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南风

流离失所

    麦田翻到微云给他的的信是在微云离开的第二个星期,那天他回来,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看到她留在门口的备用钥匙,他就知道自己来迟了,他打电话给她,手机却在关机状态,麦田不懂她为何要离开了,一切来的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麦田呆坐在床边,他看她离开时候把一切都收拾的那般整齐,那些原本他随手乱丢的东西此刻正如一个个军纪严明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着他来检阅。阳台上的衣服是刚晾上去,有件裤脚还滴着水,她洗衣服永远拧不干水迹,麦田想她那样瘦弱的臂膀拎起他浸水的牛仔裤一定非常吃力。此刻她走了,是在我这里受了伤么?还是她终于明白目前我还不能给她更好的幸福,就算我有十倍的信心也于事无补。麦田这样想的时候特别失落,像掉入冰窖的夜行者。好几天,麦田一直习惯不了微云已经走了的事实,房间里收拾的安好,像她只是出去楼下超市买东西那种光景……阳光从纱窗照射过去,遇见那些阳光里奔跑的尘埃,它们欢乐极了,像旧日里静止的光阴,岁月中有细微之处的美,却不能同她分享了。

    微云的给他留的信加在他的忏悔录里,他打开折叠的都如此整齐的信,只有一张纸,上面几行她娟秀的字体:

    麦田:我走了,你不要找我,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与照顾,对你我必须坦诚相待,你不是我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对不起,我该早一点告诉你,好让你有更多的选择,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但我还是想要和你说,却没有勇气和你面对面。多想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子,我一直想欲保持但却无果。对不起,我已经不是那个你认识的女子,经历了太多故事,你该有你必然对的人。

    落款是微云,麦田看的心痛,他真想抓住这个脑袋里装了浆糊的小女人狠狠揍一顿再说。可事实却是她走了,去了哪里他都不知。伸手欲抓住的只是一把苍凉。细想之下,麦田不难发现微云定是回了南京,那里有她一切想要的资源,麦田知道她写的一手好文章,句句精妙且一针见血,总是惊异于她这样的弱女子竟能把这世界看的透彻,但为何到了她自己这里,一切处世之道,感情之微妙却都行不通了呢?于人情世故,微云显得木讷又呆笨,全然没了文章里的果敢与练达。麦田一直觉得这是微云闪光的地方,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她这样的吧!很多年以后麦田才真正懂的微云心底的苦胆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一方心情小心埋藏在她小小的心室里。

    微云回了南京,一切又归于平静,她在天堂村那里租了一间精装房,三室一厅她独居一寓。另外两间一个住的是妇科医院的护士,一个是医院的器材销售,她们都已工作了好多年,处事圆滑但不失风度,微云和她们相处的不近不远。微云在阳台上用玻璃瓶子养绿萝,看它们旺盛的生长,从上海回来一直没有找工作,微云太害怕自己有天也成了她最敬而远之的市井小民,害怕自己和他们一样跟菜市场的小贩为了一块钱讨价还价;微云余暇在网上给人家当写手,偶尔手头紧张的时候给淘宝做刷客,前者是生活后者是为了生存。当写手的时候微云会把手机关机,这样一切都不会再打扰她,做刷客的时候微云会让手机24小时保持开机,离开了太久她也要融入人群。

    麦田有天晚归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给微云打电话,他想知道她消失了这么久到底去哪里了。微云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给一家鞋店做刷客,都没看手机的屏幕急匆匆接起来,披头就问“什么事情?”麦田见她貌似故意保持的冷静,却也没有多问。

    “微云,你回去了怎么不告诉我”这种近乎责怪的语气,微云听来却像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规劝。微云本来兴致勃勃的付款买东西,正等着拿提成的当儿,听到麦田的声音却如芒在背,忽然就红了脸支吾了半天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场。

    “我当时觉得你忙还要照顾我,不方便就回来了。”思索了很久,却说出了这种颇有距离的话。麦田却不买她的账,像是早已料到她会这般客套。“你明知道不是为了这个,你就那样走了不要对我负责么?“

    微云没有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瞬间就发火了“你要我对你负什么责!”对面的他却笑了,爽朗的笑声通过手机的听筒传过来,微云呆愣在场,忽而就明白,麦田是故意拿话激她呢!微云稳了稳情绪,却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以对。

