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倚楼

第三章 刻帖无意婢传息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天空还是灰蒙蒙的,王府中,醒的不仅有早起打扫的仆人,还有王桃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太担心鱼儿,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更是起的莫名的早。王桃夭时时刻刻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仿佛做了好多个梦,但是一醒来就全忘记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睛半眯着,稍微适应屋里并不强的光线,出了会儿神,好像在回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等问题。她推开被子,冬天的冷空气把她冻得一激灵。几点了?“雪姊姊,雪姊姊!”王桃夭口齿不清地叫了两声,早上刚醒自己的嗓子有些干。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走了进来,看样子差不多比王桃夭大两岁。她本名叫雪儿,但是因为长了王桃夭两岁,王桃夭就孩子气的叫了声“姊姊”。“雪姊姊,几时了?给我端杯茶!”雪儿微微一行礼,道:“小娘子早,现在卯时了。小娘子,老爷说了,在漱口前不可饮水吃食,小娘子需不需要更衣、或者现在漱口梳洗?”王桃夭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雪儿上前从床头取来一只小铜盆,行礼告退,不一会儿,雪儿回来了,手里的铜盆升满了热气腾腾的水。她将铜盆放在地上,将一块雪白的帕子浸入水中,然后帮王桃夭仔仔细细的擦拭脸,又让王桃夭在盆中洗了手。这时,另一名丫鬟推门进来,年龄与雪儿相仿,手里端着一只木质托盘。王桃夭见她进来,微微点头。这名丫鬟名叫风儿。风儿将托盘放下,托盘内放着一个陶瓷杯子,里面不是茶也不是清水,而是掺了清齿散。王桃夭含着水,含了一会儿,就吐在了铜盆中。风儿用托盘托着陶瓷杯子和铜盆,离开了房间。王桃夭挑了一套粉紫色的半臂高腰裙,在雪儿的帮助下穿好,带上李玥玥送的腕钏,坐在了梳妆镜前。雪儿两双巧手拢着王桃夭的长发,王桃夭也很配合的乖乖坐着,一动不动,但是嘴里可是跟发了洪水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雪姊姊,雪姊姊,今天收拾的利索点,阿父说要找人给我和姊姊画像玩儿……雪姊姊,你知道么,今天我要派人去找炊事伙计好好理论,昨日早上给我送的茶点几乎比平日少了一半!虽然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可他们居然这么对我,真是可气……雪姊姊,我昨天想到了一个可以少练习琵琶的好办法,今日我便去找龚妈妈说了,我要她给我‘减价’,至于减价法,你到时候看着就知道了,特别好玩儿……哦对了,雪姊姊,今天不要戴平日的步瑶,今日戴银钗首,那儿,就是这根,对,对,就是它,快给我戴上,好看么?一定很好看。”不等雪儿回话,王桃夭就自己回答了问题。王桃夭穿衣梳洗完毕,天边的彩霞已经出来了,粉红色的光亮掺杂着一抹紫色,黄白色的柔光射在她的梳妆镜上。王桃夭抿了一口茶水,想起了昨日“抢鱼儿”之事。“也不知玥玥阿姊那边怎样了。估计是不会那么快就有结果的。”想到这里,王桃夭居然为自己的不急不躁而有一些得意,但随即一想到那“抢狗贩”的无礼,又火冒三丈,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一激灵,连忙收了手。“小娘子,今日起的格外早,要不要奴婢陪着出去走一走?需不需要让人送一些点心,毕竟老爷上朝还没回来呢。”“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走一走就行了。”

    王桃夭收拾利落,走出了房门。屋外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点点阳光洒落在青石砖上。庭院中已经种上了梅树,不过还都很细小,没有开花,这是昨天王雁兮替王桃夭请求的结果。一早上起来,空气十分清新,王桃夭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走了一阵,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再熟悉不过:高高的漆白围墙,小石桌和小石凳,种下的花花草草和桃树,没有什么不同。王桃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一跳,双手提着裙摆往自己屋子的后面跑去。等王桃夭跑远了,丫鬟雪儿探头探脑从围墙后面露出了发鬓和一双眼睛,手上拿了一块宣纸和一支毛笔,飞速记着:清晨寅时,院内,行为不庄重,跑跑跳跳。

