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着眼前少年。

    只见他一张消瘦的小脸暗淡无光，身上穿的市井麻衫也是杂乱不堪，唯有那双眼睛还有几分神色。

    至于他身旁躺的小胖子更是有气无力。

    那小胖子双眼无神，三魂无主，一沓口水时不时从嘴角漏出，一看就是饿得发慌，坐在地上连呼吸都是艰难。

    老者长叹一气。

    这仙道茫茫，但好歹算是半仙，总用法力加身，才不至于饿死路边。

    如今看到人间疾苦，难为了这十几岁的两个少年，想当初，他何尝不是这般。

    老者一番感慨……

    陈初九看他久不出声，也不知在想个啥，生怕到手的鸭子飞走，便忙开口道：“这位老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随便给几个钱，这株草药您就拿走吧。”

    几个钱也是钱，能在路边摊买几个肉包子，再不济也能买几个菜饼，也能饱腹一顿。

    此时他和胖娃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人只有先吃饱了，先活下去，才有心思去想其他。

    老者微微点头，正打算收下这株药草。

    不料身后那女子突然上前劝道：“师父，此乃区区凡草而已，就算是药中之宝，对我修道之人也完全无用，又何必浪费精力。”

    陈初九一听就急了，这女子是在搞事情啊。

    等等！

    他又突然大定。

    刚才她说了啥？修道之人？莫非这二人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陈初九再次抬眸看着他们。

    只见这一老一少面色红润，目中有神，刚才一高兴，以为要开门红，所以没注意看清。

    如今再看看这老者神韵，身姿得体，神态俊逸，虽然穿着凡衣，却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仙气。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什么童颜鹤发，仙风道骨，这些话说的不正是眼前老者？

    而那女子身为仙人之徒，在气质这一块，自然也是不俗。

    她外表冷淡了些，但却不像凡俗女子那样，扭扭捏捏，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她恰恰相反！

    从她目光中，陈初九看出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她内心真正强大的力量。

    正如她手中呵护的宝剑，她极为重视，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只凭一把长剑行走天下，问几人又能做到？

    这便是仙人之姿！

    这时，那老者听了女徒弟的话，微微摇头，淡淡训道：“青儿，你此言差矣，你我到此，便是天机使然，正好借此明确道心，即便是凡俗烟火，你也不能视而不见。你要明白，世界万物，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只有明确道心，你才能一往无前，若你对事事都有个比较，将来一定会害了你自己。”

    “多谢师父教诲，青儿知错了，今后定当谨记师父的话。”女子低头认错道。

    老者这番阔论简简单单，却句句充满人生哲理，不禁让陈初九大跌眼睛。

    他心情激动，除了当初那位教书先生，还从来没有人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纵观老者能轻易说出这番道理，陈初九在旁聆听，也受益匪浅。

    且不说此人是不是仙人，但他绝对是个良师益友。

    如果能拜这样的老者为师，正是他心中所愿。

    机会在此，不管能不能成，陈初九总要试试。

    “仙长在上，请受在下一拜！”陈初九赫然站出来，当场给老者行了一礼。

    老者吃了一惊，这一惊可不简单，他不明白，一路上过来都没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反而被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仅凭着两句话，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才是他吃惊的原因。

    “小友，你这又是为了哪番？”老者没有否认身份，反而见他拆穿，便立刻改口喊他小友，但还是看不出他意义何在。

    “不瞒仙师，我名陈初九，今年一十四岁，这位是我兄弟，姓王，名大地！

    我二人从百里外逃难至此，是想去西北仙山拜入仙门。

    方才见仙师言语充满哲理，受益良多，心中撼然，初九虽不才，今日愿借一胆，拜您为师，望您能收下我二人。”

    陈初九说罢，重重给他鞠了一礼。

    老者哑然，没想到这番话竟是出自一个街边少年，便又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意？”

    “我只能听出一二。”

    “噢，你可识得字？”老者颇为意外的问道。

    陈初九没有表现出才子的风雅不羁，也不会因为识得几个字而骄傲自满，只是简单沉稳的回了二字：“识得！”

    老者听后，暗暗的捻动胡须，一脸深思，“那你来说说看，何为道法？”

    陈初九思索了一番，老者这是要考验他。

    “你既想拜入仙门，就该有这点觉悟，若你连道是何物都说不清楚，又如何明心见性，更别谈拜师修道。”

    陈初九听他指引，心中已然有了主见，虽然思想还不成熟，但此时不说，也许将会错失一条仙道之路的机会。

    想到这里，陈初九立刻说了一句：“我以为道，乃是一种选择！”

    “何为选择？何种选择？你能再仔细说说吗？”老者好奇的看着他，想听听这孩子对道的见解。

    这时，身旁的蓝衣女子也不由得把目光凑过来。

    心说这小色呸能有什么觉悟？刚才偷看本姑娘的事还没完，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显然，她还在生气。