    “我只是想你能回来”麦田考虑了很久,对微云这样恳求,但微云知道自己可能早已回不去了。她想要的麦田给不了,而她能给的也不是麦田想要的。这样南辕北辙的相遇本身就是场错误的邂逅吧!微云没正面回应他“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晚点和你说吧!”匆匆挂了电话,微云也无心做手头的事情,起身仰躺在床,最近很容易就累了,特别嗜睡。微云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要,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才惊觉自己的好日子迟到了一个多星期了……那种不好的感觉恰如晴天霹雳。那几天是在麦田那里,他好像也没有做任何措施……微云想到此就心跳加速了。难道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情么!微云从床上跳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傍晚,微云去了楼下超市旁边的药店,买了一根验孕棒匆匆上了楼,说明书上说最好是早晨验的比较准,她又把刚刚拆封的又重新装好,躺在床上看着阳台上旺长的绿萝,它们尽力伸长臂膀,好触到阳台上的栅栏探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清晨微云被卫生间的水声吵醒,起床是她们谁两个忘记关水龙头了,已经八点了,昨天躺在床上竟然不小心睡着了。微云拿起桌子旁放着昨天开封的验孕棒去了卫生间,微云第一次觉得五分钟原来还可以这么长,微云是一点点看着验孕棒的测验区出来两根红线的。微云憋的面红耳赤,用力把验孕棒丢进了垃圾桶。至此,微云已经没了晨起的无力感。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点到了麦田的手机号,关了复又进去,终于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

    麦田好像还在睡觉,声音还是迷糊的“麦田……”微云刚开口叫了他就哽咽了,像是被谁扼住喉咙,眼泪便无声流了下来。“怎么了?”麦田听出她声音的异样,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微云不说话,抱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原来这般脆弱,这点小事情都承受不了。麦田被微云的哭声弄的手足无措“微云,你别哭啊,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慌乱中失了冷静,决然没有他该有的持重。“我……怀孕了”微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麦田却没有任何回应,微云后来想,如果当时在他身边,是不是也能看到他多变的脸色。微云说完就冷静了,像是得到了解脱。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不要你负责的。我很认真的!”微云说的义正言辞的模样,恰好弥补他一直沉默的窘境。微云说完都没有得到麦田的只言片语,心就越发冷了。她见阳台上的绿萝长的这般好,向着阳光,她想此刻在她身体里的小生命是不是也这般健康。可如今自己的处境似乎要连自己都养活不好了,如何还能兼顾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呢……麦田终于开了口“我不希望你这样……”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承担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年轻的心总是不经意就动摇了,自己至今没有在这个处处长满芜杂的社会找到一方合适的土壤。麦田说这样没有力道的话,微云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她太懂这个年纪的男人潜意识里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很多没有结局的故事都这样,男人总要在以后才来后悔当初的决定,麦田也不例外。

    那天以后,微云在网上预约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妇科医院,第二天清早就去了医院,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医院里乱撞,早饭没吃到中午了才找到地方。医生一点没有电影上放的那样和蔼可亲,面无表情的脸,是冬天主治医师捧着个暖手袋,像审犯人一样问微云

    “今年多大”

    “25岁”

    “第几次怀孕”

    “第一次”

    医生问完甩给微云一张单子,微云拿过来细看,标题是药流须知。微云来的时候在网上看到说不能用药流,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流不出来的话还要刮宫。微云当时看的心惊肉跳,看完趴在床上哭了一下午,但是她没有办法,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麦田也不行,他应该是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阳台上的绿萝长的出奇的绿,像是要滴下汁来……微云又走神了,在这个充满药水的空间里,旁边还有几个和微云一样情况的人,她们身边都有伴,男的或者女的。微云抓紧手包,匆匆下楼去取药,太不想在她们中间好显得自己分外孤单。取药窗口没有人,微云递过医生给开的药方,里面很快为她找好了药,微云拿到手中只有两盒药,不想细看,她拿着药就上楼了,想尽快脱离这里。