    王桃夭飞速跑到屋后,本来不大的一块儿空地上被各种木头和纸张糊成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有几只已经完工的软硬翅纸鸢,有半半拉拉的纸鸢骨架,有几盏糊的歪七扭八的兔子灯和还算整齐的圆灯,最显眼的是一个大木头盒子,足足占了屋后一半的地方。王桃夭跑到大木头盒子旁边,将衣袖卷到手肘,蹲下身去,“嘿”的一声,抱起了大木盒,将大木盒靠在身上,微微挺着腰,两条腿走路仿佛都不会活动了,直挺挺的使劲挪到了屋门前。风儿迎了出来,见王桃夭这幅模样,知道雪儿的宣纸上一定记了她不少条错误,急忙上去接过大木头盒子,转身走进屋内。风儿和雪儿是孪生姐妹,比王桃夭年长,这个盒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王桃夭生怕风儿一没拿稳摔坏了盒子,放下袖子急匆匆的跟在后面,想要走在风儿前面拿回盒子,谁知风儿走的极快,室内东西又很多,根本绕不开身,等王桃夭赶到,风儿已经将大木头盒子放到小几旁边,向王桃夭道:“小娘子小心些。”王桃夭盘腿一坐,伸手打开了盒子。这盒子是很早之前她过生日给她庆生的那群可以说素不相识的人送的,被她搁置在屋后,迟迟没有想起来,刚才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了,便想要玩儿,见盒子甚是仔细金贵,料想里面的东西一定很贵重,便一路小心翼翼的抱了进来。王桃夭打开了木头盒子,上面的灰尘弄得她满手都是,只听“吱呀呀”一声,王桃夭费力的推开盒子的盖子,空中全都是灰尘。王桃夭被灰迷了眼睛,眨巴了半天,眼泪掉下来五六颗才缓过来。她迫不及待地探头往木头盒子里一看,之间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响葫芦,雕琢精细,各种金银装饰的花纹,系着一条做工精细、结实的银扭绳,银扭绳的两头则各有丝绸包裹。王桃夭大喜过望,将这响葫芦拿起来,发现倒是不重,正想仔仔细细研究一番,却见雪儿进来,道:“小娘子,早膳的时间马上到了。”王桃夭听了,赶忙放下响葫芦,将手上的灰尘拍掉,又掸掸自己身上的尘土,快步走向膳厅。正是昨日,她贪睡迟了早膳,被阿父一通责骂,还要停了自己三天的茶点,幸好王雁兮求了情,这才逃过一劫。今日可不敢迟了。

    进了膳厅,见阿父还没来,王雁兮也已经到了,站在左下手的位置。王桃夭也急忙站到右下手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王中元到了,二人告坐后坐下,王中元坐在了上手。净手后,侍者端上来饭菜,放在桌上,王桃夭等另外两人拿箸后这才最后夹菜,但是因为惦记着自己的响葫芦所以心不在焉的。“桃夭,”王中元的突然开口打乱了王桃夭的思绪。王桃夭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菜,放下一双箸,看着阿父。“你的功课学到哪里了?”王中元问道。“阿父,龚妈妈教的琵琶桃儿最近勤加练习,您可以派人去问龚妈妈。孙妈妈教的刺绣也学会了地龙绣。书则是背到了《列女传》的第四卷。”“嗯,甚好。”王中元这一句话让王桃夭舒了一口气。“今日申时来后厅,我要检查你的三样功课,顺便看你的《四书》温习的怎么样。”王桃夭听到这句话,心中往下一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涌了上来,哪里还有玩响葫芦的心情?但是仍然回了一句:“是,桃儿知道了。”

