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时间结束了。

    沈启跟其他病友吃过晚饭，就被送回病房。

    每次回到病房，就会听到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是一直待宰的羔羊，在向他做出最后的道别。

    他幻听了。

    不管吃多少药，经过多少次治疗，都会在特定区域，特定时间，产生幻听，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陷入沉睡，产生极其严重的幻觉。

    巨山精神病医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在晚上十点，必须准时熄灯。

    如果某一间病房的灯还亮着，千万不可以靠近，并且值班医生，要立即向主任进行汇报。

    沈启很怀疑，这条规定是不是测试病人的逻辑思维能力。

    要不然巨山医院，为什么总会制定一些，类似于都市怪谈的离谱规定。

    ……

    到了晚上。

    沈启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但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还没睡啊？”

    八号一边扶着墙，一边艰难地走进房间。

    沈启睁开眼睛，看向房门，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是幻觉吧？”

    八号摇了摇头，虚弱地伸出颤抖的手，递过来一支香烟。

    “抽根烟不？”

    手指触碰到烟嘴的瞬间，如此真实的触觉，让沈启不自觉间松了一口气。

    “你今晚没抬头吧？”

    八号抽了一口烟，发出微弱的红光。

    他的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启摇摇头：“没，我没事抬头干嘛。”

    “你又幻听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的病例，严重精神分裂，但是最近病情稳定，常见症状是幻听。”

    八号脸色苍白，他龇牙咧嘴爬到床上，看了一眼时钟：“八点了，这次比以往要早太多了。”

    沈启眉头紧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准备问个清楚，就见八号扯下一张卫生纸，张嘴咬破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随后便将染血的卫生纸递给了沈启。

    “这是什么东西？”

    “我向老母娘娘求得一道敕令，只要吃了，今晚就不会在幻听了。”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沈启却觉得八号是犯病了。

    当即想要按响床前的紧急呼叫器，但却被八号给制止了。

    “你按了也没用。”

    “啥？”

    “我刚忙完，他们那边还没忙完呢，怎么可能有心思来管你。”

    “忙什么？有人犯病了？”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你问那么多干嘛？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八号面对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烦的不行，当即将那道“敕令”扔掉地上。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沈启生怕他这“一掌”轮到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便向后退了两步。

    说来奇怪。

    那道敕令掉在地上，竟不沾水，只过了片刻，便化作一道黑烟，顿时不见了踪影。

    “哥，你得病之前，还是个变戏法的？”

    “变变变，变个屁！”

    沈启也不生气。

    他就是病人，自然是了解哪些病人在发作时，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八号躺在床上，像是干了什么体力活，直挺挺躺下，只过了几秒钟，就打起了呼噜。

    沈启默默走到窗前，看着街道上的灯光逐渐亮起，投射出柔和的光芒。

    人们匆匆赶路，或是步履从容地漫步。

    然而，当他注视着外面的街景时，被路灯下的一个身影，所吸引住目光。

    那个人，或许应该说是一个黑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毫不动摇地站在那里。

    沈启不禁感到一丝奇怪。

    按理说，这么晚了，附近又属于郊区，怎么可能会有人，没事到这里来闲逛？

    突然，那个黑影突然回过头来，当沈启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时。

    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沈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覆盖着眼球。

    颜色各异，大小不均。

    那些眼球不停滴扭动着，表面充满细小的裂纹。

    像是活物一般在眼眶中蠕动着，仿佛想要逃离束缚。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阴冷，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投下一片怪异的阴影。

    墙上的涂鸦不断变换，仿佛有一只黑暗的手在不断扭曲着现实。

    “抬起头，抬起头。”

    沈启痛苦地闭上眼睛，试图逃避那些诡异的画面。

    但他越是逃避，哪些画面就好像是一颗钉子似的，死死嵌在脑海里。

    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间又重归混沌。

    奇怪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回响。

    嘶嘶作响的蛇，迷离的呢喃，滑稽的笑声，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这些没有任何逻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抬起头，抬起头！不要在试图逃避了！

    “抬头！抬头！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沈启已经快被这声音折磨疯了。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这声音究竟是要让自己抬头看些什么！

    而当他抬起头时，幻听消失了。

    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悬挂在黑夜的天幕上，光芒透过浓密的云层，浸染整个夜空。

    这……这不是他熟悉的月亮。

    月亮的表面被一层厚重的血色雾气所包围，如同一片血海般的浓稠。

    当沈启还在疑惑，幻听为什么会突然间消失时。

    他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仿佛有一个不可被观测的生物，正在以旁观者的视角，在注视着自己。

    “你还是抬头了。”

    八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到底为什么不能抬头，月亮为什么是红色？我的幻听……我的幻听为什么消失了！”

    沈启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自从他入住巨山医院，病情就开始变得稳定。

    一开始他以为是药物的作用，但是幻听却越来越严重。

    他一开始，甚至怀疑巨山医院，在利用这些病人，进行药物试验。

    可直到是看到那轮血红色的月亮，他才彻底明白。

    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累了，毁灭吧，下一次记得别做傻事。”

    八号看着沈启，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他已经对未来感到无望。

    “什么傻事？别抬头吗？就算是死，麻烦你也把话说清楚一点吧！”

    “再见了，十四号。”

    “等等，十四号？我不是十三号吗？”

    这一系列问答，让沈启感到莫名其妙。

    但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的提问，对方似乎都在刻意回避。

    “好吧，相同的话，我已经说了十三遍了。”

    八号的声音低沉无力，带着一丝无奈的味道，仿佛他早已经料到了结果。

    “下次，不要抬头，因为你只要抬头，就会……”

    话音未落，一根根血管紧贴着窗框，缓缓向上攀升。

    那是一颗人类的大脑，外部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透明薄膜，以神经纤维，作为肢体行动。

    血管如柔软的藤蔓，紧贴着墙面。

    外形扭曲不堪，凹凸不平，散发着一种腥臭的气味。

    沈启甚至能够从颅骨的裂缝中，可以看到不断涌动的脑浆。

    “退后！我再试一次掌心雷！”

    八号伸出手掌，紧握成拳，瞬间一道强烈的电流在手心凝聚而成。

    雷光在掌心闪烁，仿佛一条蓝色的电蛇在他的手中翻腾咆哮。

    “道爷我成了！成了！”

    他好像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兴奋地手舞足蹈。

    只可惜，没等他高兴多久。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血液喷涌而出，渗透衣物，形成鲜红的花纹。

    八号试图还击，却只能咳嗽出一口鲜红的血沫。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胸前的神经纤维，试图将其拔出，但是那看似柔软的纤维，却像铁钩一样深深地插在体内。

    “小，小子，下次记得提醒我……别高兴得太早……”

    没等沈启反应过来，便只觉眼前一黑。

    生命连同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在一瞬间被彻底抹去。

    只有一段简短的介绍，仿佛烙印版定格在仅存的意识里。

    【编码已删除。】

    【当前开启第十四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