    医生在微云吃药前嘱咐这个药吃了会刺激胃,但是千万不能吐出来。微云拿着药,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不要拆封,旁边一个陪着女伴的男人注意到了微云的迟疑,微云立马背过身去,拆开了药盒,拿出那仅有的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就着温凉的水一饮而尽。此后是漫长的等待,微云早已记不清当时的环境,当时的人群,只记得自己蹲在厕所里吐了好久好久,吐着吐着微云就哭了,咸咸的泪水流经嘴角,灌进脖颈。忽然觉得下体一片湿热,微云低头看下水道里一团白色的绒球混在一片血浆里。微云看着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落到那团血水里,微云只觉得自己满嘴的血腥气味。微云觉得自己快要晕在卫生间里,手机恰如其分地响起来,她闭着眼睛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是麦田打来的电话,微云接通。麦田听她虚弱的呼吸急急地问她在哪里。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之间的事情结束了……”微云说一句就要大口呼吸着空气,像一条缺水的鱼。

    “你是不是在医院”

    没能逃过麦田敏锐的第六感。麦田甚至比微云她自己还了解她的性格,很多事情微云不用说破,麦田就能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与其说是了解不如说是麦田比微云老辣的多,是他这般聪慧才能读懂一个人微妙的表情与言语,这或许已经不是懂一个人了,放任何一个人他都能读的透彻吧,当然这要微云很多年以后才能明白的事实。

    “我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微云说的不愠不火,像她每天回给麦田的“你也是”。麦田惊觉微云似乎成长了好多,那些她写在小说里理智绝情的女主人立刻附体了般。这样冰冷而寒凉的微云,麦田还是头一回见,曾经她拒绝他都没来的这般冷。麦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错了,对于这件事情自己做的太有失水准。选择权给了微云,他明知道这件事情本该是微云更加慌乱更加痛苦,而自己还要无端加给她这种无情的选择权。微云不知道麦田此刻的想法,她缓了缓呼吸,匆匆挂了电话。微云一步步艰难挪出医院,肚子疼的像有利器在里面切割,此刻医院里人很多她却听不到任何声响,周遭静静的,日光从头顶铺下来,像来自天堂的洗礼。微云昨天还在阳台上同身体里的他说话,她说对不起,自己却无能为力。她要带他去看日出的,还没有实践之自己就亲手把他扼杀了。太多难能可贵的开始总是漫不经心着就结束了。微云拎着一大袋装着各种止痛药回来,她把那些药堆在床上给它们拍照,好让自己记住这些无端给自己添加的苦难。好几天微云都躺在床上不得下床,但是她还是坚持着每天去做刷客,每天早晨去楼下走一千米。每件事情结束她都虚汗直冒,瘫痪在床不能动弹。

    傍晚,微云躺在床上看窗外渐变的暮色,绿萝这几天有些憔悴,好多叶子都发黄了,原来是自己很久没有给它换水了,思及此,微云起身披着薄毯去给绿萝换水,刚拿到玻璃瓶,一声刺耳绵长的门铃声穿多这寂静的黄昏,吓得微云手一抖玻璃瓶就这样滑了下去,阳台上弄了一地的水,微云想起那天混在血水里的他,徒然不敢去伸手捡绿萝,门铃连续又响了起来。微云弯腰拎起无根的绿萝去开门。门外的麦田看到的就是微云这副怪异的模样,他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微云苍白的脸,很久不见了么?她又清减了好多。微云当然被门外的麦田惊到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她自己的住址的,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很多疑问又脑海里闪过,却独独没有要请他进屋的意思。

    麦田拎起手中的包裹,“不请我进去么?”微云看他温暖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要原谅了他,微云恢复面无表情的脸,丢他一个人在门外,麦田也不恼,拎着大包小包跟进来。进了微云的卧室,麦田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把他的东西放在了凳子上,去阳台收拾微云刚刚不小心脱手的玻璃瓶,现在它们正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水花溅到了屋里,微云觉得它们像摔伤了的生命,流了一地的鲜血,此刻她正拎着它们的灵魂……麦田拿过她手里的绿萝,把它们放在了微云闲置在桌子上的巧克力盒子里。微云安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却一直追着麦田的身影走。

    “你那边的工作呢?”微云思虑良久,终于开了口,问出的却不是她最想探听的话。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哦”

    微云再没有过问麦田更多的东西,她明白麦田一定是内疚了,但是一切的选择都已经做出,结果不仅仅是伤害了两个人。微云倦了,斜靠在床边,低头摆弄被脚,窗外是渐浓的夜色,恍惚中她听见麦田渐渐走远的声音,他又走了么?微云心痛着沉入梦里。

