟，就遭到了后面徐晃的无情践踏，五百骑兵负责补刀，后有一千步兵徐徐推进……

    这里是匈奴的后军，总共只有三四百人。可依托战马与刀锋，这三四百人却足足掳掠了两三千百姓，在他们的阵型最后，百姓们推着板车，车上是匈奴劫掠而来的粮食布匹。

    牵招的冲锋与徐晃的推进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将匈奴与百姓分开，崔钧最后的五六百士兵持刀盾横在了百姓之前，防止零散的匈奴向着百姓宣泄心中那份疯狂。

    守护在百姓之前的军阵里，崔钧身后的士兵们眼眸中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同时也透出一丝淡淡的忧虑之色。

    在胡人刀锋之下保护百姓，确实让人热血沸腾，只是匈奴人可能到来的兵锋让人隐隐担忧。

    远方，卷起了漫天的黄沙，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不断向前挪着步伐。徐晃指挥之下的军阵如林，每一个士兵都是一颗苍劲的古树，现在这些树木苏醒了，他们挺直腰杆握紧武器，口鼻之中呼出白色的雾气。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徐晃默默等待着战争的降临，牵招杀散匈奴游骑之后已经绕到了自己侧面，他不知道匈奴前军反扑会有多少人，或数百骑，或上千……甚至匈奴左贤王部倾巢出动都有可能，只是概率低一点。

    战马奔腾，刀锋林立，匈奴人的影子出现在了徐晃眼中，他握着大斧的手逐渐加力，但口中却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匈奴人不算多，阵型也相当散乱毫无章法，这些人自己完全能对付。

    “杀！”

    宣花斧挥动，徐晃带领着亲兵冲了出去，五百骑兵嘶吼着，冲锋的同时军阵还能保证严谨，他们比匈奴人更像一头怒兽。

    如果说一支军队在哪个时候战力最强，那一定是为了保护家园而战的时候。徐晃手下的兵马都是从长安跟随崔钧去青州发展的，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河东与并州人！他们属于脚下这片大地！

    除了崔钧从安平国带来的一百老乡，剩下的士兵主要由樊稠手下的并州兵和杨奉手下的白波军构成，前者是丁原的部队，本身就在朔方一带与匈奴鲜卑人大战，而后者……脚下这片土地可就是河东。

    他们中的大多数和徐晃类似，都是没有了家庭牵绊之人，才会放弃长安去青州问一个前程。

    没有了亲情的牵绊，可不意味着他们能看着匈奴人在自己的家乡作乱。

    当匈奴人嘶吼着冲向自己的“战利品”的时候，却发现横在自己面前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如己方，可是眼神中的嗜血可一丝不少！

    一段段噩梦在脑海中如同书页被翻开，朔方雁门那手持方天画戟的猛将，可以一人凿穿军阵的无双猛将；进犯易县的时候遇到的白马军队，白色的浪潮将他们顷刻吞没……

    这是他们见过的，除此之外还有长辈口中一代代传下的恐怖的汉人名字，在武帝之后，匈奴人的历史是长达两三百年的向汉人臣服的历史。

    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一汉当五胡从来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