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闪耀于夜空之星

第三幕 · 恶劣玩笑--Part Ⅰ(上)

    章节导言——Whenthefatetriestotauntyou,youhavenowheretorun

    霜月城外·霜月森林中心圈外围地段·贝尔加湖·湖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枝的间隙,落在碎石筑起来的篝火圈之上时,那被露水沾湿、早已失去了温度的余烬也在此刻重获了一丝暖意。

    篝火旁正坐着一位靠着树干歇息之人,他戴着一件浅灰色的斗篷,怀里抱着一根大约一米多长、被粗布缠地严严实实的类十字架形状的棍型物体,其中一头从那身精致的裘皮斗篷的缝隙间杵了出来。

    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正从斗篷的兜帽下传来,看起来弥漫在林间的寒意并为对他的休息造成任何阻碍。

    虽说在大多数时候,晨曦总是会与随风而来的鸟鸣一同唤醒沉睡者的意识,但今天聚集在湖边洼地上的那群鹬鸟却似乎并没有一展歌喉的想法,而是专心于觅食,勾着脑袋,仔细地寻找着那些藏匿于苇草间的小鱼虾蟹,得手之后才会偶尔扑棱两下它们那双被褐羽所覆盖的翅膀,发出一点点声响。

    落叶咔嚓声间,一匹漆黑的骏马穿过了树林,自不远处的山涧边走了回来,它的马鬃雪白、金瞳明亮、而那身比墨更浓的被毛则将落在身上的阳光悉数吞噬。

    它低下头蹭了蹭他的主人。

    兜帽的阴影之下,一双如海水般剔透的碧蓝双眼缓缓睁开,斗篷上沾着的露水则在轻微的滋滋声中,化为了几丝蒸腾的热气。

    虽然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谁,但暂且还是让我们先称呼他为“K先生”吧。

    “早安,夜。”

    K先生亲昵地伸出手抚摸着爱骑的脸颊,随后站了起来,将怀中的棍状物体背在了身后,顺手拍落了沾在臀部和斗篷上的枯叶和土渣,活动起肩颈,发出了清脆的咔嗒之声。

    尽管昨晚过夜的条件简陋至极,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已经有多少个日夜睡得这么安稳过了?三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哪怕平时都是伴着天鹅绒和熏香,在女侍的帮助下解衣入睡,都远不如昨晚这一觉来得放松惬意。

    他环顾了下四周,此时正值朝阳初升,眼中的万物或多或少地都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外衣。

    灌木丛生,白杨与针松林立;飞禽掠梢,为族群的延续而奔波努力;以松鼠为首的啮齿动物们正忙着为地上新落果实的所有权而争斗不休;远处的溪边,依稀还能瞧见那些正在结伴饮水的麋鹿;

    而他面前的贝尔加湖,则一片宽阔得像一片另类的穹空,鹬鸟在聚集湖畔三俩为群,明镜般的湖面上还游弋着其他水鸟,不时还能见到它们潜入湖面之下,片刻后再叼着一尾游鱼出水,在粼璃的波光中,仰起脑袋,将其吞咽入肚。

    尽管他在入睡之前并为做好任何防备狼熊等掠食者侵扰的准备,但显而易见的,周遭并没有这些称得上危险的野兽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就算有,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他已经入睡。

    他掀开兜帽,一边将一头灿金色的长发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一边来到湖边,在阳光的抚恤下舒展起了身体,随后弯腰掬起了一捧水,将残余的倦意彻底洗去,回到了篝火旁,在解决生理问题的同时,也顺便将可能留有残余的火星彻底浇灭。

    收拾好之后,他便走到夜的旁边,从马鞍旁取下了一个水袋,等到他补充完所需的水分,将其挂回原位时,原本鼓鼓囊囊的水袋已经半瘪了下来。虽说他并没有为自己做个早餐的打算,但他也没准备就此上马离开,对于他本人而言,时间是现阶段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是没有落下今天晨练的理由。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发圈,给自己的后发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然后取下了背后的棍状物体,握住了短柄的一端,在空地上站定,从他握持的姿势来看,这个被布包裹的东西应该是一柄长剑。

    K先生双腿微开,绷紧躯干,双手握剑,竖直举过头顶,竖劈至肚脐眼的高度,再按原轨迹复位,重新举过头顶,用来握剑柄的左手负责控制着这个过程中长剑的起停,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且富有美感。

    虽然没有人能与他对练,但空挥这种贵在持久的简单练习不论身处在何处,要求仅仅是手中有剑、周围又有空地而已。

    时间就在这让常人倍感枯燥的练习中渐渐流逝……

    679……680……681……

    就在K先生的晨练进行到一半时,一阵清冷的晨风掠过林间,扑到了他的身上,而这状似寻常的清风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被他称做“夜”的黑色骏马走到了他的面前,轻轻撕鸣了一声,一人一马同时将视线投向了风来的方向。

    “夜,你也闻到了?”