    “微云,快醒醒,该吃饭了。”微云睁开眼看到的是麦田专注的眼神,她起身,瞧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粥,粥里加的什么微云还不了解,只能从空气里甜腻的味道嗅出里面加了糖。他也知道她爱糖么?身体里又如泉涌一般流出血来,微云起身就感觉到了,匆忙奔向卫生间,到了卫生间门口又折回来,忘记了拿卫生棉。麦田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去了又回来,一脸焦急,他应该能懂她的痛,索性一切有关的问题他们两个都回避。

    “快吃饭吧!”微云从卫生间里出来,麦田走过去扶她,有力的臂膀拥住微云纤细的腰“你又瘦了”麦田说的满是心疼,微云却无动于衷,她好冷,周身像漏风的网无一避风的块垒。

    “粥要凉了”麦田端起放在桌子上的那碗粥递给微云,微云的锅子都是用来煮泡面的,这会被他用来煮粥,微云仔细看去里面是不是还放了山药呢?麦田见微云不动,拿起勺欲要喂她,微云深深低了头“麦田,你来干什么,我已经快要好了。你却又来……”她哽咽的声音被麦田递过来的粥堵了回去。“是我不好,你先吃饭好不好。”微云总是对他这样的软语招架不住,端过碗,麦田煮的粥软糯恰到,微云吃了满满一碗,几天以来今天应该是吃的最有幸福感的一次吧!麦田的额有细细的汗珠浸出来,微云抬头认真地看他,想从他长久以来保持的面容里看出些不一样的心绪,很遗憾,微云还是不够懂他,所以一直都在城外徘徊。

    “你去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麦田把顶灯关了,开了台灯,坐在微云的床边才开始兴师问罪。微云异常疲倦,微眯着眼睛,看挡住了光线的他。

    “告诉你你也不能来陪我的”

    麦田有时候更愿意她任性一点,霸道一点;她这样的凡是都为别人考虑的周到却忘了要照顾最弱小的自己。这样的她麦田太放心不下了,可笑的是最舍不得让她难过的自己却还伤她最深。麦田伸手拿起她冰凉的手放进被窝里。

    “麦田,你也来睡觉吧!”微云侧身往床里面挪了挪,这样的场景让麦田以为是她依如在上海的情景,她一直没有回来,在他的小小居室里每天为他洗衣,为他买菜……可事实却是她正遍体鳞伤地躺在原本就伤她刻骨的城市里迎接他这个肇事者。麦田的眼圈红了,好在背光里微云看不到她细微的心情。

    “好”麦田用浓重的鼻音回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微云能感受到他欲碎的心。因为深知对方的艰辛所以才甘愿去理解去原谅。微云安静下来思绪就忍不住飘来飘去,像风里没有根的蒲公英,它飞过城市夜晚瑰丽的霓虹,过了哪个晚归的窗口,奔向河流去到河川之上再逆流而下,前路漫长,微云没有航向任由岁月的风送她到万水千山。

    麦田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的是微云挂泪的侧脸,台灯投射过来温润的光照在她苍白的脸,眼角还停留一颗泪珠,折射着光,麦田走过去轻轻为她拭去。她睡的极不安稳,皱着眉,偶尔侧翻过身。麦田轻轻拉开被角,躺在微云的旁边,他伸手为她压紧里面的被角触到她冰凉的体温。麦田随即脱了衬衣轻轻拥住微云,她瑟缩着身体取暖碰到麦田的体温忽然靠了过来,麦田翘起了嘴角,盈满幸福。这是他曾经最不敢奢望的情景,就这般触手可及靠近他,麦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在一起是永恒的。就这样抱她在怀,免她流离,去她苦楚,这大千世界太过婆娑……微云半夜醒来眼前是麦田熟睡的脸,他比以前更结实了好多,微云伸手抚摸他的胸膛,触手一片温热,这是微云太想念的温度。如果那天他能来,如果那天她不是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情微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的缺席,总是想是不是他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要自己托付终生与他。有时回忆是一种**,让原本安稳的生活也要变了本质。明明深知此事但却不能割舍,别拿一个人的过去还评判一个人的本质,微云总是如此告诫自己但却不能在自己身上恰好适用。微云终于明白自己是脱然物外的,立在云彩里看这个婆娑世界……微云动了动身体,想找一个更适合看他的姿势。麦田却醒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麦田总是一副紧张她的模样。

