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1)
江爰瞬间沉郁不言,起身准备去外间打水。
“欸,这人!”
“九郎,你何故拿这话来说,少陵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你若要问他哪家娘子美貌,不如问他大招赋哪一个字用的最传神。”
“哈哈哈哈!”
二人喜笑晏晏,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以熬出头。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喜悦中平静下来,一帮人便冲进了这个小院。动静太大,住在吉祥坊的其他人皆披衣出来相望。
“谁是江爰!”领头的那个站在院门口,高喝一声。
院内其他屋的人皆叽叽喳喳开始议论,江爰从井边过来,褪下卷起的袖子,瞧了瞧来人,并不认识。
“你就是江爰?”
“是。”
“带走!”
还没等陈杜二人冲出来,江爰就被人一人一手架着推搡到院外,上了一辆马车。
陈杜二人见状脸色突地一变:“天子脚下,竟然敢胡乱抓人,还是宵禁期间!长武,我们得去报官!”
“报什么官啊,人家就是官。”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陈杜二人回首,那人继续道:“没看到他们着青衣紫带吗?那是丞相府中的。”
说完呵笑一声,众人皆点头附和,都进了屋。
江爰被人制住在马车里,他倒是不挣扎,也不出言相问。马车疾驰了很久,终于到了相府。
一下马车,刚才那个领头之人便让人放开了他,江爰被相府大门口的双排大红灯笼刺地眼睛发痛,外头漆黑一片,这里却是明亮如昼。
他抬眼瞧了一下,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广亮大门,其门厅高大,门环用铜鎏金兽头辅首。门两边是青石抱谷石。
正门不开,几个小厮推了他一下,跟那领头之人往东角门进入,穿过琉璃照壁,走了有一射之地,进了院门,立即有人上来打起毡帘,几人进了堂内,两边是抄手游廊。穿过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便到了正厅。
一进正厅,江爰就如同坠入了仙府神洞一般,满屋的耀眼争光,珠光宝气,使人头晕目眩。
前厅与后院的正屋之间隔了一面紫檀嵌鎏金珐琅福寿纹摆屏,两面的架子上摆放着奇珍异卉,抬眼望去,家具采用的都是清一色的上等红木,透雕精致华美。
李乾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李璟坐在他的下首。
领头的人打了个千道:“相爷,江公子到了。”
李乾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眼,似有不悦:“怎么能对江公子如此无礼?下去领罚。”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家丁,惶惑地看了一眼李乾的脸色,低头拱手退了下去。
江爰凝重地看着这一切,随后行了个揖礼道:“见过左相大人。”
李乾噙了一丝笑意:“江公子请坐。”
江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一旁的李璟,也行了个拱手礼。后者笑了一声站起来回了一个。江爰这才缓缓走到另一旁的末座上坐了下来。
“这是江南来的龙凤团茶,江公子不妨一品。”
江爰顿首,看了看旁边方桌上的蓝釉白鱼藻纹盉式盖碗,上面的麒麟盖头栩栩如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种茶具一套下来可抵千金。
更别提李乾口中的龙凤团茶了。此茶是贡品,即便是圣上赏赐给大臣,估计一饼已是极限,是有金子也买不到的稀物。然而在相府却可以随意拿来招待客人。
冯唐之乱后,他亲眼见了多少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然而这些高官世家,依然是穷奢极侈。
李乾见他不动,又道:“怎么?江公子是怕老夫下毒吗?”
江爰站起来:“江爰不敢,左相大人有任何事吩咐即可。”
李乾见他是个不兜圈子的人,便也直言道:“吩咐谈不上,江公子是韩大学士举荐的吧?如今又是状元之姿,老夫很是欣赏。老夫有一幼女,年方二八,与你甚堪匹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父亲,这也得三妹妹同意才是啊。”李璟无趣地翻着茶盖,笑着吐出一句。
“青娘,去把瑶儿唤来。”
江爰闻言眉头紧皱,未几,便有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裙,容色娇丽,云髻间金珠闪耀的女子从屏风后面盈盈走出。她抬头看了一眼江爰,便娇羞低头。
李乾看了一眼女儿,当下了然于心。
“如今你们二人也算相看过了,就……”
“江爰身无长物,不敢高攀相府。”他说着跪了下来。
“怎么,你已有妻室吗?”在李乾眼里,其实没有人会拒绝相府的。
“江爰未有妻室,虽已入仕但前途未卜,还请丞相大人容情。”
“看来你执意要与老夫作对了。”
“陛下吩咐了,江爰明日可佩戴红绸游街。”
李乾闻言与李璟交换了一个眼神。江爰这是在提醒他们,他现在并不是一个无名之卒,明日他若不出现在太极宫,陛下必定会派人彻查。
李璟道:“那就等明日上奏陛下赐婚,少陵兄今晚就留宿相府,可好?”
“不敢。”
“欸?没什么不敢的。来人,带江公子去厢房。”
“是,江公子这边请。”
江爰只得跟随在后,往厢房而去。
及他走后,李璟慢悠悠地道:“父亲,他虽拔得头筹,但吏部都是我们的人,他一辈子也就是个修撰了,咱们没必要为他费如此周折。”
“你不懂,他若只是个榜眼或者探花便罢了。状元及第以后要按着他的官衔就要找别的由头,不如现在就拉拢了。”
厢房内布置华丽,江爰却一直坐在灯前,皱眉沉思。门外还有两个看守的人。
没过一会,就听到门口有响动,环珮丁当声过后,敲了几下门。江爰应了声,门被打开,李瑶瑛带着丫鬟端着食案进来了。
江爰见状立马站起,往后退了两步。
丫鬟把食案放在桌上,李瑶瑛抬手道:“江公子用点宵夜吧。”
“多谢。”江爰只应了一声,却不行动。
李瑶瑛笑道:“江公子不必太过拘谨,请坐。”
“江爰不敢,夜深漏静。李小姐请回。”
李瑶瑛蛾眉微蹙,笑容减了几分:“公子可是看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