    还在为陈初九偷瞄他裙底那件事耿耿于怀。

    然后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陈初九徐徐说道：“我的选择就是道！我离开家乡是道，我来到这里是道，我遇见你们也是道，这些都是道，那是因为我选择了这条道，所以我离开了家乡，我来到这里，我遇见了你们，这些便是我的道。只要我道心不死，就选择了一条道，一直走下去，直至死亡。”

    呵呵！

    蓝衣女子轻蔑一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完全听不懂。

    老者却站在一旁，目光沉思，细细思索他这番话意，反倒觉得有些意思。

    “那我问你，如果有人不让你离开家乡，半路伏击阻拦于你，再者你又不曾遇见我们，那你心中还有道吗？”

    陈初九笑了笑，眼神坚毅，自信非凡的说道：“为何没有，所谓道藏三千，不过在我看来，何止三千？简直是千变万化。若此路不通，我便再择一条，只要我的道心坚定，总有一条能踏上大道之路。”

    老者再次提问：“可你想过没有，对于大道来说，你的寿命是有期限的，上百年光阴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你又如何能保证在有限的生命中寻出那条大道？即使有一天你真的寻到了，又如何能保证活着走下去。”

    “这……”陈初九愣住了，这个问题他没好好想过。

    从前只一心追求仙道，觉得自己年少，还有无数生命，不该被这朗朗乾坤束缚。

    而如今听了老者这一番话，陈初九忽然醒悟了。

    对于仙人来说，几十上百年光阴，太过短暂，的确是昙花一现。

    面对这个问题，陈初九想了半天，一时间也犯了难。

    眼看他答不出来，老者淡淡一笑：“小友不必忧心，你尚且年少，能有这番领悟已经很了不得，等你日后经历更多，成长起来，他日能明心见性，便会对道的理解更上一层。”

    听着是在夸他，但陈初九内心却感到受挫。

    我之道心，真的如此不堪？

    这时，叫青儿的女子呵呵一笑，不屑道：“你这小子连基本练气法门都不会，还妄想拜入仙门？我看你还是乖乖回乡下去吧，武道一途，并不适合你。”

    陈初九见不惯她高人一等，便故意气了她一句：“我会不会什么法门并不重要，反正我又不是拜你为师，我拜的是师父他老人家，等我成了你的师弟，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那女子哼的一声：“就凭你，还想做我师弟，那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陈初九一阵心虚……

    只见她眼神锐利，高高在上，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只蝼蚁。

    而那位老者就站在一旁不语，且看他如何应付青儿，老者也想知道，他究竟是真机灵还是假镇定。

    陈初九突然站直身体，想着她毕竟也算仙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欺负一个少年，便呵呵笑道：“师姐，这么说你是同意啦？”

    “呸！不要脸的，谁是你师姐？再乱喊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剑拔弩张的说道。

    陈初九忙喊老者一声师父，然后跑去他后面躲起来。

    叫青儿的女子气得脸色通红，老者罢出一手，拦住她道：“好了，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为师先前说的你又忘了吗？”

    “可他……”

    “我怎么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想成为师父的弟子，就要问问你的剑同不同意？我说的没错吧？”

    青儿压制住火气，拔出长剑，“如此，你便站出来接我一剑，若你能接下，我便承认你是师弟。”

    陈初九才没那么笨。

    她是谁？

    仙人，有法力的仙人。

    别说是一剑，自己这凡胎肉体，恐怕连对方一个手指头都接不下。

    “我干嘛要接你一剑！你只是说让我问问你的剑，可我问过了，它又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这只是最基本的道理，莫非师姐不知道？”

    “哈哈哈！”老者听得一阵大笑。

    这小子果然滑头，气得青儿直跺脚……“师父，你看他！”

    “好了好了，你二人也不用吵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老者显然还是护犊子的，看不惯自家徒儿被人欺负，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黄毛小儿。

    于是老者便淡淡说道：“你这丫头也是天真，他不是问你的剑吗？为师此前教给你的御剑之术呢，你为何不用？”

    眼神会意，青儿渐渐露出白牙，微微一笑，“臭小子，你何时问过我的剑啦？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便让你试试。”

    话落，她顿时在面前掐出法诀，陈初九目瞪口呆，隐隐察觉不妙。

    只见青儿在手指上运出真元之力，横空一扫。

    “去！”

    须臾之间，长剑如龙，飞向天空，在上空盘旋两圈，调转剑端，指向了陈初九。

    陈初九大惊！

    这玩意儿他哪里见过？

    忙着喊师姐饶命。

    青儿不搭理他，一边运转真元，一边指挥御剑，兴致昂扬，颇为得意。

    “臭小子，你不是要问我的剑吗？我现在就随你的意，挽风，去，给这臭小子一点教训。”

    “乖乖，大哥这回玩完了！”胖娃满脸震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