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问君卿

第19章 我家小郡主还说别人迟钝呢

    狱卒带着赵君悦入了地牢。

    此处不比此前关押赵君悦的天牢。地牢所关押的都是身份地位不高的凶犯。

    环境比天牢更加恶劣,有一股地下的腐败味道。

    “赵小郡主,请稍候。卑职这就去提人过来。”

    赵君悦在候审室坐下,看着跳动的烛火与墙顶边小窗口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原来,她所处的囚牢还不是最惨的。

    没想到,繁华的京城之下,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脚链响动,逐渐接近。

    狱卒把人犯押进来,摁在了地上跪着:“这是涉嫌杀害司马青如小姐的犯人。左仆射府中的张婶。”

    张婶低头不语,双眼失神。

    “给她一个凳子坐。”

    “是。”

    狱卒从旁边搬了凳子到张婶面前,可张婶依然不语。

    “放着。你先出去吧。”

    “是。可是赵小郡主,这样不安全。”

    “没事。去吧。”

    “是。”

    赵君悦等狱卒出了门,才开口道:“司马青如,是你杀的吗?”

    张婶不语。

    “或者,我这样问。你知道是谁杀了司马青如吗?”

    张婶身体微微一颤,然后又不动了。

    “或者,我这样问。杀害司马青如的凶手,想杀你灭口?”

    张婶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却依然不开口。

    赵君悦等待着,等到张婶似乎平静了下来。才继续问道:

    “或者,我这样问。想不想为青如小姐报仇?”

    “想。”

    ……

    “想、我想。我想!”

    张婶伏倒在地,呜咽了起来。

    赵君悦本也没想到这事情的走向会这样。可是,她不知不觉就这么问了,一个接一个。

    张婶真的不是真凶吗?

    当赵君悦重新思索过去的一切时,似乎真相逐渐清晰了。

    她等着张婶哭泣。

    许久,终于恢复了宁静,有些深沉的宁静。

    “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听我说就好。我会去判断真相。”

    “嗯……”

    赵君悦起身,走着方步,重新梳理了司马青如一案的案发经过。

    “在青如小姐被关押到大牢之后,有人唆使你进入大牢杀死她。你不愿意,却被人要挟……我猜,是以你的全家性命来要挟……”

    赵君悦顿了顿,看看张婶的反应。虽然无从判断张婶的沉默,但这恐怕是最可能的结果了。

    毕竟,如果她是幕后黑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威逼与要挟。

    “然后,你被安排进了大牢,并且在青如小姐隔壁牢房里。你作为司马青如信任的人,轻易地用迷药将她迷晕。如果按照幕后黑手的计划,你只需要割破她的手腕,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错。”

    “可是……你下不了手。”

    “我……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张婶说完,眼泪又蹦流出来,情绪难以自持。

    赵君悦看过无数人哭,见过无数人痛失至亲,也遇见过无数人亲眼看着世间炼狱般的情景。

    那种悲痛难以掩饰,那种泪流与恸哭的声音也很难假装。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张婶,你在司马老先生家多少年了。从头说起吧……”

    入夜良久,借夏月皎洁,赵君悦在校场上练了更久的枪法。

    恬辞已经第三次来催赵君悦休息了,可她家小主每次都是随口答应着,然后继续练武。

    无奈之下,她只好跑去找来了云婆婆。

    云婆婆来到时,校场上只剩下赵君悦一人了。

    “小郡主,夜深了。徐令君兴许也已经睡了。”

    说着,云婆婆望大理寺二楼递了个眼神。

    “云婆!”

    云婆婆只是含笑迎着赵君悦撒娇似的反抗声。

    收拾好兵器,赵君悦随云婆到后堂坐好,等这云婆从地窖里取出冰镇的桂花糕——是徐子仪差人送来的。

    “云婆……”

    “小郡主怎么了?今天不是刚见过徐令君吗?”

    “云婆,你再嘲弄我,我就不和你说了。”

    “呵呵,好好好,我不说了。虽然我喜欢那徐令君,但我家小郡主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也不是……唉。云婆,我只是今天去刑部大牢见了司马青如的乳娘张婶。”

    “是吗?”