    用过早膳王桃夭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趴在几上,只感觉什么都不想做,脸响葫芦都不想玩了。雪儿见王桃夭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知道老爷又要考自己家的小娘子的功课了,心里一软,暗暗叹了口气,把清晨记得那几条错误给涂抹掉了,毕竟老爷看了小娘子那差的不成样子的功课后,又得知她行为举止如此不端庄,定会大发雷霆,那小娘子可有的受了。王桃夭平日里待雪儿和风儿很好,二人也不忍心看着她遭殃,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时,只听轻轻两声敲门,王雁兮推门进来,坐到了王桃夭身边,并且示意两名丫鬟退下。王桃夭看见王雁兮来了,坐直了身子,但也闷闷不乐。王雁兮道:“怎么啦?是不是因为阿父要检查你的功课不开心啦?”“哎,是啊,上个月的功课就阿父不大满意,这个月我的书还没怎么背熟呢,怎么办啊。”“需要我帮帮你么?”“怎么帮?那些书有好些都是从来没背的。”“没事,我陪你背,实在不行,阿父责骂你的时候我帮你求情,阿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赶紧把书拿出来吧。哦,对了,你的琵琶和刺绣没有问题吧?”“没有,这两样学得还蛮好的。”王桃夭一边说一边从一边拿出来厚厚的一摞书,放在几上。王雁兮打开《列女传》,道:“前三卷背熟了么?”“还可以。”“那你就再背一遍。都能理解么?”“能。姊姊,能不能不全背一遍?太累了。要不,我把不熟的地方给你指出来,我只背不熟的地方?”“行。”王雁兮把书放在几上,王桃夭凑过去:“嗯,第二卷的这两句和第三卷后半部分不太熟悉。”

    王桃夭背诵,王雁兮时不时纠正两句,第二卷很快就背完了。到了第三卷,王桃夭明显开始紧张了起来:“姊姊……能不能先给我看两眼,记一下,我想不起来了。”王雁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书递给了王桃夭。王桃夭一双大眼睛盯着书本,恨不得把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王桃夭把书递给了王雁兮。王雁兮接过书,打趣道:“你这是刚背下来吧?”王桃夭刷地红了脸。王雁兮笑了笑:“快背吧,一会儿又忘了。”王雁兮磕磕巴巴的背诵道:“……魏曲沃负曲沃负者,魏大夫如耳母也。秦立魏公子政为魏太子,魏哀王使使者为太子纳妃而美,王将自纳焉……”王雁兮打断道:“这里,魏曲沃负曲沃负者中的第二个曲字读音读错了,不是弯曲的曲的读音,而是歌曲的曲的读音。再背一遍。”王桃夭又背了一遍,却还是背错了。王雁兮秀眉一蹙,道:“桃夭,认真一点,到时候阿父知道了你这样不认真定会要罚你的。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姊姊,我有点困,今天醒的太早了,实在是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了。我能先睡一会儿么?你就在我房中待着。看,这是几个月前我的生辰礼,你可以先玩儿一会儿,或者看看书。但求你了,千万别走好么?我不想再去找你了。如果我睡得超过了一个时辰,那你一定要叫醒我……一定叫醒我。”说着,王桃夭便摸索着上了床,衣衫都没有脱就闭上了眼睛。王雁兮无奈的摇摇头,帮她脱了外衣,摘了头饰,盖上褥子,自己坐在一边翻阅起书籍,并时不时做了一些批注。风儿端来了茶给王雁兮,王雁兮点头接过。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有谁敲了敲房门,王雁兮道:“进来吧。”一名丫鬟走了进来,看样子和王雁兮年纪相仿。这丫鬟名叫素儿,是王雁兮的丫鬟。只见素儿手中托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盏茶和两块方糖。素儿儿把托盘放在王雁兮面前道:“大娘子,药好了。”王雁兮示意她小声一点并点点头,素儿垂首站在王雁兮身后。王雁兮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褐色的汤药,等热气散去一些,便用勺子盛药一口口的喝下去。这药并不苦,只是用各种中草药熬制而成调理身体,含着一种苦涩的清香,王雁兮早就习惯了。一碗药喝完,王雁兮喝了一口茶,将一块方糖含在口中,另一块收起来准备给王桃夭,示意让素儿拿走药碗和托盘。梦儿走后,王雁兮又批注了起来。太阳的光亮实在晃眼,王雁兮走到窗前拉上纬帐,走回几前,看到了王桃夭所说的响葫芦,心里好奇便拿了起来仔细端详,却发现除了做工和装饰精细以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她又走到木头盒子旁边,两手试着把它拎起来,却发现盒子纹丝不动。

