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瘴气谷，宋清和白薇薇两个人的情绪就开始激动了起来，打开了仿佛旁若无人的深情对白模式。

    这让所有人都体验了一把徐帆的日常，路人视角。

    “宋师兄，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危机四伏的瘴气谷！”

    “是啊，在这种地方，你一定要谨记跟在我的身后。师兄会尽全力保护好柔弱师妹你的！”

    这两人郎情妾意的对话，让败者组的男女弟子们直翻白眼。

    “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不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江林眼睛都红了。

    要不是强基组序列五和七的赵甲和李生七手八脚地拦阻，像是断臂章鱼一般狰狞着表情死死扒住他，强者组的关于争夺白薇薇的内斗，或许直接就在瘴气谷门口的位置展开了。

    用徐帆那神奇的比喻来说，现在还能阻拦的赵甲和李生，也只是随时都会过热失灵的车刹。

    真到情绪上头的时候，这两人究竟站在哪一边还真不好说。

    “与其在危险的环境中掉链子，甚至相互猜忌和暗算，还真不如就在这里撕破脸。”徐帆看热闹不嫌事大。

    毕竟在这个问题上，这两人和江林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白薇薇牧区的宝藏男孩。

    其他女修虽然还凑在一起和和气气的，但徐帆也看见了她们偶尔瞥向白薇薇的眼神有些恨意。

    曾经白薇薇是如何嫉恨蔡孝心和段卷卷的，徐帆偶尔也会从这两人嘴里零零碎碎地听见。

    这些女修也很清楚，现在她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就是现在和青云宗最强者眉来眼去的白薇薇。

    “没救了啊……这些笨蛋。”徐帆小声叹息。

    但这也不算什么。

    反正他又不在乎双基强化计划的成功与否，也不在乎漂亮姑娘选了野兽群里的哪个野兽。

    只要不出太大的问题，他都会装作看不见。

    但张飞灵显然不是这么解读徐帆的。

    “他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先对你说过，要在瘴气谷保护你周全。你刚才好像叹气了？”张飞灵对着徐帆揭发。

    “我只是正常地吸气，但是这瘴气好像对我的伤害很大。”

    徐帆用力抽了抽鼻子，感觉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瘴气中内敛的刺激性像是团成球的毒针，贯穿了体内无数毛孔。

    张飞灵依然记不住徐帆的名字，但相比于其他人，他算是队伍里最擅长找到徐帆的人。

    这让徐帆心中有些提防他。

    这也同样意味着，只要在最危急的关头，他想着要救助徐帆而因此接近的话，他将会是这组队伍里真正意义上最安全的人。

    瘴气谷外根本看不见内部的情况，整个峡谷在出口的位置收拢，基本上只能同时通过三五个人，连稍微宽一些的战车都无从经过。

    但凡是稍微有危机意识的人都能想到，这种地方绝对算是险地。

    浓浓的瘴气从入口处往外飘，像是山岳般巨大的未知怪物躲在背后不断吐出浑浊剧毒的气息。

    徐帆将灵气蕴藏在双眼位置，于是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尤为清晰。

    瘴气之中，有燃烧的灰烬、黄沙和青绿与灰色的两种瘴毒。

    这两种来源绝对不同的瘴气虽然混在了一起，徐帆却看得很清楚，它们根本不相容。

    也就是说里面可能不止一种危险源。

    自从服用了九转大还丹后，徐帆的体质确实暴力提升了很多。

    他的感官能力呈现了跨越式的暴涨，尤其是在刻意使用的时候。

    认真倾听之下，徐帆听见了瘴气谷内部的声音。

    不见天日的浓云漫卷与凄哀的缓缓风声，不知名的宝药在风中噤声颤抖，白骨燃烧着爆鸣，巨型的树木不断落下焦枯的枝叶……

    最关键的是，徐帆听见了湿润的、仿佛带着无数倒刺的、舔舐头皮的撕裂声。

    这种声音的源头在瘴气谷中蹑手蹑脚地移动，但依然一次次踏碎到处都是的枯骨。

    它像是一个不知道掩盖犯罪现场的暴徒，将所有猎物粗暴地分食，残余的渣滓弄得到处都是。

    徐帆聚精会神地时候，某一刻，张开满嘴利齿的怪物在雾中隐藏了形体横冲而来！

    “哈……哈，哈……”大口喘气之下，过度的危机感让徐帆挣脱了这种错觉。

    这种声音实在是太“具体”了，让徐帆有种种联想，差点直接陷入了被幻想出来的巨大丑陋怪物吞噬的噩梦中。

    一开始徐帆不阻止宋清的行动，是因为觉得瘴气谷只是十万大山的外围一处而已。

    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确实是炼气期弟子就能活动的区域。

    但刚才听见的声音改变了他的这种想法。

    徐帆上上下下重新检查了自己的物品，以及身体要害各个位置的防护状况。

    他开口想要提出阻止的提案，可是不知为何一次次被所有人无视。

    “等等！”

