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京城夜景还是有些看头的，被分了十数缕的清水河上不时便会有点着小灯的小舟摇摇摆摆划过。

    船上人声笑语，让岸上走的人便好奇心起侧耳听一两句，船上人喝好了酒，掀开帘子也能看到岸上打着灯的行人，来去匆匆，两相成趣。

    走出了青唐街，便有了行人车马，大家走的方向都差不多，这个点出门穷人往清水街走，富人往不夜楼骑，各有各的去处。

    “：小公子，别太靠近街边，还未上大道，可能有街鼠。”求北来示意永安走到路中间。

    “：街鼠是什么？老鼠吗？”

    “：老鼠都不如的东西，没有户籍的暴民，白日里聚众在码头和城角小赌场做苦力打手，晚上便拿着小刀四五个人在阴暗的巷子里转悠，要是碰到落单的就敲闷棍，抢些碎银子！”求北来用下巴指了指一处阴暗的角落。

    永安看过去，确实有几个人影靠坐在那边，贴的紧实，像是死了般一动不动，换成几只野狗也差不多这个样子。

    “：没人管吗？”永安问。

    “：都是灾区流民，偷摸走下水道混进城来的，管不过来，抓一批很快就有新的一批！”求北来摇头“：只能是培养些有轻重的，让他们自己控制数量，毕竟这京城虽大，每月流给他们的银子也就那么多，城里流民多了，大家就都吃不饱！”

    “：也只有这帮人自己才能管自己，他们对自己人下手格外狠，未经允许进城的流民被他们抓到，报不出什么旗号家门的一律剁碎了喂狗！”在永安另一侧的一个镇北军汉子感慨的说道。

    “：啧！没点眼力界？”求北来瞪了他一眼，示意不要在小公子和两个姑娘面前谈这么恶心的话。

    “：没事，知道的多点挺好的。”永安看了看红儿和绿儿，两人带着面纱看不见表情，但应该不至于被这几句话吓住。

    皇宫里生活富贵华美，但哪年又不出几件惨案呢？人彘、红马、铜赏钱不都是宫里发明的手段吗？

    这天下啊，要说苦，皇宫里也有生不如死的人。要说甜，这流民中也有天天吃大鱼大肉的。

    把糟心事抛在脑后，终于走到了清水街，眼前一亮，嘈杂声四起。

    这延河道的街边铺子都挂了灯笼，街边的小摊贩也是喊的卖力，连那些跑船的船夫也都在船头挂了小灯。

    “：想要什么就买，我请客！”永安大手一挥，颇有几分家主的气派。

    绿儿斜了他一眼拉着红儿的手走过他，理都不理，还特意拍了拍自己腰间，那里是个青色的小包，鼓鼓的看起来分量很足。

    “：小公子，家里钱不都是绿儿姑娘管吗？”求北来不合时宜的问道。

    “：少废话！那不还是我的例钱吗！”永安瞪了求北来一眼，这个黑脸汉子说话扎人格外的疼！

    “：糖葫芦吃不吃？”绿儿侧头问红儿。

    红儿点头，戴着面纱一脸高冷的样子，她总是在外人面前这样。

    “：两串糖葫芦！”绿儿对着街边的老翁道。

    “：好嘞！二位姑娘您拿好！”老翁挑了两串最红光泽最好的递给绿儿。

    绿儿则从小腰包里翻来翻去拿出几枚铜板。

    红儿拿着糖葫芦，却是不挪步，露出的两只眼睛看着绿儿姐，有些纠结。

    绿儿没好气的瞪她，“他那么大个人，身上几个铜板还是有的！用不着你心疼他！”

    红儿回过头，果然永安一脸有备无患的表情，从兜里拿出一小把铜板，咧着嘴“：我出来前找周管家要的！你们玩，不用管我！”

    然后很帅气的把铜板拍进那个糖葫芦老翁手里道“：糖葫芦!我这一人一个！”

