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师傅可没有说他不行。”天生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的师傅可不是那帮庸医。

    宋艾色微微一笑道：“不错，第一妙手回春无法医治白小姐的病是因为他的医术主要来自正统医学家扁鹊，但玄天观历代祖师爷偏爱各类奇方，对于疑难杂症偏方涉猎较多，所以这病可治又不可治。”

    “师傅什么是可治又不可治？”天生眼眸划过一丝疑惑，他被宋艾色的话弄糊涂了。

    “所谓可治，是为师有医她的方法，而不可治是因为救治的药材十分难得。”

    “原来如此。”天生顿时恍然大悟。

    宋艾色微微一笑道：“为师先用药物稳住她的病情，至于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一路舟车劳顿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是。”柳梦泉、离炫鸣、天生行礼告退。

    刚出内堂，天生就拉着柳梦泉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大师兄，你发现了没？”

    “发现什么？”

    “师傅他刚才的反应不太正常。”天生咂吧了一下嘴唇神秘兮兮道：“你说师傅他是不是和白小姐有什么关系？”

    离炫鸣凑了过来插了一嘴：“胡说，那个大小姐才多大，师傅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

    心细如发的柳梦泉，他早就察觉出方艾色的反应不太正常，但师傅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就在三人聊天之时，观中一位小童神色匆匆地向他们跑了过来：“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那……位姑娘她醒了……”

    “醒了？！”柳梦泉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按理说被点了昏睡穴，至少能多睡一个时辰，她却在这个时候醒来，想必是家中突逢变故，心中悲愤难耐，所以才会……

    “不好了，不好了大师兄，那位姑娘正到处摔东西……我们几个人拦都拦不住！”观中又一位小童急匆匆跑了过来。

    离炫鸣仰起头哼得一声：“看到没，报应来了。”

    天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好奇地问：“大师兄，那位姑娘为什么一醒来就摔东西？是不是伤心过度所致？”

    柳梦泉眉头一蹙，连忙迈步朝观中的一间客房走去。

    离炫鸣在旁边拍了拍天生的肩膀：“问他作甚，待会你不就知道了，你不是一直觊觎人家的花容月貌么？”

    怎么大热的夏天，感觉二师兄的话冷飕飕的……天生犹豫得停下了步子，到底见还是不见……

    事实上，那头已不给他回头的余地了。

    不远处正上演了一场他以前从未看过的戏码。

    一个白衣女鬼披散灰白的长发，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一方砚台，正大步流星迈步朝着他们走了出来。

    随着她一步一步接近，天生终于看清了女鬼的模样。

    灰白色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深陷的脸颊，上面镶嵌着两颗——不同于常人的淡灰色眼眸。

    那女鬼一双如枯柴的手上沾满了浓浓的墨汁，素白色的衣裙上滴着好几点墨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冷漠而呆滞，仿佛被控制的木偶一般。

    “！”除了柳梦泉之外，众人脸上的表情俱是一惊。

    天生的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身体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

    ……这哪是什么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女子，根本就是青天白日，女鬼现世。

    “白小姐，把它给我……”

    所有人之中，唯有柳梦泉一个人面色沉静地向她走了过去，他眼中没有同情或者嘲笑，更没有惧怕的神色。

    渐渐地，那个长衫玉立的模样在白天下眼眸中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是一只受到蛊惑的小猫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砚台递给他。

    “白小姐，你需要休息。”柳梦泉又一次点了她的昏睡穴。

    白天下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控制，黑暗却再一次袭来，可是即便在黑暗之中她依旧不会忘记那副画面。通天的火光如烈阳一般灼烧了白府的一切，她唯一的亲人被吞没火海之中。

    次日清晨，陌生的房间，身下硬硬的床板，白天下试着挪动一下身子，感觉全身的骨头散了架一般，她本想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却不想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传来。

    一位道观小童听到房间的动静从门口跑了进来，扶着白天下慢慢站了起来。

    “……这是哪里？”一出声，白天下才发现声音嘶哑无比。

    “这里是玄天观。”小童扶她坐下后回答道。

    玄天观？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白府吗？对了爹爹，阿安，还有阿猫阿狗呢？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白天下忍不住出呐喊道：“我要去找爹爹！”

    不顾身后的小童的阻拦，她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没想到迎面撞到一个人，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扑鼻而来。

    白天下抬起头，只见柳梦泉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喂，你还要抱梦泉多久？！”身后出现的天煞孤星一把将他拉开，冲着眼前的人大嚷了一句。

    “炫鸣，白小姐她是病人。”柳梦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进来。

    “瞧她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哪里像病人？”离炫鸣没好气道。

    柳梦泉无奈摇了摇头柔声道：“白小姐，依你现在的情况连离开玄天观都困难，又如何去找白老爷？”

    他的话有几分道理，白天下轻轻抚摸着没有知觉的手，瞅着一眼龇牙咧嘴的离炫鸣道：“我白天下，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厢的嘲讽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白天下背过身，声音像掷出去的冰珠子：“再说一次，我的事情不劳你们费心！”

