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情形，马匪不是在屋檐下，是在王素大炮仗的淫威下，根本就不敢逃。

    虽然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王素的话，身后又响了一颗炮仗，都也明白是咋回事了。

    刀剑丢一边，本来还严阵以待的长枪阵，第一个炮仗炸响后，已经握不稳了，都不等各自的首领放话，直接丢掉了长枪……

    “十三，让兄弟们都警惕着，谁逃就弄死谁！”

    “喂…那几个……就你们，不是牛掰的是老大吗？都过来！”

    说完，王素就又抓起一支竹节，本来还在犹豫着是不是稍微抵抗一下的匪首，一个个低着头，顺从的走过来了。

    王素玩着打火石，一下一下的，竹节晃荡着，就像一个个匪首的心，七上八下，连走路都不知道怎样迈腿了。

    逃，想过，咋逃？后悔把战马留在别处了。面对一百多精锐的锦衣卫，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抵抗，也想过，本来他们就是围而不攻的战术，并不想真的跟锦衣卫干战，就是想能不能搞几套盔甲，压根没想过跟锦衣卫对杀。

    一支竹节爆炸，彻底炸废了信心。

    只能听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说话，乖乖的过来。

    “利索点！畏畏缩缩的，还以为小爷要怎样你们似的……”

    等七八个所谓的匪首过来，王素把一沓纸丢过去：“识字吧？会写不？不识字找识字的读出来，不会写让人帮忙写，把这些作业做完，小爷放你们走。”

    十三郎也凑过来看：每年通过自个控制区域的商队多少？运输货物多少？是大盛人还是北虏人？货品都有哪些？从大盛北上的货品分别有什么？从北虏南下的货品都有哪些？

    各自原本的身份？哪一年开始占山为王的？

    哪一年的商队最多？哪一年商队最少？分别是谁家的商队？北虏那边接应者为何人？

    边军几年清剿一次？是否曾全部清剿过？每年给边军贡献多少？以什么为主贡献？

    整个阴山山脉有多少家吃买路财的？规模分别有多大……

    “十三，把他们分别看管，让识字的兄弟们陪着。等他们写完自己的，再让他们互相写别家的情况。”

    “等结束了，对照一下，如果相差不足一成，就免了责罚！如果超过一成的实情，跺两根手指，超过两成跺四根，三成八根，手指不够跺脚趾！”

    “记住了，咱不杀人，就往死里玩！你不是想看看大炮仗的威力吗？谁要是谎话太多，拒不交代实情，把炮仗放他裤裆，看看能炸成啥样！”

    真正的凶残不是面部表情的狰狞，而是一张清秀还略显帅气的少年，带着笑，说着让人听着都胆战的话。

    每说一句，王素的笑容就加深一分，等说到最后，谁都能感觉到王素仿佛在期待那样的场景。

    就是十三郎，见惯了厮杀和死亡，也被王素所说的话惊的浑身冷汗。

    他能感觉到，王素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求锦衣卫这样做，并且是真的很向往……

    匪首几乎是被锦衣卫的军卒拖着分开的，没人听完王素瘆人的话还能站得稳。

    “为什么不砍死他们？”

    十三郎觉得，哪怕是把这些匪首砍死，也不会有人皱眉，敢占山为王，入林为盗，没有怕死的。

    但是，面对王素面带微笑轻飘飘的说出来的那些话，似乎还饶有兴趣，即便是残暴的匪首，也被吓懵了。

    十三郎觉得，真不如直接砍死他们算了！

    “为什么要杀人？人家不也没杀咱们的人吗？”

    “可你的刑罚比砍死他们更残忍？”

    “十三啊，你的立场有问题！小爷是官，他们是匪，难不成应该跟他们讲仁义道德？”

    “再说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把情况写清楚，不就啥事没有？”

    “若是他们不讲实情呢？”