    “没有,睡吧!我只是醒了”说完微云伸手紧紧拥住麦田,麦田抱在怀里的像是块已经冷掉的豆腐,那种软的冷麦田还是第一次这般切身感受。

    “你怎么这么冷”麦田伸手摸微云的额头“发烧了么?”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微云不理他,只紧紧抱住他取暖,她太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了……

    窗外有风声呜咽,微云听的一阵恐慌,她用力抱紧麦田,想着未来可能再没有机会抱住这样一个对自己至真至善的男子。虽然两个人曾有着联系,但是一切都将成为过去,麦田有他的通衢大道,而微云也有自己的坎坷前程。

    麦田低头看这个埋进自己怀里的小女人,此刻抱她在怀,却依然觉得她离自己遥远,她试在那里却总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样子。

    “早点睡吧!”

    麦田收回思绪,轻轻抚上微云的头。和她在一起,半个月没想的那般长久的……

    有天,麦田接了个电话,微云在阳台里看书,只听得大概,应该是公司那边有事情急招他回去了吧。麦田来了应该有十天了吧,微云和上书,向屋内侧过头去看麦田,是那种探寻的眼神。麦田不用看就懂了她的意思“公司里有事情要我提前两天回去……”麦田在为她煮粥,微云看他认真的侧脸。听他说要回去了,心底满满的全是不舍,微云却能表现的漫不经心。

    “恩”微云复又打开书,眼睛却看向阳台上的绿萝。麦田什么时候给它们添了土壤,现在它们有根了,无限想要向外蔓延的藤……

    “你给绿萝添了土……”

    “恩,这样就不容易碎了,玻璃瓶太不安全”麦田头也不回地回她。锅子里的粥在沸腾,微云嗅得到里面加了玉米。微云坐在光里侧头看屋里忙碌的麦田,有那么一瞬间,微云有种穿越了的荒诞错觉。麦田只身在逆光的世界里,而自己却在奔向光源,那种飞蛾扑火决然态度。不小心握在手中的书滑落在地,麦田原本专注的神情被拉回到微云身边,他起身用那种奔过来的速度,来人看清了状况,替她捡起书,麦田霸道地抱去微云“该吃饭了”微云没有料到麦田用这样的方式来叫她,是考虑自己行动不便么,微云从医院回来一直觉得肚子痛,那种痛,她至今还能记起那种感觉。微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很容易就感到疲惫。麦田来了,照顾她这么长时间,助长了自己的懒骨头,麦田没有问过她有关工作上的事情,有些事情微云不说麦田都了解的透彻,为此微云不知该感到幸福还是不安。

    深夜,微云从梦里醒来,身边却没有麦田的影子,微云有些慌乱,轻唤他的名也无人应答。微云起身开了灯,刺眼的光从屋顶照射过来。麦田来时的行李还在,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微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躺了回去,疲倦至极。瞧见麦田湿哒哒的脸,进来他憔悴了很多。微云有些内疚,一直以来都没有快乐的心情传染给他,生活在她身边应该会觉得累的吧。

    “吵醒你了”

    麦田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夜半醒来的缘故吗?微云无从取证,她侧过身去看他,麦田停留在逆光里,看微云依旧苍白的脸。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没有把她养好,麦田思忖着过来为她压紧被角。

    “小心别感冒了”

    微云见他这般照顾自己,鼻尖就酸涩起来

    “恩,你也是”时常以这样不找边际的回答结束这样的对话,他们之间总是不常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对方似乎都只要用心就能看到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但是这一点,麦田比她还是略胜一筹。

    微云感觉麦田小心地躺在她身边。一股熟悉的温度袭来,微云想要靠近他却又制止了自己处于本能的动作。下一秒麦田却拥她进自己的臂弯里,他还是看出了微云的心情啊!微云忍不住轻声叹息。

    “我明天去送你吧!”

