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心
许九霜先回了相府,一家子都在等她回来。
李夫人还没等她跨进厅内,就在李瑷的妻子沈芸和李瑶瑛的搀扶下,迎了上去,两只手紧拽住她的手臂,眼眶湿润:“霜儿,二郎在大理寺如何了?”
许九霜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李乾和下首的李瑷,二人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反将两只手扶着李夫人,慢慢地移到旁边的太师椅上,一面说道:“澄光在大理寺并未受什么委屈,婶母且放宽心。”
李夫人这才转悲为安,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说二哥不会出什么事的,母亲这下可放心了。”
李瑶瑛在一旁细瞧着许九霜,心里暗暗惊觉这个她二哥未过门的妻子的确生的妩媚动人,气度也比一年多前更加从容。
“只是要救他出来……”
李夫人闻言脸色刚有一点喜色又一扫而空,凝目看她。李乾和李瑷也都抬眼注视着她。
许九霜向前走了两步,向李乾拱手道:“伯父,为今之计,先要去找大将军理论,其次再写折子陈情。”
李乾皱眉,一手搭在扶手上。
“去找他理论?”李乾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又道:“二郎此次的确是被冤的。我们现在去找他,倒好像是坐实了二郎的罪一般。”
“他是不是被冤,真的重要吗?若是司空炎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他无罪也会变成有罪。”
李乾闻言还在思索,李夫人却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李乾身边就是邦邦两拳,声泪俱下道:“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孽!我不管,你赶紧去侯府中去说几句好话,让他们别再揪着二郎不放了,有什么事冲你一个人去!”
李乾无奈地揉了揉被捶的肩膀,看了看满屋子的小辈,顿觉颜面扫地,怒道:“妇人之见!”
“你说什么?”李夫人见他敢与自己还嘴,气地牙根痒痒,沈芸忙上去把自己的婆母扶到一旁坐下,柔声道:“母亲稍安勿躁,父亲和相公一定能想出救二弟的法子出来,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李夫人拍了拍沈芸的手道:“好孩子。”复又指着李乾道:“都是这个老东西把我的二郎害成这样!”说完站起来由儿媳和女儿扶着从后面进了后院去。
厅内便只剩下李乾,李瑷和许九霜。
李瑷瞧了一眼许九霜,道:“郡主可知陛下那里是什么说法?”
许九霜闻言暗暗称奇,李瑷甫一回京,就知道了自己与桓筝交好,她有些不自然道:“陛下虽坐高位,但朝中之事她也无可奈何。”
李瑷点点头:“但大将军要做什么,她也应该是知道一二的吧?”
许九霜没有李瑷那么多心眼,她也没跟桓筝问这些,顿时拧眉不语。
李瑷也没指望她能把这些打听出来,只不过给她提个醒,虽然她与桓筝交好,但她马上就要成为相府的人了,应当事事为相府着想。
“母亲时常念叨你,郡主不妨在府中小住几日吧。”
“好。”许九霜说着由丫鬟们领着下去了。
自她走后,李乾道:“许文远的这个女儿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最是刚强,你这么敲打她怕是会适得其反,而且我们现在很需要范阳那边的支持。”
李瑷却不以为意,他转过头来看向李乾:“父亲,对于这样的人,咱们相府就更不应该只是一味讨好,倒显得咱们低了一截似的,让她小瞧了去。只有相府蒸蒸日上,二弟又出色能干,才能真正留住她为我们所用。”
李乾闻言点点头。
紫宸殿。
卫大监呈上了一副画卷:“陛下前些日子说想看董源的真迹,现下已经弄来了。”
桓筝放下送到嘴边的茶,迫不及待地就让人打开了画卷。
果真是董源真迹《夏景山口待渡图》。
桓筝上前细细地观赏着,大监这时候提了一句江爰递了折子,求见陛下。
桓筝有些讶异,随后道:“朕没空。”
说完又观赏了半晌,就势坐一旁的软榻上,想了想开口:“让他来吧。”
江爰来时外面正下起了雾蒙蒙的秋雨,他站在殿外拿了袖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汽,看了看有些潮湿的官服和鞋子,微微拧眉,站在殿外有些踌躇。
“陛下正在里面等江侍读。”
江爰颔首:“有劳大监。”说完微微抖了抖鞋子上的水珠,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桓筝还在观赏画卷,江爰行礼问安后就在一旁等着。
“有什么事吗?”
桓筝看了他一眼准备收回目光到图上,却瞥见他全身都有些湿意,便把目光移向窗外,果见外面在下小雨。
“去把炉子端来给江卿烤烤火。”
“臣不用……臣失礼了。”
炉子端了过来。
“烤烤火吧,免得着凉。”
江爰抬首,就见她神色平静地还在赏图,自己这个时候若还是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多谢陛下。”
便走到火炉旁边,微微低下身子,拿袖口悬在上面,镀金的铜炉周围刻着开明兽,火在里面烧地有些旺了,这个天烤火让人瞬间有了热意。
“臣有一事想禀奏给陛下。”
“哦?”
“李郎中是被冤的。”
桓筝闻言一直垂着的眼眸眨了眨,没有接他的话。
“臣去礼部问了接管西疆贡品的几个人,他们众口一词都说贡品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李郎中一手经办的。然而臣私底下问预收贡品入内库的人员,他们却说李郎中只当天来过一次,后来登记接办都是其他人。”
桓筝转头看他:“所以你选择相信内库人员的话?”
“臣没有,臣核实了签字之人,又拿李郎中平日里字迹来比照,的确不出自于他。”
桓筝没有说话,只拿手撑在案桌上,沉默了一会。
江爰又开口:“李郎中是清白的,却在大理寺待了半月之久。”
江爰说完心中有些不安,应该说从他递折子来求见陛下就已经不安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来告诉陛下。毕竟陛下并不掌握朝中实权,这一点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
或许她知道了都没什么用。
“可是……这并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臣知道。”
“李璟是你好友吗?”
“也不是。”
桓筝不解,李氏父子曾经为难过他,他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
“那你是为了什么?”
江爰从炭炉上移开,微微低头:“清白之人不该蒙受不白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