    “所有人全都停下！”

    “宋清？张飞灵？”

    “……白薇薇我宣你！”徐帆满嘴跑火车。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起一阵阵的涟漪，然后迅速凝固成肉眼可见的波纹，整块连片掉落，在脚下砸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

    徐帆觉得自己好像和其他的十九人处在不同的世界之中。

    其他人在另一个世界中其乐融融，只有他被遗弃，整个世界正在灰败和崩溃，一切生命和波动都在快速凋零。

    在潜意识中，徐帆觉得自己昏昏欲睡，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铺天盖地的无数声音开始呢喃：

    “你是对的，去引起他们的注意……”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不理你！”

    “这是一种绝不能允许的侮辱，必须让他们付出以血作为教训的代价！”

    许多类似的声音就在徐帆的耳畔响起，他扭头去追寻声音的来源，却什么后续也没听见。

    这些声音像是凭空诞生，又毫无征兆地结束。

    这种煽动对于徐帆而言毫无意义，甚至于说实话，他巴不得自己的真实生活就是如此。

    为了薅羊毛，徐帆什么都能接受。

    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徐帆朝着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处死死地凝望，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表情却若有所思。

    前方，同行的两队人还在前进。

    他们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徐帆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的空间距离像是在主动拉远。

    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催促徐帆赶紧跟上。

    “我偏不。”徐帆干脆钉在原地。

    于是远处的对话声又传了过来。

    “我感觉这里好像不太对劲，要不然我们还是先不要进去吧？”弱鸡组的老大洛基望眉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洛基望相信左右眼皮跳各自代表的预兆，所以他犹豫了。

    他的眼神似乎和徐帆短暂地对视了一瞬，透露着明显的暗示，“快附和我的话”。

    徐帆心中的撕裂感和阴谋感越来越强烈了。

    “是呀是呀！”他毫无诚意地开口赞同，但果然，同伴们依旧无视了他的意见。

    那些仿佛心声一般的窃窃私语又响起来了。

    它们撺掇和怂恿，不断试图挑起徐帆心中的不忿不满。

    徐帆如愿地发现眼前的一切人和物都在配合着一场拙劣的演出。

    弱基组的成员们犹豫不决，洛基望反复坚持应该停下，而强基组以白薇薇和宋清为首，反驳的话越来越激进。

    “你又不是徐帆那种多余累赘！留在外面的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刚才我们所有人都说好了要来寻宝的，难道你这时候要扫所有人的兴致？”

    走在最前面的宋清毫不客气，他紧紧握住了白薇薇的手，朝着徐帆这边炫耀式地笑。

    嘴角翘起的弧度，欠抽得刚刚好。

    败者组的成员们情绪焚天煮海，暴跳如雷。

    一群人继续争吵，继续无视徐帆，也不断朝着瘴气谷狭小的入口进去。

    十九、十八、十七……

    留在瘴气谷外的人影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零星模糊的几个。

    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依次进入，依次进入，依次进入……

    仿佛永远也耗不尽的最后一群模糊的身影永远都在减少，呼唤着徐帆赶紧跟上。

    “你还在犹豫什么？”

    “证明自己！绝对不能被小看！”那些声音也在不断急促提醒。

    教唆的核心在于攻击心理脆弱处，比如不甘平庸，可这种情绪完全影响不到徐帆。

    他的体态动作放松得像是在隔岸观火。

    “进啊，你们不是都很能吗？一共就十九人，怎么还剩几个。”徐帆的表情越来越讥讽。

    “玩够了吧？”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他们根本记不住我的名字！”

    “其次，我再告诉你我究竟在犹豫什么。”

    “第一，我是在想哪些人是可以砍的。”

    “第二，我在权衡。但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

    “第三，我在想——

    什么距离痛下黑手最合适！”