    她心生疑惑,加大了力气,那盒子也只微微离了地,不是一般的沉重。王雁兮心道:“一个盒子这么沉重,四壁都很薄,而真正送的响葫芦却没有什么分量,这可不寻常。”王雁兮见这个盒子上脏兮兮的,便轻轻拂去一些灰尘,一个什么东西在纬帐透过的光亮里闪了一下,王雁兮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小心的摸索着盒子的外壁,感觉到有一处有异物突出,垂头细看,发现是一个嵌入木盒的小铁片,不仔细摸根本无法发现。一个木头盒子应该是用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不应该有连接的痕迹。王雁兮心里一紧,急忙叫来了雪儿,让她从房中找出了王桃夭平日里雕刻各种玩意的工具。她心里隐隐感觉此时不寻常,便亲自动手屏退了丫鬟。她费尽力气撬开了铁片,发现四周各有一个类似的铁片,心中更生疑惑,一一撬开。“当啷”一声,左侧的木板应声而落,却掺杂了金属铁器落地的声音。王雁兮吓了一跳,一看,见左侧的木板落下后里面居然有一个夹层,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王雁兮心脏极速跳动,头晕脑胀,本能的拉起了王桃夭,给她简单穿着打扮一番不加解释和她一人抱着箱子,一人拿着铁片,左侧木板和各种工具往书房走去。风儿和雪儿急忙迎上,王雁兮都阻止了她们。王桃夭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跟随着王雁兮,见姊姊这么紧张,也清醒了三分,快步跟上。

    王雁兮到了书房门口,侍者通报后二人进入了书房。书房内藏书甚多,整整齐齐码放,几案上摞着一打公文和笔墨纸砚,一个陶瓷摆件摆在案头,里面盛着水,养着几棵翠色欲流的植株。王中元正在写着些什么。二女放下东西行过礼,王中元抬起头,见二人拿着一大堆东西没有带丫鬟,心生疑惑:“怎么了?你们何事这么着急?”王雁兮受了不少惊吓和不安,脸涨得通红,屏退了侍者,匆忙和阿父说了一遍自己在王桃夭睡着时的所见,语速很快,但是逻辑依然清晰。王桃夭跟着听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从不明所以变成了惊诧,最后是惊慌失措和惶恐疑惑。王中元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王桃夭也急忙把这个盒子的来由解释了一遍。王中元亲自去查看盒子。正如二女所说,盒子十分沉重,响葫芦却较轻,夹层中什么都没有。他拿起掉落的木板,在手中颠了颠,明显比普通的木板重了很多。王中元用锤子轻轻敲击木板原本在夹层的那一面,木板表面立刻出现了许多小裂痕,多敲几下,木板应声碎裂,裸露出一片铁质的薄片。王中元心头一震,眉头紧皱,手略有些发颤,用力剥开木板,将铁片拿出来。这铁片很厚很沉。铁片上面锈迹斑斑,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工工整整,但是字迹有一些十分模糊,能够辨认字形的字也并非楷书,笔画连绵,瘦劲挺拔,像是前朝的字体。王中元一怔,颤声道:“铁……铁券刻帖……真的……真的是……”王雁兮从未见王中元这幅慌张的模样,心知此时十分严重,在听见了“铁券刻帖”这四个字后,脸上突然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突然往回退了两步,撞到了屏风,随后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到,额头细汗微出,一口口喘着粗气,眼神恍惚,一双眼中的迅速积蓄起了泪水,面部从怀疑变成了恐惧和无助,显然是收到了巨大的刺激心病发作。见此情形,王桃夭急忙扶起王雁兮,从她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拿出一粒灰色的药丸,喝着茶水让王雁兮咽下。王雁兮眼神渐渐清晰,喘息恢复如初,但是仍然面色苍白,强把泪水憋了回去。王桃夭知道“铁券刻帖”这四个字相关甚广,便忍住好奇心不再问。王中元挥手示意姊妹二人先回房,并让二人不要声张。王雁兮在王桃夭的搀扶下走出了书房,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丫鬟素儿见二人这副模样,急忙上前,招呼着另一名丫鬟娥儿上前扶着王雁兮靠在床上,用温水给她擦拭着额头。王桃夭见姊姊这次的病情无故发作,心里十分不安,想赶快知道“铁券刻帖”到底是什么,但怕姊姊病情复发,便不敢问。素儿关切的问王雁兮:“大娘子,您这是怎么了?”王雁兮嘴唇紧闭,一句话都说不出。王桃夭抢着回答:“估计是刚才帮我搬东西太累了,加上姊姊最近有没有休息好,身体有些虚弱所致。刚才姊姊在半路上就忽然病发,我就扶她回来了。”两名丫鬟信以为真,王雁兮微微点点头。素儿服侍王雁兮躺下,娥儿匆忙出去给王雁兮煎药。王桃夭悄悄走出了房门,心里不停地犯嘀咕。“铁券刻帖”这四个字在此之前她早就听说过,但了解不多,只知道这“铁券刻帖”是几十年前一个农民从自家地里挖出来的,这农民将它磨锋利了当成一把刀使用。后来不知如何这“铁券刻帖”到了京城中。之后的事情王桃夭也不知道了。“这‘铁券刻帖’为什么会出现在木头盒子中呢?”王桃夭心里越来越不安了,她回了房中,看着王雁兮留下的批注,叹了口气,做起了功课。