    麦田没想到这大半夜微云会和他提要离开的事情。这是自己一直困扰的问题,要不要和微云说,好在微云现在主动和他提到了这件事情。

    “不了,车站很多人,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麦田拥紧了怀里的她,感受她单薄的身子。这样一个值得每一个人去珍惜的女子,自己却深深把她伤害了……用什么都弥补不了吧……这是我欠她的。

    “没事的,这是我第一次送你吧!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呢……”

    麦田抬起微云的脸,专注地看她的眼神,这种她看似无意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语最要不得只是听一听。

    “什么意思?”

    微云没见过麦田这种异常严肃的语气,瞬间愣住了。麦田一个恍神就见微云变了脸色,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麦田忽然就乱了方寸,他不懂仅仅是一句话语而已。微云努力睁大眼睛,好让快要洒出的眼泪尽快收回去。麦田拥过微云的头,她的眼泪就洒在了麦田的胸膛里,一片温凉。

    “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话中有话……”麦田说的诚恳,微云也听的认真。

    “我只是舍不得你”

    微云第一次这般主动向麦田说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想法。麦田听了一阵欣喜。麦田笑了,像个孩子。他想自己是成功了吧!长久以来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肯定他的话。麦田用力抱住微云,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麦田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自己埋在心底的想法,麦田说了出来,不管微云的答案是什么,麦田都如解脱了一般。

    这是以前的她最期盼的邀请,那个时候她总会想,想如果麦田要自己去他那里……为了这个邀请,微云等了好久好久……如今终于得到却没了当初那般欣喜。微云平静的脸,明亮的眼睛看向麦田满是期待的眼神。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上海……”微云再没有说多余的话。她不是不想去的,只是去了又怎么样呢。他们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还不够成熟,连自己的一方田地都没安顿好,如何还要多一个累赘呢……

    “我想自己长大”微云说的异常坚定。麦田却听的心痛,她这样的女子原本是该要别人去保护的。

    “是我不够好,睡吧!”麦田酸涩地抱紧微云。

    清晨,身边的麦田还在梦里,她起身去到卫生间里,最近肚子不痛了腰却疼的厉害,应该是微云刚刚按下去的抽水马桶声吵醒了麦田,这会他正在房间里叫她。

    “微云,你没事吧!”

    “恩,我没事”微云说着从卫生间里出来。越过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微云看到窗上结了厚厚的冰花。

    “今天会很冷吧!”微云喃喃自语。

    “多穿衣服,你今天别和我去车站了,除非你和我一起走”麦田这样不容置疑的口吻。

    微云没有搭腔,默默穿了衣服,起身洗漱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麦田对她这般固执却无能为力。无声收拾自己的行李,见微云去了阳台,麦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微云常看的那本书的扉页里,那本书叫《时光旅行者的妻子》封面上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像极了微云某个角度的侧脸。有关这本书的电影他好像是看过的,时间太久了,记得不大清楚。里面男女主人公有一段对话却记得深刻。

    女主角说:“我不会离开你的,即使你总是离开我”

    “但是我从来没有要主动离开你”男主角这样无力的回答,只有男人才能懂的无奈。

    麦田第一次看这部影片,觉得微云一定早已同它相遇过,不是因为剧情的跌宕,也不是因为影片把爱情阐述的这般荡气回肠,微云骨子里就有的科幻色彩一定成就了她不断想要在一切美的因素里探索的决心。收回思绪,麦田见微云早已穿戴整齐,微云穿了件白毛衣外罩红色的呢子大衣,稍微内增的高跟靴子更显得她高挑起来,此刻她正往右手上戴那双黑色的皮制手套,眼神专注,长长的睫毛投在眼底的阴影像极了合着翅膀小憩花间的燕尾蝶。察觉到麦田的眼神,微云抬眼安静地看他。

    “怎么了?你又改变主意了么?”微云笑了,笑的一脸明快。麦田几乎要被她的笑容迷惑了。这样的笑容一扫近日来他心间的阴霾,麦田就要以为是微云最本真的心情,细细看去,她眼睛里还是沉静如水,像山间缓缓流过的溪水,漾不起半点微澜。那里还笼罩着淡淡的哀愁。麦田才收回眼光,他太了解她了,乃至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微云,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么?”麦田这次问的用尽勇气。微云依然是那样生动的笑脸,她走过去拎起手包。

    “快点吧,不然赶不上火车了哦!”她雀跃着催促他,好像她不是在送他,是他们两个人要奔赴一场极尽奢华的盛宴,心情愉悦,脚步轻快……麦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