    K先生眯起了眼睛。

    直到昨晚在森林深处确认完了那个他追寻已久的物体确实存在之前,K先生都没什么心思去解决自己的口腹问题,只在必要的时候简单地吃了一点的干粮。

    而经过一晚的修整,让紧绷已久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饥饿这才追上了他的脚步,这也让他此时对食物的气味格外敏感。

    虽然树林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但气味是不会骗人的。那随风而来的,除了湖水和森林的气息之外,还带虽然细微,却非常鲜明的、由柴火与油脂所混合而成的气味。

    而这股显然是出于某人之手的烟火气,对于K先生来说,却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那缥缈的香气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悄然重合,不说别无二致,也至少有九分相似,但这份来自于久远过去的回忆却又让K先生不敢就此断言,就是这个味道。

    但不管怎么说,这股意料之外的气味已经彻底地勾起了他的兴趣。

    K先生思索了片刻,然后回过头,将被布条紧裹的长剑重新挂在了背后,来到夜的另一边,从挂在马鞍另一侧的储物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着的是某种与他皮肤颜色差不多的膏状物体,他用手指刮来一部分,细细地涂抹在自己的脸上,用来遮掩自左额角一直延伸到右嘴角的狭长疤痕,就着手指上的黏腻,顺便还解开了发圈,把头发弄得一团糟乱。

    他收好盒子后,拍了拍手:“我过去看一下。”

    骏马轻哼了两声以表同意。

    K先生循着风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轻盈地行走于林地之间。往前走了相当一段路程后,透过树干间的缝隙,他隐约地看到了一块挨着湖边、突出地面、如小山一般的灰色尖岩。

    同时随风传来的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勿需倾耳细听,K先生也知道那人哼唱的是北境的传统情歌。

    当他继续往前,等到歌声彻底明晰之时,那块巨岩也彻底呈现在了面前,正梗在他和大体上呈“>”型的贝尔加湖的折角中间。

    他悄然地摸了过去,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起情况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停泊在湖边的简易木筏、随着视线的右移接踵而至的是一张挂起来晒着的渔网、然后是两顶不是很大的深色帐篷、一辆停置在帐篷旁边的小马车、几个堆积在马车旁边的木箱子、一匹被拴在不远处树上的驮马,再就是帐篷中间那烧得正旺的柴堆以及两张木凳。

    一名身穿有些掉毛的棕熊皮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面,背对着K先生,一边哼着歌一边翻动着手腕,香气正是从他的身前飘散开来。

    K先生心领神会,略作思考后便有了主意。

    有意思的一点是,就连K先生自己都没注意到,在他脑中想法初具雏形的那一刻,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有多么令人不寒而栗。

    ……

    “今夜让我们一起将烦恼抛之脑后——”

    “我能感受到潺潺流动的星光——”

    “我想亲吻你神采熠熠的双眼——”

    “哦,我的宝贝,让我为你献上我的爱——”

    正当费舍唱的兴起的时候,一道从背后传来的、因树枝被踩断而发出的声响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

    “谁?!”

    他飞快地回过头,连带着屁股下的木凳刺啦一声,生生往后挪了一截。

    于是他便看到石头旁的那位勾着腰,露出了半个身子,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冒失而满脸懊悔的金发青年。

    “啊……额,那个……”

    那名青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在意识到自己得做点什么之后,他动作僵硬地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并朝着自己举起了双手,像是在表明他没有什么恶意。

    费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陌生人。

    他脚蹬黑色长靴,身着黑色皮裤、浅灰色的羊毛衫上罩着一件深棕色马甲以及那件看起来就很厚实柔软的裘皮斗篷,背后还背着一根被粗布紧紧包裹起来的棍状物体。

    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但这并不能掩饰他这身行头的精致与昂贵。

    而他的脸颊则略显消瘦,头发也明显没时间打理,黑眼圈虽不是特别严重,但那双漂亮的蓝瞳里却充斥着不加掩饰的疲惫。

    这大概是费尔伦得南部的某个小贵族家的公子哥,因为家族出了一些变故而被迫流落到这种边陲之地,可能还跟着一个侍从,也可能没有——

    费舍这么判断到。

    嗯……

    “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决定单刀直入。

    青年赶忙回答道:“您好!先生!我是——”

    “咕~~~~~”

    正当男子开口,想要表达自己的来意之时,他的肚子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呵,或许该说:“叫的正是时候”?

    “……”

    费舍看着他那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朝着旁边的木凳努了下嘴:

    “先坐吧,我这里烤了几条鱼,等会可以分你一条……”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想了想,眉头一挑,补充道。

    “!!!”

    青年闻言面露喜色,左手抚胸微微朝他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慷慨!”

    虽然费舍以前从没见过,但他觉得这应该是某种标准的贵族礼仪。

    青年有些拘谨地来到了空着的那张木凳旁,坐下来后扑面而来的温暖舒展了他紧皱的眉头,让其不由自主地朝着火堆伸出了双手,伸到一半他又突然缩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小小地瞟了费舍一眼,发现这位魁梧的男子并未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后,才慢慢地将手凑到火堆旁取暖。

    而费舍自然是将他的这些小动作净收眼底,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看他这个风餐露宿了一段时间的样子,应该是刚进入霜月城的领地范围,还没进过城,还好……

    “如何称呼?”他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没那么刻意。

    “……”而青年的动作则肉眼可见地停滞了一下。

    “啊……”见状,费舍耸了下肩,“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抱歉,恕我无法透露自己的姓氏。”青年满脸歉意的回道:“法拉里斯,叫我法斯就行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