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 光晕泡影--Part Ⅰ(下)——(下半)
“卡勒……”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的时候,萨博打破了沉默,但也仅此而已。
他除了喊了一声卡勒的名字以外,什么也没说。
“萨博叔……抱歉,我不该……”卡勒急急忙忙地接话,甚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另一方面,卡勒也并非是小萝缇那不谙世事的年纪了,萨博那不自然的举动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到底有什么心事埋在心里?
“不,卡勒,你不必道歉,不……我只是……”萨博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情么?”
“七岁那年?”
七,一个刺耳的数字。
卡勒稍作回想,便明白了萨博说的是哪件事,而这也让她深感愧疚,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皱了那条熨烫得无比柔顺的白色围裙。
不管是冰层开裂的破碎声、突然下坠的瞬间失重感、还是灌进自己肺里的、那仿佛能够冻结血与魂的河水,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那个冬天,我永生难忘。”
“如果不是切尔西阿姨(萨博母亲)当机立断地跑来舍身相救,哪怕只是晚上几秒钟,我也已经溺死在冰河里了。”
“后面也是萨博叔你和伯父二人深入森林为我寻来了稀缺的草药,才让我从病床上康复……”
“可是……阿姨她却因为我……”说到这,卡勒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贪玩导致的事故,切尔西阿姨也不会为了救自己而落下了严重腿脚寒病。
萨博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迎上了阳光,“你知道的,我母亲从河里上来以后,她一直在说这是她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转过头,看着卡勒笑了笑,那笑容发自内心,没有掺杂半点虚假。
“她以此为荣。”
“……”
但卡勒却并不是那种受恩惠之无愧的白眼狼,萨博一家越是对此表现得理所当然,她就越是心存芥蒂,因为这件事最终导致的后果,并单单只是腿脚不便那么“简单”。
于是她反问道:“萨博叔,那你呢?你又是否还记得三年前十二月二日那天发生的事情?”
萨博闻言伸出手,在阳光之下摊开。
感受着掌心逐渐升高的温度,萨博的手指伸展、蜷缩再伸展,那动作就好像……是他在感受自己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到什么程度一样。
“呵……我倒是想忘了那一天,”萨博抬起小臂把拳头举到了面前:“但谁又能真的忘了呢?不是么?卡勒。”
“你我都清楚、那个晚霞绯红的傍晚依然笼罩在我们俩的头上,从未翻篇;而那从烟草田边传出的惨叫、也仍在我们的耳边回荡。”
“……”
再一次的沉默。
卡勒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她垂下了头,任由那段充斥着悲痛、无力和绝望的回忆扼住了她的咽喉。
萨博说的没错,梦魇一直如影随形。
那是一个天气极好的大晴天,晚霞绯红似火,清风温润微凉,自己、母亲、父亲和萨博叔以及查理斯伯父(萨博父亲)正坐在烟草田边聊天,讨论着西边森林里发生的异象。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头极其擅长隐匿、依靠着其他蚀兽的掩护、从包围圈中突围的濒死蚀兽会一路潜藏到位于村庄最边缘的烟草田附近。
那个丑陋、恶心又可憎的怪物,它以极快的速度屠杀了正在去查看田里骚动的母亲、父亲以及查理斯伯父,而他们被一抹紫黑撕碎、吞食的画面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当时尚不成熟的自己面前……
那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能够目睹的血腥画面,她跪倒在地、小便失禁、精神崩溃……如果不是萨博叔就在旁边,抱起她没命似地直奔城镇而去,恐怕她也难逃一死。
而更不幸的是,切尔西阿姨因为腿脚行动不便,没能逃离那里……
萨博选择拯救的,是就在他面前的自己,而非留在房间里的、他的母亲。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自己都已经欠下了萨博家三条人命……
这是她的枷锁、这是她的罪業……
这是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