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着的第三个合伙人放下书本，打开了饭盒。一股浓烈的油烟味道，顿时飘满了整间办公室。

    “这都几点了你才吃饭！”

    那人慢吞吞地道

    “刚才在看书，忘了。”

    张天豪瞟了一眼，果然，老李在看的又是考古学著作，那种发黄的大部头旧书。毕竟，老张本就是考古学毕业的硕士生……

    “不行，不能跟人家在这儿谈。”张天豪喃喃自语。

    一个合伙人笑道：“当然不能在这儿，会议室在隔壁啊。”

    张天豪摇了摇头：“也不能在会议室，咱这儿太跌面了。旁边街上有一家星芭克，我得去那儿谈。”

    “要不要我这个副总给你撑场子？”

    “你别捣乱就不错了！”张天豪瞪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起来，“放心，等我凯旋归来。这一次要是谈成了，咱们马上换个高档写字楼的办公室！”

    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张天豪走进那家星芭克咖啡店。

    那位远胜的投资人还没到，他先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浓烈而苦涩的滋味，时刻都能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以及商场上的惨烈。

    尽管，关于自己究竟算不算踏足商场，这一点，张天豪至今还是不太敢确定。

    过了十分钟，一位身穿商务西装的年轻男人走进店里，在柜台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端着纸杯来到了张天豪面前。

    “你好，我是远胜的杨光远。”那人掏出名片，递了过来。

    名片是崭新的名片，印刷精美，远胜资本投资部门的那几个字也写得清清楚楚，当然，张天豪不可能想到，这名片比想象中的更新鲜，印刷出来还不到半个小时。

    找个路边的小店，稍微多花点钱，不难做出这样的效果。

    张天豪只是打量着这个名叫杨光远的年轻人，不禁有些诧异。他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还年轻，简直就像是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本科师弟，而且还是样貌比较标致的那种。

    而杨光远也在观察他。档次还算不错的西装，戴着眼镜，短发，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近距离见了一面就不难发现，这个张天豪在外表上其实挺有魅力的，在友善的同时又给人一种干劲满满的感觉。作为创业者来说，卖相不错。

    不过在一些细节上，他的准备就有点不足了。

    张天豪接过杨光远的名片之后，掏了掏西装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带名片。

    杨光远笑着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淡然说道：“用不着在意这些细节，咱们就随意聊聊。”

    “所以，服务行业是个非常有前途的项目。一方面是能够满足时间不够的需要，另一方面，还能满足大家不喜欢社交的需要。实际上在我看来创业就该选择这样的项目，寻找新的需求，引导新的生活方式，一点点地改变这个世界。”

    张天豪觉得，自己加了‘一点点’这个限定语，或许就足够含蓄了。但杨光远只是听到‘改变世界’这个词，就忍不住想捂脸。

    他觉得，张天豪作为一个创业者，至少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似乎并不靠谱。

    杨光远斟酌着道

    “总而言之，你的创业模式就是设计一个服务的项目，通过校园宣传和网络的形式招揽顾客，然后组织他们下单，收取费用。去掉宣传和组织的成本，就是你们的盈利，对吧？”

    张天豪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啊，没错。”

    这一点，倒是稍微有些饿了么的影子。但整个项目的构想，跟后来盛行一时的外卖行业相差实在太远了。

    杨光远原本想的是现在趁着饿了么还是个幼苗的时候注资，拿出几十上百万来换些股份，等到他们第四轮、第五路融资的时候，把这批股份再抛出，收益率就会比炒比特币还要夸张。

    问题是，如今摆在眼前的饿了么，并不是外卖项目。

    所以该怎么办呢？

    杨光远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找错人，这个张天豪就是本该在两三年后引领资本市场风头的弄潮儿。但这哥们显然还没开窍，现在把钱给他，大概率只是打水漂。当然，是可以换取一定的股份，不过再过些日子，等他撞了南墙，改变思路的时候再给钱，岂不是更好？

    犹豫了半晌，杨光远道

    “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公司吧。”

    话音未落，只见张天豪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这个……”

    见状，杨光远补充道：“我不会打探你们的商业机密，也不会看你们的财务报表。我们今天只是谈谈初步意向，不会弄得太深入。”

    张天豪纠结了几秒

    “但我们初创公司，办公场所比较……”

    杨光远笑道

    “这没关系，车库里都能出改变世界的伟大企业，你们现在好歹是有办公室的嘛，对吧？”

