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规劝(1)

    苹儿眼见她如此,忍不住鼻子一酸,眸中泪光点点,忙拿手捂住嘴巴,才跟明慧两人把她慢慢扶起。

    桓策叹了一声:“明慧先打发人去请太医来瞧,苹儿把她扶回延英殿。”

    明慧应了声忙去了,苹儿一抹泪,慢慢扶了她出去。

    回了延英殿,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桓筝的眼泪才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但她还是死死咬住唇瓣,极力自持,只是小声抽噎。外头蝉鸣声渐起,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晚风一吹,桓筝本就出了大汗,如此一来,只觉得身心内外都冰冷无比,不由得寒战不断。

    苹儿去给她拿鸡蛋敷脸了,回来见她正抱着身子打颤,忙拿了被子给她捂住,慌道:“公主是觉得冷吗?”

    桓筝只苍白着个小脸,眼泪干涸,眼眸猩红,只盯着一个地方看,苹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寝殿正中摆放的鎏金辅兽香炉,炉里沉香袅袅,四散开来,给本来烦躁的盛夏平添了一丝安定。

    “公主瞧什么呢?”

    桓筝唇中喃喃出声:“母妃。”声音低弱蚊蝇。

    苹儿不解地又看了一眼那个香炉,公主自到延英殿来了后,殿中只点沉香,她略一思索,怕是公主的母妃用惯了的。不由得心叹一声,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可惜这金枝玉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拿手里刚刚淘的帕子给桓筝把脸上的泪和汗擦了,再拿鸡蛋给她细细地揉着脸,一面道:“太医马上来了,公主觉得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奴婢看着脸上和胸口都有伤,可还有别的地方?”

    桓筝只说了那一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声,整个人只是呆滞地坐着,等到太医来,诊了片刻,她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太医走到外殿,桓策正在等着他回话,明慧也跟了出去。

    “如何?”

    “回殿下,公主脸上只是些皮肉之伤,并没有大碍,只是这胸口的伤,需得好好调理一阵,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桓策嗯了一声,方叫他下去开药,太医下去后,桓策对明慧道:“等她醒过来,只说她身子没有大碍,不必平添她的烦恼。”

    明慧沉默了半响,应了一声,桓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由人推着木轮出了殿。

    桓筝虽昏睡着,可是夜里一直冒着冷汗,苹儿并一个宫女叫梨香的一直守在她床边,一夜四五趟地给她擦拭身体,换衣。就怕她受凉发热。明慧和一众宫女都守在殿外,随时等候吩咐,一时间延英殿没人敢阖眼。

    桓筝却一直在做梦,梦中全是她在清居殿时日子,那样阴冷生寒的冬夜,蚊虫满屋的夏日,令人作呕的剩饭和怎么也洗不完的脏衣。

    还有她母妃,她母妃是得了疟疾而亡的,那时尚只有十岁的桓筝四处苦苦哀求,只希望他们能施舍一点药物来救母妃。可是殷贵妃势大,宫里没有人敢去帮她们母女,她眼睁睁地看着母妃死在清居殿,被人用一卷草席裹住,抬了出去。

    往事一幕幕在她梦中出现,她恐惧地想要逃离,她不想要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她却觉得越挣扎越深,从一个漩涡到另一个漩涡,她虽然贵为公主,可在这宫里就像一个囚徒,根本无处可逃。

    ……

    桓策与苏以眉几日后来了延英殿,先在庭中问了明慧桓筝的情况,得知她已然好了许多,二人才稍微放心。

    二人等到日上三竿,得知桓筝已经醒了,苏以眉便推着桓策进去,二人到了外殿,苏以眉道:“先让妾身进去瞧瞧,王爷且在外面稍等片刻?”

    桓策略一思索,也觉得自己现在就进去,恐怕是火上浇油,便应道:“嘉和看着软弱,实则要强,你缓一点与她说。”

    “妾身明白。”

    二人商量了一阵方由宫女引着进了内殿,苏以眉打量了一下她的寝殿,倒是布置地雅致清爽,殿内因放置了汤药,并未熏香,只拿了茉莉微微驱散药气,令人心旷神怡。

    桓筝坐在床上,内里穿了件纯白色中衣,外披一件藤紫色的轻薄外裳,如瀑的乌发散落一身,玉肌轻风,孤雪寒霜。

    一众宫女见到她来,都忙着行礼,苹儿放下汤药,也屈膝下跪。

    桓筝擦了擦嘴角,道:“皇嫂来了,坐吧。”

    苏以眉听闻了那日之事,还以为自己今日要吃闭门羹,却没想到桓筝还似往常一般,心里不由得赞她倒是个不迁怒之人。

    苏以眉提了提裙裾,走了上来,在她床沿上坐了,问:“今日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皇嫂来看。”

    苏以眉这才浮出笑意,托了她的手在手中,柔声安慰:“好了便好,可再不能像那日那样发那么大气性了,伤得是自己的身子。”

    桓筝抬眼瞧她,微微勾起唇角道:“皇嫂说得是。”

    苏以眉委实没想到桓筝并不驳她,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下面的话了。诚然,桓策还在,怎么也轮不到桓筝来继承皇位。就算桓策不在了,皇位也不可能落到她一个女人头上。可是现在他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万人之上的风光,而是危如累卵的薄冰深渊。

    苏以眉咬咬牙,似有难色:“你也知道,你皇兄身有残疾,且早就被大将军视为眼中钉了,他若登上皇位,只怕要落个死无全尸了。”

    桓筝没说话,拥着被衾,若有所思地去瞧上面的花团锦簇。

    苏以眉又顿了下继续道:“你在清居殿时,是你皇兄照拂着,你才能安然无恙。如今你与大将军又有意,你坐在皇位上,他必定不会把你如何。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且当皇上是何等好事,整个天下都是你的,那些乱臣贼子图谋一生,都是为了这个。”

    桓筝缓缓抬起头来,清泠泠的水眸盯地苏以眉心中发寒。

    “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事,但我要这天下来做什么?”

    苏以眉神色暗了几分,她转身避开桓筝的目光,幽幽道:“就当是帮你皇兄,你也不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