    这时候王素瞥一眼十三郎：“我说的话你要违抗？还是小面的兄弟们不准备遵行？难道你跟他们有勾结？还是下面兄弟们跟某个人有勾结？”

    “简之，你是文官，是士子，你们不是最讲究仁义吗？”

    “你说的对啊，我讲究仁义，所以我不能去直接执行，执行的是你们锦衣卫。即便是到了朝廷，天下的文官也都会认为是你们锦衣卫残暴，而不是我王素。”

    “没人会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此不人道，如此没有人性，只有你们这些杀才，才能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即便是我王素对朝廷当面承认是我下的令，甚至痛哭流涕的惭悔，我想整个大盛朝的文官，也都会认为是你们逼迫我这样做的！”

    “这样说吧，哪怕是天下所有的文官都心里知道是我做主这样做的，依旧会在朝堂帮我辩护，将所有残暴的行为加在你们头上，因为我是文官，文官的团队不容侵犯，文官的品质不容玷污，更不允许栽赃！”

    越说王素的思维越清晰，而十三郎的脸色却越来越发白，以至于手脚都颤抖着。

    很想反驳王素的话，甚至咒骂他，偏偏十三郎清楚，王素每一句说的都是实情，都是真话，都是自己见识过的故事。

    “简之，你不做大官天理不容！你做大官天理不容！”

    “嗯，这话我喜欢听！对了，既然你担心一些事，那就让兄弟们用点心，帮我问出实话来……十三，你知道，我把你当朋友，坑害朋友的事做起来心里不舒服……”

    “你……”

    你了好一阵，十三才平复了喘息声。

    恐惧是最后的诱惑！恐惧之于人心，没有任何可比。

    等王素舒坦的吃过饭，漱了嘴，还用红泥小火炉泡了一杯茶，哪些被外界号称没遮拦的汉子，就把整个阴山山脉的情况交代差不多了。

    “这多好！来来来，王某正好为诸位泡了茶，都润润嗓子。”

    “等回去了，麻烦诸位给剩下的，在阴山一带混事的带个话，就说我一路走会一路等人过来见个面。”

    “等回去了，诸位该干嘛干嘛，护送商队北上也好，还是打家劫舍也罢，一定要记住一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后可不敢随意对官方的队伍出手。”

    “还有，千万不要想着欺负年轻人，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人！”

    “去吧！走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我相信咱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整个释放盗匪的过程，就是王素一个人的表演，就他一个人喜滋滋的，所有人都相当的拘谨。

    就连十三郎也拘谨。

    倒是铁柱，好像看红火热闹一样。

    “真这样放了他们？”

    “不然呢？我是受钦命巡察山南，没有对任何事的处置权，更没有辑盗剿匪的职责。”

    “若是在此地缉拿如此多的马匪，那岂不是说河源府的治理一塌糊涂，盗匪遍地吗？你让河源府知府如何跟朝廷交代？让山南道部堂和巡抚怎样跟朝廷交代？让整个阴山大营边军怎样跟朝廷交代？让你们锦衣卫山南道怎样向陛下交代？”

    “跟盗匪结仇，跟山南道官府结怨，还跟你们锦衣卫过不去，我傻吗？”

    “一开始你就没想过搞死他们？”

    “确实没有！如果他们不来打劫我，我更希望是递上拜贴……”

    看到这些匪首交代的事，王素更加坚定这样的想法了。

    这样多好，该知道的自己知道了，该拿到的自己也拿到了，该让他们敬畏他们也做到了，何必节外生枝？

    “简之，这些匪首交代的事牵扯太大了！一旦泄露……”

    “十三，我记得当初让你选人要选自己贴心的，选自己人，你可记得？”

    “至于那些匪首，如果他们还想在阴山混，就绝不会把实情讲出去！”

    巡察开始，王素就没想过跟山南道所有人结怨，没想到跟盗匪的遭遇也会跟山南道官场士绅有如此大的牵连。

    幸好，自己的考虑还是留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