    “嗯……”

    云婆婆静静地望着赵君悦。

    赵君悦迟疑半晌才说:“在听了张婶说了她的过去。她年幼与父母失散在战乱中,成了辽国俘虏,将她训练成细作。十二岁时被派往京城,让人买入司马家。几年后,司马家的夫人做主了她的婚事,赠她银两出府。一段幸福的人生后,又成了司马青如的乳娘,从此便一直在司马家生活。

    “三年前,辽国密探联系上了她,要求她在司马青如身边,对韩相三公子韩良彦多多美言。本以为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事情却出现了变化。当时,她也不知道两家家主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司马青如对韩良彦的一片苦心,似乎就要落空。”

    “听上去,张婶也不坏。”

    “嗯……云婆,你坐呀。”

    “好,小郡主。”

    云婆婆坐在凳子沿上,耐心地听赵君悦说着。

    “两年的暗恋没有结果,司马青如仍不愿他嫁。终于在一年前,凭借文才,赢得了韩良彦的注意。据说,就连官家与后妃们都看出来,司马青如对韩良彦的心意。还有意牵线赐婚,让朝堂两派可以通过后辈联姻而达到和睦。可韩良彦……我是知道的,有些……迟钝吧。”

    “呵呵。我家小郡主还说别人迟钝呢。”

    “云——婆——!”

    “好好好,小郡主继续。”

    在云婆婆面前,难免有些孩子般的赵君悦,展开了眉梢,继续说着:“后来,便是我及笄……”

    赵君悦不愿说这些事。

    可当时,她初入京城名门圈中,一身明艳华服,绝代佳人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岂止是韩良彦,整个京中未婚的高门贵子全都为赵君悦折服。

    ——除了不爱出门的徐子仪。

    后来,韩良彦对赵君悦的倾慕已经人尽皆知。司马青如自觉不再有可能。张婶看着司马青如日渐憔悴,十分惭愧与悲伤。

    张婶自称,就在此时,幕后黑手给了张婶一贴鸩毒,让她唆使司马青如毒杀国公夫人。这样就没有人主持韩良彦的婚事了。

    “可我认为,鸩毒是别人给的。或许张婶是在为谁打掩护,同时,也是为司马青如的罪行分担罪责。若是真心为司马青如着想,她又怎么可能教唆司马青如杀人?”

    “嗯,确实可能另有其人,那人正是幕后黑手。张婶既不敢暴露那人,也不愿意自家小姐独自承担恶名。”

    “……云婆,明明是我胡猜,你也觉得合理吗?”

    “若是我,也绝对不愿意小郡主如此,哪怕我死。”

    当时正巧,赵君悦赠予国公夫人的礼物是一套烧制得绝佳的极品天青染云杯,更是让司马青如想要通过下毒在天青染云杯中,毒杀国公夫人并嫁祸给赵君悦。

    “那天,国公夫人暗示,韩良彦愿意入赘靖王府。可我自知还不能轻易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便婉言推辞了。我当时确实察觉了有人在偷听,也看到了她躲在假山之后……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时我……我如果答应了……那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改变?”

    “小郡主,你答应了国公夫人的话,徐令君怎么办?”

    “云——婆——!”

    “呵呵呵……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这回,真的不说了!不过啊,徐令君现在名动京城,想必有无数女子倾慕。小郡主,可别光顾着说别人迟钝呢。”

    “唔……云婆,我、我其实是想说……”

    “我知道。小郡主以为张婶也像我关心小郡主一样,对司马青如一片衷心,才会诱使她一步步铸下大错。所以,小郡主同情张婶。”

    “不只是同情……我认为她无罪。她绝不会忍心杀死司马青如的。”

    “换作我,也绝对不会。小郡主啊,你应该找徐令君说这些呢……”

    “他……他现在该睡了吧……”

    “明早去找他吧。”

    “好。”

    此时,夜还不深。

    皎皎明月之下,却是刀光剑影。

    “徐子仪!你管的太多了!受死吧!!”

    郭老四飞身抱住一个刺客,大喊道:“徐令君快走!”

    可另外两名刺客根本不会放过徐子仪,已经疾步冲上前去手起刀落。

    徐子仪失去平衡摔倒下去,双眼望着剑刃划过长夜中的皎月——

    上一次遇到这种危险,还是八年前啊……徐子仪……冷静……千万冷静……不要一怒之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