    “你！可恶！”那厢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梦泉接住话道：“宋艾色的名字，想必白小姐有所耳闻。”

    宋艾色，这个名字白天下怎会不知，听说此人虽然在医术排行榜上第二，但实际上天赋比天下第一圣手还要略胜一筹，但此人更喜欢潜心问道，并不愿意在医术上投入太多的精力。

    这些年，她最爱的爹爹，为了她早就寻遍天下名医，就连天下第一圣手回春也被请过来给她看过病。他也曾派人寻找过宋艾色，但此人一直行踪不定，又极少露面，派出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寻到他的踪迹，所以这才作罢。

    “在下不才，师傅正是宋艾色。白小姐既已经来到玄天观，不如先安心养好身子再去打探白老爷的消息。言尽于此，我们就不打扰白小姐休息了。”

    语毕，他果然拉着那个天煞孤星离开了。

    白天下埋头坐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一个古怪的阴森声音：“白天下，你就是个废人！”她本想将那个讨厌的声音驱赶走却无果，只能拼命捂住耳朵。

    门外，离炫鸣忍不住抱怨道：“梦泉亏你还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她的态度简直不可理喻。另外薄衣天纱的事情没有解决，又出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圣上会有何决断。”

    “无风不起浪，圣上向来致力于维系各派的平衡。白府作为金国乃至天下第一首富一家独大，一直都是几大势力拉拢的的对象。虽然白老爷一直保持的中立的态度，但不可避免成为圣上的眼中钉。”

    “梦泉你的意思是白府发生的事情可能和圣上有关？”

    “圣上若出手可不是烧了白府那么简单。白府虽毁，但白家基业犹在。不过出了此事，圣上应该不会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在白家身上。”柳梦泉分析道。

    离炫鸣还想问什么，柳梦泉打断他道：“此事莫要再提，以免让白小姐想起伤心之事。”

    离炫鸣叹了一口气道：“梦泉你就是心肠太好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依我看那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遭此变故还丝毫没有悔改的态度，活该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

    柳梦泉难得严肃道：“炫鸣，你对白小姐有偏见我能理解，但你要知道恶言恶语伤人心，切莫要因为一时的偏见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好吧，我听你的。”离炫鸣有些挫败的看着他这个大师兄，也不知道他的好修养从何处而来。

    次日清早，天生打着哈欠到了内堂门口，见到柳梦泉、离炫鸣两个人并肩站在宋艾色的门口却不进去，不由得好奇问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怎么……”

    不进去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天生就看到昨日摔砚台的女鬼正双膝跪在地上开口道：“请宋观主收我为徒。”

    昨夜是白天下最难熬的一宿，她一夜辗转反思，彻夜未眠，最后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若方艾色能治好她这一身病，她再将他的一身绝学偷学到手，赚的人是她。若是治不好，她也没什么损失。算来算去，还是留下来更划算。于是天还未亮，白天只身一人跪在那老头的门前。

    对于前来的三人组合，白天下没有理会，她继续清了清嗓子道：“请宋观主收我为徒。”

    “梦泉，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居然让师傅收她为徒！”离炫鸣不可思议道。

    “我觉得她不像是疯了。”未等柳梦泉回应，天生托起八卦的腮道：“该不是她看上了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所以想要留下来？”

    离炫鸣听到天生的话吓得抖了下肩膀道：“你……你……乱说什么，要是被她看上……还要不要活了……”说完他连忙转过身去，忍不住呕出了几声。

    天生也被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躲在柳梦泉的身后，不敢多看一眼地上的人。

    白天下虽然没有瞅见他们脸上奸诈的表情，但是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

    看上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简直是白日做梦！她堂堂天下第一美人，岂是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能配上的。尤其是那个讨厌的乌鸦嘴，一张臭嘴能熏死人，她嫌弃他像一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呢。

    “白小姐，地上凉，大病未愈你先起来吧。”倾长的身影笔直地走到白天下跟前。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道：“我们一起见过师傅再说。”

    他身上散发出的兰花香味又一次萦绕在鼻尖，白天下的心如小鹿一般怦怦跳动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起来。

    压下莫名的心悸，白天下装作不在意推开了他的手，倔强扬起头：“不！我要等观主出来。”

    柳梦泉的眼神有点惊讶，他缓缓收回了手，对着离炫鸣和天生道：“炫鸣、天生，我们先进去吧。”

    离炫鸣应了一声，朝还躲在一边的天生叫了一句：“你躲什么躲，说不定以后有你受的。”

    “啊？”天生一边走，一边用双手蒙起眼睛嘟囔道：“二师兄，我发现你的承受力虽不如大师兄，但你居然看她能超过三个呼吸，师弟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咳咳……”离炫鸣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道：“你再闭不上你张嘴，我就给师傅说你看上她很久了，想要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二师兄！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天生杀猪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三个人，一人一句跟唱戏一样，一个比一个唱的好听。若是给他们搭一个戏台唱戏，白天下绝对在台下给他们欢呼鼓掌。

    不过宋艾色收的徒弟品相还行，一个个都长得细皮嫩肉的，模样也算凑合。但一个女徒弟也没见到，莫非那老头不收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