    红儿这才跟着绿儿一起往前走。

    等再回头，却见永安摇着纸伞带着一群舔糖葫芦的大汉横行霸道，要不是大汉一个个脸长得太黑，像老农不像保镖，倒真有几分京城衙内的气派。

    原来那老翁实际上也就只做得起十根糖葫芦，晚上卖个差不多能赚个几文，第二天才能接着有钱做，永安这伙人便直接包圆了。

    “：噗嗤。”红儿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明在个平民街区，卖的都是些小百姓自己做的玩意，永安偏偏一边逛还一边点评，一会拿起个手札的布娃娃摆弄几下，一会拿起个彩绳编的挂饰看看成色。

    求北来他们也都是漠北穷兵，到底是没见识，真跟着永安指点江山。

    “：这玩意漠北也有，比这还大呢，才卖两文钱，根本不值五文钱！”

    “：能一样吗！这是染色的布缝的！里面塞的是棉花！你们那塞的都是沙子！”

    “：我们塞的是干草！不是沙子！”

    。。

    “：一群孩子似的！”绿儿犀利的点评，“那有卖蒸糕的，吃不吃！”

    红儿点头。

    两人走近，蒸糕摊前一个老头和老太太卖力的向行人吆喝。

    白白的米糕离了灶台已经不再冒气，但内里还是温热的，正是一个口一个的好机会。

    “：姑娘来的好时候，再晚一会凉了便嚼不动了，早一会热了吞进去烫嘴！”老太太笑着给红儿和绿儿装好。

    “：嗯。”绿儿淡然点头，贵气十足，一看就是大家的女孩，这让老太太有些怵。

    “：给我们也一人来两个，不！三个！一共十八个！”一个青年大声的说道。

    明明是买米糕，他却喊得像是包场一样霸气。

    “：好嘞！”老太太一时眉开眼笑，老头也是喜上眉梢。

    两边一对视，确实纷纷僵在了那。

    老太太和老头的笑容来不及收，但是嘴唇已经吓得收了回去，一时显得十分滑稽。

    “：啊！是你们啊！”永安却是笑了出来，这俩老人正是他出宫搬家那天，在大雨中跳下马车买米糕的那家店铺碰到过的。

    当时这个老头还跟他吐槽了大雨天搬家的脑袋不好，想不到这么有缘分。

    “：贵。。贵人。。那天。。。我是口无。”老头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

    “：哎！！哎！”永安知道对方想什么，赶忙摆手，然后假惺惺的使了个眼色“：我也不是贵人，就是人家府里的玩伴，算是半个小管家，跟你们差不多的！我啥也没听过！”

    说罢对着在旁边吃米糕的红儿和绿儿努了努嘴。

    老头和老太太一愣，才想明白！

    对啊！

    要是大人物他怎么会自己下来买米糕呢？肯定是小姐想吃，才把他赶下来的！所以他上马车也是给小姐送米糕而已！

    “：那也是大人物！看气质就不是非常人！”老头终于又咧嘴笑了，给有钱人家做玩伴的虽然比他们买米糕有来头些，但到底算是同一阶层，两边关系便也亲近了不少。

    “：哪里哪里！伺候人而已。”永安也笑了。

    老太太一边热情地给他装米糕，一边笑道“：那别人想伺候还伺候不上呢！”

    然后小声说“：那俩姑娘一看就气质非凡！家室肯定很好，你这以后也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老一少彼此一对眼神，一起笑了出来，这吹捧人的话一说，阶级感情一建立，彼此的年龄差距一下就缩小了。

    只能怪求北来他们脸黑，若是老头和老太太能看见他们现在脸上那抽搐的表情，八成能感觉出自己被人耍了。

    老头还拍了拍永安的肩膀，露出豁牙笑着表示“：要不是永安在主人家，自己做不了主，他都恨不得把家里的二女儿嫁给他！”

    。。

    只能怪红儿绿儿带了面纱，若是老头和老太太能看见她们此刻脸上那抿起的嘴角，八成能感觉到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