    却说素儿娥儿那边。王雁兮倒头就睡,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娥儿端着一碗又腥又苦的药端了进来。素儿叫起王雁兮,王雁兮皱着眉喝下药,又一口气喝了好几杯茶,再次谁去。素儿和娥儿退出房间,靠在门口,聊起了天。娥儿首先开口:“你说,大娘子去搬了什么东西啊?为何不叫咱俩去搬,而是亲自去呢?”“是啊,”素儿接过了话头,“刚才,我见小娘子说话时手一直揪着衣裙,看上去有些紧张。”“你说,小娘子房中的雪儿和风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要不,咱们去问问?”娥儿提议道。素儿皱了皱眉,道:“大娘子这边……万一大娘子醒了怎么办?”“没事,大娘子应该一时还醒不了。而且,可以我去问她们,你在这里守着。就算大娘子醒了,你进去随便帮我编一个借口就行。”娥儿胆大,说完便要走,素儿急忙抓住娥儿的袖子,急的直跺脚:“不行!你这样被发现了是会被罚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放心吧,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吧。雪儿风儿和咱们关系不错,定会帮我们保密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打听出来图个新鲜也就过去了。”娥儿为了防止素儿再阻拦,话音未落就已经跑远了。娥儿一路上躲躲闪闪,没让府中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到了王桃夭的院中。谁知,王桃夭做功课的时候非要雪儿和风儿在屋里端茶倒水的陪着,根本无暇和娥儿说话。娥儿不甘心,探头探脑往屋里张望一番,确定无机可寻,便在院中墙角一靠,耳朵贴着墙,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王桃夭看着王雁兮的批注,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头脑越来越混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一直想着“铁券刻帖”的事情。她几次张口想要问两名丫鬟“铁券刻帖”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想到此事应该事关重大,便不再开口。雪儿见王桃夭浮躁无比,便劝道:“小娘子,要不先歇息一下?出去走一走,等一会儿再学也可以。”雪儿和风儿心里都很好奇:“怎么刚才大娘子和小娘子如此慌张?二人手里拿的是什么?怎地大娘子没回来?”但是习惯于遵守规矩,便没有问。王桃夭烦躁的摇摇头:“不了,阿父今日要查我的功课,我必须赶快温习一下。”说着,又一把抓起书,努力背了起来。