    徐帆的声音隆隆如雷音，和体内五脏六腑的力之共鸣彻底相融。

    乾坤之中，灵海在蒸发倒卷，天地间气象万千，虎啸龙吟！

    远超炼气境界的力量爆发性上涌，他以粉身碎骨的冲撞姿态，朝着那些越行越远的人群追逐。

    “不是要我进去吗？那就如你所愿！”

    “炎帝真解·薪火暴怒！”

    太上化凡之力退潮，徐帆再也不掩饰身上的力量，深藏体内乾坤的圣人虚影凌驾虚空，威严的气势似要压塌一切。

    炽红之日与寒冽太阴崩裂大地而升空，重重的雾霭被割裂成十重天地，猛犸与貔貅，饕餮与孑孓……太古时代的记忆如同扬起的尘埃暂临人世。

    真实世界的天色彻底被遮蔽了。

    高天之上，有漆黑更甚夜空的长夜之幕缓缓展开画卷，百万群星闪烁辉光，如银河瀑布倒挂，以神秘的星辰之力笼罩圣人法身。

    虚无缥缈的圣人开始凝聚真实的星辰态形体，像是群星拱卫的巨神，连诸如北极帝星与东方苍狼此类大星都只能点缀其眉眼。

    日月大观以其原始能力作用于群星之下，大日蒸蒸，太阴凝华！

    东方，灼热的流火狂热升天，自然五行其一被强制支配。

    西方，猩红爆裂的火晶粒粒成型，贮藏了碎星洞虚的神圣意志。

    徐帆心脏处蕴藏的炎帝真火如同心脉在脉动，它从心间的一点绽开，扭卷狰狞地一瞬吞没席卷了周围一切。

    太古帝王与圣人的旨意封锁天地：“燃烧，将一切都彻底粉碎！”

    天空之上，圣人终于睁开了那双盛放日月星辰的眼眸，群星因此而黯淡。

    他威严地高举双手，摘星为剑，双手攒着贯穿天穹的极光巨刃。

    徐帆在前，圣人垂目，以炎帝真火为星辰巨剑挑染上灼热迫人的杀意。

    “杀。”圣人与徐帆的嘴唇同时无声而动。

    成片的星光连绵爆碎，杀机如潮狂涌，传承自炎帝的真火气焰焚天！

    圣人以漠视苍生的一剑轰然砸进瘴气谷，红光滔天如渊海，声势恢弘如雷音。

    日月抱合，夜空撕裂下的群星坠落。

    东方的流火淹没深谷，西方倾覆而下的火晶穿刺大地，留下满地谜一样的巨坑。

    急剧拉高的高温像是要蒸发掉一切，群山摇撼，一切都像是在灭世。

    密集的撞击声一次次响起，火焰爆炸回荡于谷内，仿佛要烤干一切的热风点燃了瘴气，连空中的灰烬都一同碾碎成了虚无。

    瘴气谷消失了，原本崎岖的山地被夷平，高温留下的熔化金石铺平了地面，其中导致如今一切的元凶暴露了出来。

    徐帆观察周围，肚子里的坏水摇晃着，脑袋里好几种人畜无害的“清理多余回忆的无痛方法”来回重播。

    山谷外，李川和王贼带着他们的好兄弟们，下巴关节像是坏掉了一样呆呆看着远方上空。

    空气中还残留有爆裂炎热的气息，似乎吸一口都会破坏五行平衡中的火属。

    几人口干舌燥地看着干巴巴的地面。

    火光和星光交错乱闪，这些人的眼睛还是花的。

    “那是尸解花结果的景象吗？”

    “谁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王贼嘴巴都不利索了。

    他一个贼，平时是很能狡辩的。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相其中一人。

    “你来，你从恶以前，好像是仙人跳茶馆说书的！”李川点名手下一人开始表演。

    那家伙假装谦虚，推辞了半句就开张了，手上也比划起来。

    “我们准备进谷的时候，天突然黑了。”

    “然后滋滋滋，哔哩哔哩！一道光柱从天落下。”

    “咻咻咻——”

    “嘭！隆隆隆……”

    王贼和李川都沉默了一瞬间。

    该说是离谱呢，还是莫名其妙地挺生动的。

    许久后，还是有人打破了雕塑般的沉默。

    “哥，咱还进去吗？”有人虎头虎脑地问。

    “你能扛住刚才那一下吗？”李川怒了。

    “哥，不都结束了吗。那再等等？”那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