    张天豪一咬牙：“好，我带您过去！”

    到了饿了么的办公室，杨光远才发现，这帮人如今的处境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地点，是一座老旧的写字楼，四层。进楼，乘电梯，可是电梯上升的时候颤颤巍巍，让人不禁有些提心吊胆。出了电梯，又拐过两道弯，才看到角落里最小的那套办公室。

    那招牌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是贴在门上的塑料贴纸，看得出是经过了一番认真设计，奈何贴纸的质感摆在那里，也就实在谈不上档次了。

    走进其间，便看到与走廊相连的只有两个房间，分别是会议室，以及六人办公室。

    “张总回来啦？”一个人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张天豪拍了拍巴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远胜资本的杨总……”

    杨光远就坐在会议室里，听着隔壁压抑的欢呼声，以及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大概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距离张天豪撞到南墙，可能还要过段日子，外卖模式的诞生，急不得。

    当然，王衡也可以选择抛开这些人，自己直接开公司办外卖行业。但他清楚，这个商业模式有着致命的弱点，越是到后面越需要抢占市场，而抢占市场又需要大笔大笔烧钱却又无法盈利，结果不得不持续拉拢投资者，不断地融资……像这样焦头烂额地创业，而且最后注定一地鸡毛的结局，杨光远当然不想干。

    可是天使投资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找准时机退出，拿到股份翻倍的盈利就好。几年以后这公司凉到什么程度，完全无所谓。

    坐在会议室里，杨光远理清了头绪，下定决心。

    于是等到张天豪进来的时候，他就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去撸串吧。”

    张天豪不由一愣：“撸串？”

    “是啊，一边喝酒一边撸串，这样聊起来更开心。”

    张天豪却有些为难

    “可是我们的合伙人，有些不太擅长应酬……”

    “那就带擅长应酬的一起去，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讲讲。”

    闻听此言，张天豪顿时打起了精神。

    “好，我这就问问，他们有谁愿意一起去！”

    两个小时后，杨光远、张天豪与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到了附近最出名的烧烤店。

    等烤串上桌，张天豪便热情地道：“魔都烤腰子，他们家出名的可不只是腰子。杨总您尝尝这肉串，火候可以吧？”

    “我吃过，知道。”杨光远这么说着，撸了一串肉。

    嗯，和当初来吃的味道差不多。

    餐桌上，串撸了不少，啤酒喝过了一轮，差不多也就该谈谈正事了。

    杨光远忽然说道：“关于你们的投资项目，我个人是非常看好的……”

    说到这里，张天豪与另外两人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希望。

    可是接下来，杨光远的话语却让这希望逐渐消失了。

    “我个人很看好，但跟上司沟通了一下，他还是比较谨慎。主要问题在于我们远胜资本旗下不止有我们，还有远胜科技，远胜文娱，你们的项目在很多地方和58同城有很多相似之处，而要想做大就必须去抢占市场，那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而且在我看来你们上限太低了。

    “上限？”

    杨光远颔首道

    “整个服务行业的市场有多大？你们从学校里面出发，就算做到极致，能达到多大的规模？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肯定就没办法了。”

    另一个合伙人忍不住道：“您的意思是不是没戏了？”

    杨光远一脸诚恳地说

    “我个人看好没用，被上面否决了也是没办法。不过，咱们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以后如果你们的项目有什么变动，还是随时可以找我，看看能不能再试一下。”

    三个创业伙伴互相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点了点头。

    而杨光远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引导他们去做外卖？

    “我的手机号，您已经知道了，”张天豪苦笑道，“您说得没错，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杨光远微笑道：“我觉得，很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而且就现在，我以个人的名义也可以给你们友情支援一笔款项。大概十万左右的零钱，就不换你们的股份了，算是不要利息借给你们公司的，怎么样？”

    张天豪连忙点头：“当然可以，谢谢您了！”

    杨光远想先结个善缘，至少等他改变想法的时候会想到自己。

    杨光远找来一个人让他们注意一下他们的动向，一旦转变思路开始做外卖了就联系他。

    杨光远回到CY的时候已经是7月的下旬了，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来到学校取走通知书，回到家里给父母看了一下，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从家里出来打给刘竞妍，刘竞妍听说杨光远回来了，马上来书香新苑找他。刚确定了关系杨光远就走了，这让小姑娘心里有点不安，尽管两个人每天都通电话，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坠入爱河的刘竞妍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刘竞妍抱着杨光远的手臂，她现在很想每天都和杨光远腻在一起。