    靠着墙角的娥儿身上一哆嗦:天太冷了,自己有没有来得及穿上外衣,长时间呆在外面肯定受不了。眼看着暂时打听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回了王雁兮的院子。门口,素儿正心神不宁的左顾右盼,心中不断为娥儿担心,见娥儿回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却也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娥儿脸上冻得通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却也不忘口齿不清的调侃素儿:“你不似……不是,不想打听消息的……的么?怎地这么……好奇?”素儿有些窘迫,没有回答,又重复小声问了一遍:“有消息么?”娥儿搓着双手,时不时哈一口气,不停地揉着脸,摇摇头,表示没有消息。素儿“哦”了一声,转过脸去,但明显有失望之意。娥儿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好笑,便道:“雪儿和风儿一直在房中,我也没办法。过会儿我再去一趟……”“什么!”素儿眉头一皱,“别去了,到时候你被发现了倒霉的可是咱们俩。”“哼,我可不怕。再说了,被发现了我就说是自己偷偷跑的,跟你无关也就是了。倒是你,畏畏缩缩的。”娥儿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话音,随后赌气似的,转到了一边去。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分歧了,素儿早就对娥儿这幅样子习以为常,也转身不理睬她。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二人靠着房门昏昏欲睡。房内的王雁兮突然“啊”一声尖叫。素儿和娥儿浑身一颤,急忙推门进去查看。刚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使二人有一些不适应,这是放在屋内的暖炉所散发。看到王雁兮好端端躺在床上,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疑惑:那声惊呼是怎么回事?正想着,王雁兮突然又一声尖叫:“不!不要!”身上不断挣扎,褥子也掉到了地上。“啊!铁……券!啊!”王雁兮时而尖叫,时而喃喃,眼睛始终紧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还在梦中。二人见此情形急忙将王雁兮叫醒。看样子药劲已过,娥儿又去煎药。素儿扶起满头大汗的王雁兮,拿热毛巾给她擦拭额头。王雁兮迷迷糊糊,有些神志不清,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不想睁眼,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铁券刻帖”这四个字。“不要!”她一声大叫,随即心脏一阵疼痛,以至于最后一个字都没能喊出声。素儿急忙安抚王雁兮,轻轻拍着她的背:“大娘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王雁兮拼命摇着头,仿佛在否定素儿的问题,也仿佛要把什么甩出记忆一样。看着大娘子这幅样子,素儿叹了一口气。王雁兮每次病发的时候都是这般,几乎每半年就会一位病情折腾小半个月,这次貌似都算是近三年来发作较为轻的一次了,素儿和娥儿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为此,她二人的月钱比别人几乎高出了一半。

    娥儿捧着药碗进来了,王雁兮喝下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两人退出门外,素儿有些留恋的往温暖的暖炉那边瞧了一眼,关紧了房门。“哎,”娥儿激动地巴拉了两下素儿,声音有些发颤,“你听到大娘子刚才喊的那两句了么?”“听到了。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没准小耗子会知道。哎,你守着,我再去一趟。”素儿叹了一口气,任她走了。娥儿一路小跑,到了后厨。一到那里,她就被油烟味熏得咳嗽了两声。一个新来的小伙计冲她招了招手:“娥儿阿姊,又来煎药啦?”娥儿摇了摇手:“哦,没有。大娘子刚刚睡下,我想着来拿点吃的给大娘子吃点,早上光吃药了,不吃点东西身子受不了。”小伙计点点头:“好吧。那你就看看吧。”说着,就继续洗起一筐菜来:“中午的午膳是不是也要送到大娘子房中?”“那就有劳了。我们到时候也会和老爷说一声。”娥儿应付了一声,走了进去。后厨中,伙计们全都在各忙各的,娥儿四处打量一番,看到了一个身影,手里拿着一沓纸,写写画画。娥儿跑过去,嘴里喊着:“小耗子!小耗子!”后厨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个拿着账单的人也抬头,眼里有一些不知所措的尴尬。娥儿跑过去,一把拉住那人,抛到一边,小声道:“小耗子,你过来,我问你个问题。”“小耗子”说的正是这人。他是负责采买的后厨伙计,娥儿经常来煎药,早就与后厨所有人相熟,和“小耗子”相处的尤为好,经常一起聊天。“小耗子”本来没有名字,只因为他年纪比娥儿小了两个月,天天在后厨弄得一身灰,跟灰色的耗子似的,娥儿就叫他“小耗子。

    娥儿不等小耗子回答,便急匆匆的继续说道:“你知道‘铁券’是什么意思么?”小耗子呆愣了两秒,随即问:“什么意思?”“哎呀,铁券!铁券是什么意思!”娥儿是个急脾气,看着小耗子这副样子,急的直跺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知道啊?”“你别管!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铁券’是什么意思!你平时出去听到的消息呢?就着饭吃啦!”小耗子其实很机灵,但是被娥儿这么突然一问,脑子一片慌乱,理不清头绪,好不容易听清娥儿在说什么。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笔杆不停敲打着手中的纸:“嗯……‘铁券’没听说过,但是我前几日听说过‘铁券刻帖’的事情。听说,这‘铁券刻帖’是一个前朝传下来的宝贝,是一块铁片。铁片上是前朝书法大家雕刻的字帖,并且还是《百宗书》的序,可是一个孤本!随后流落民间,幸好被找到了。可是不知道怎地,大约半年前这‘铁券刻帖’竟在宫中被人偷了,至今都没有找到。怎么啦?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娥儿心里先是吃了一惊,不过立刻想起来,大娘子只说了前两个字,没说具体是什么,不一定是“铁券刻帖”,便心里一放松,便告诉了小耗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嘱咐不要声张。小耗子点点头,正要跟娥儿在攀谈两句,却听见远处有人大叫:“哎?为什么没有椰浆了?”小耗子只能匆匆一摆手,跑过去查看情况。娥儿满心疑窦,却也只能象征性的拿了一只木托盘,随便拿了一些新鲜的果子和一碗萝卜鲫鱼汤,离开了。

    素儿见娥儿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娥儿示意素儿开门,将食物送了进去。正好王雁兮有些半梦半醒,娥儿便服侍王雁兮喝了小半碗萝卜鲫鱼汤,又吃了一些水果,喝了几口水,养了养精神。王雁兮明显恢复了一些,明显的不适也消失了,但是仍然很虚弱,靠着床头休息,嘴里有气无力的喃喃道:“娥儿,去找小娘子,让她好好看一看书,背一背,背好了来我房中,就说我要检查。”娥儿劝说道:“大娘子,您还没休息好……”“快去!”王雁兮提高了声音,一吸气只觉得气息不通,看来身体确实还是不行,便舒缓了一下眉头,改口道:“算了,你就让她好好背书吧。”娥儿答道:“是。”退了出去,招呼素儿进来服侍王雁兮,顺便冲素儿眨眨眼,示意有一些消息一会儿再告诉她。娥儿退出去,心里乐开了花,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小娘子的院子里啦。到了院子,就看到了雪儿。娥儿急忙迎上去,悄悄询问“铁券”的事情。雪儿将自己今天早上看到的盒子说了一遍,并补充道:“过了一会儿,就小娘子回来了,心神不宁,有些浮躁,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低声的问:‘你们知道铁片有什么珍贵的么?’,但是问完有突然捂住嘴,不要我们回答……”娥儿心里咯噔一声:“真的是铁券刻帖么?为什么小娘子和大娘子会和这玩意染上关系?”娥儿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没有告诉雪儿自己的猜测。雪儿在一旁追问怎么了,娥儿回答道:“没什么。”便匆忙走进了物中,留下雪儿一脸疑惑。传达完消息后,娥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在一番理智的思考后,她确定了大娘子所说的“铁券”确实是“铁券刻帖”。回去后,她一五一十和素儿说了一遍,素儿目瞪口呆,二人约定好不往外透露,以免惹来祸事。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后厨中,娥儿一走,一群伙计就围了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小耗子本来不想说,但是架不住大家一直问,又一想觉得没什么大事,便说了出来。大家一合计,又凑巧有几个人去找雪儿一打听,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事情在府中不到三天,就闹得人尽皆知。有关“铁券刻帖”的事情也传到了娥儿、素儿的耳中,二人吓的魂不附体,一位自己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急忙向与王雁兮说了。王雁兮听了此事,心病复发,不顾一切急忙找阿父禀报,并说出了透露风声的全过程。王中元大怒,却也不敢将两名丫鬟赶出府,生怕她们泄露一二。王雁兮念在二人服侍自己多年,不断求情,最后王中元罚二人每人各打十五板子,并且扣了半年的月钱。因为无人能比娥儿和素儿更会服侍王雁兮,所以十五板子暂且放一放,等王雁兮病好了再说。当然,二人也有机会将功补过,所以娥儿和素儿伺候的格外小心。

    但是府中人多口杂,也不知道是谁往府外泄露了情况,顿时,这个消息便在城中迅速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