    “杨光远，明天我就和我父母出去旅游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啊？我就不去了吧，通知书下来了，家里还要准备升学宴，我还得回老家一趟，可能没时间去旅游啊。”

    刘竞妍也知道这时候一起去旅游不太合适，但是还是希望杨光远能一起去。

    “那好吧，我们两个现在出去逛街吧。”

    杨光远想起了上次逛街的噩梦，但是又不好拒绝，想了想

    “现在都4点多了，也逛不了多久了，要不我们去超市吧，买点菜回来我做给你吃。”

    刘竞妍听了马上开心道

    “好啊，走，走，现在就出发。”

    其实她也只是单纯的想和杨光远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这个时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两个人只要在一块，无论做什么都很开心。

    两个人出发来到超市，一起推同一台购物车，这种感觉很幸福。其实一起逛超市是真的会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会感觉到一起生活的代入感，能非常快速的提升感情。

    买了很多食材和非常多的零食，结账的时候刘竞妍抢着给钱，杨光远也没和她抢，她想在付账这件事找到一种归属感，那就让给她好了，反正对她来说几百块也承担的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里，杨光远让她看会电视，自己去准备饭菜。

    因为只有两个人也没必要做那么多菜，杨光远准备炒个土豆丝，再做个鱼香肉丝，加上个拌拉皮就可以了。刘竞妍拿着围裙给杨光远围上，这种贴近生活的互动是刘竞妍最喜欢的。

    “杨光远，要不你教我做饭吧。”

    “怎么突然想学做饭了？”

    “因为我学会了我就可以做给你吃了啊，而且都说想拴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拴住他的胃。”

    杨光远有点无语

    “那你看哪个男人出轨是因为小三做的菜好吃？”

    “你，讨厌。”

    “其实你不用学做饭的，我会做就可以了。”

    “那总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啊。”

    “那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做给谁吃啊。”

    刘竞妍想了一下，也对，那不学了，反正杨光远会给自己做的。看着正在切菜的杨光远，菜刀和菜板之间当当当的碰撞，刘竞妍的眼神又迷离了，轻轻从杨光远身后抱住他。

    “要不我们直接结婚吧。”

    “先不说双方家里同不同意，咱们两个还没到年龄，而且结婚也要选个好日子，哪能脑袋一动就结婚啊。”

    “我知道，但是刚才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和你结婚的想法，杨光远，结婚为什么要选一个好日子啊？”

    “因为结婚之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你以为还能像现在这样有时间自己做饭做菜啊，到时候我们下了班回到家里都得晚上7点多了，再去买菜，回来做饭，等吃上的时候都9点多了。”

    “啊？有那么严重么？”

    “比这还要严重，甚至有时候还要加班到凌晨，所以有的夫妻宁可点外卖节省时间。”想到这杨光远不得不感叹后来的外卖行业发展迅速是有道理的，越贴近生活，能给人们生活带来便利的行业越容易成功。

    “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电视了。”松开抱着杨光远的手，刘竞妍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杨光远边忙活边想，这个世界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最高层的人能够充分享受物质和精神的供应，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最低层次的人通常他们接收的物质能量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活，而精神供应几乎是零。哎，人人都在求存啊！

    叫刘竞妍过来吃饭，小丫头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感慨，开心的吃着饭，还用自己的筷子夹起菜喂给杨光远。看着杨光远有点沉闷，刘竞妍忍不住道

    “杨光远，你已经开始厌烦了吗？”

    “厌烦什么？”

    “我啊”

    “你这个问的就有错，无论我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我只是看你不太想理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呢。”

    “只要是需要证明的感情就有错。”

    “那你以后不喜欢我了，或者我老了之后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怎么办？”

    “你这就不了解男人的，这点男人很专一，没有女孩儿永远18岁，但是永远会有18岁的女孩儿。”

    “什么意思？就是说到时候你再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

    “哈哈哈，开个玩笑，你说的这个还是有可能的，而且还不止这一个如果，也许多年以后你嫌我平庸了呢？也许有一天你把我扫地出门了呢？这都不影响我们目前的关系，以后我不嫌你老你就可以不老了吗？以后我变成一个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人渣值得你回来看一眼吗？”

    “尽管我听不太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

    杨光远哈哈一笑，还是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聊天有意思，她们只会问你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而以后只会问你每个月工资多少，家里有房有车吗？或者直接问你父母有养老保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