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猎人不太冷

第五章 失忆

    “睡得舒心,阿尔瓦。”

    甫一走出房间,阿尔瓦迎面就看到斯考特靠在走廊对面,似笑非笑的端详着他。阿尔瓦立刻绷紧了身体,但马上又强迫自己松懈了下来,斯考特显然不知道自己还留有记忆,不能让他察觉到不对。

    “我可不记得我们有熟稔到互称名字,至少我只是不知道你姓什么而已,另外,我是昏迷过去了。”

    “就当是聪明人间的惺惺相惜吧,在你昏过去之前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子爵确实像是死在了女人身上,但直觉告诉我有哪里不对。”

    “所以你就让艾德琳用你的名义去发公告,打算继续查下去咯?”斯考特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肯定明白杰罗姆的态度,有很多人希望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当然,我影响不了你的决定,聪明人都是傲慢的,但我还是奉劝一句,适可而止。”

    “彼此彼此。”

    “哈哈哈!”斯考特大笑起来,脸上的伤疤显得愈发狰狞,“好自为之吧,密德尔顿大侦探。”

    斯考特拉低了帽檐,不再说话,阿尔瓦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一下,顺着走廊向外走,暗自松了一口气。

    密德尔顿侦探声名鹊起的一大因素就是他善于炒作,“精彩而高潮迭起的真实破案过程”是他作品的标签,就算他的侦探小说写的只是平均水平,但警察署每次破案后的协助人通告都能为他做免费宣传。

    在此基础上,艾德琳一直厌恶的,为了小说的精彩程度蓄意捏造案情似乎就成了他一贯的作风,但也只有艾德琳那样的大小姐会认为这是合理的。小说和虚构密不可分,他根本没有必要强行扭曲案件的真相,就算小说内容和实际案件有些出入,只要达到了宣传效果,也不会影响他的声誉和收入。

    对真正的聪明人来说,他们一直清楚密德尔顿事务所干的是什么勾当,用知名侦探与作家的声誉来为他们遮掩他们想遮掩的东西。剧院不希望自杀事件影响上流人士对他们的态度,警察署不希望面对贵族议会的责难和审判庭的质疑,莱斯利家希望保持自己的良好声誉,就连这间妓院都指望他能给出一个更加扑朔迷离而不影响自己生意的莱斯利子爵的“死亡原因”。

    但只有阿尔瓦自己知道,对他而言,这种事既低效又有不小的风险,他有不少于十种方法更高效的在这个社会体系中向上攀爬。真正促使他这样做的只有一个原因——异样感。

    南路易斯维尔,帝国西南最大的海岸城市,最主要防卫力量是蒸汽教会的具甲修士,司法权和治安都掌握在教会审判庭手中,放眼帝国全境,这样的情形非但不是特例,甚至有些地区教会的力量还要更甚。这样的传统自帝国建立起延续至今,现任皇帝戈温四世对此毫无怨言。

    另一方面,社会的管理权力严密的掌握在贵族和皇帝手中,皇权和教权泾渭分明又融洽相处,如果这只是历史的可能性的一种的话。警察署大量无厘头的档案就根本无法解释了,十余人跌落而死的枯井是因为水桶过于沉重,无火自燃的墓穴只因为棺木干燥太过,显然有人在刻意遮掩超自然事件,而且很需要“走近科学”剧组的协助。

    斯考特已经注意到他在刻意的制造类似的案件,目的自然是接近这个世界的超凡要素,他在梦境中最后的问题阿尔瓦也顺水推舟的给予了肯定。这种情况下阿尔瓦不可能突然放弃调查莱斯利子爵的死因,假设斯考特对这些理由全部清楚的话,他让自己适可而止就并不是因为世俗的压力,而是这件案件在超凡角度上存在危险。

    手杖点地的笃笃声中,阿尔瓦渐渐理清了思绪,他自认为应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斯考特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没有强力阻止自己,说明危险程度不定,或者因为事涉贵族。而自己身为“野生觉醒者”,说不定能够借助这个案件,真正的接触到官方超凡势力,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

    “华伦,黛安娜女士现在在哪?”两人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处,阿尔瓦停下脚步。

    华伦茫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尔瓦叹了口气,“希望她还在刚刚见到的地方吧。”

    所幸黛安娜并没有离开见面的地方太远,只是从一楼厅堂的角落转移到了附近的侧室,阿尔瓦走近时,两名警员依然警戒在两侧,但明显放松了下来,透过侧室的门,能够看到她靠在室内的木床上,微闭双眼,似乎因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不得不歇息一会。

    “我想问她一些问题,能请你们回避一下吗?”阿尔瓦礼貌的询问他们。

    两名警员都面露难色,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右边的那位开口了,“密德尔顿先生,您想要问话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她...”

    “哦?怎么了吗?”

    “她有些危险,您看,”他撩起自己警服的袖子,在小臂的位置有一圈咬痕状的青紫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阿尔瓦确实对此感到很意外,警员身材不算壮硕,但也不是较为柔弱的女性能轻易抗衡的,然而那咬痕的深度绝非突然袭击所能留下的,警员至少有一小段时间没能控制住黛安娜。

    “我会有所防备的,”阿尔瓦扬起了手中的手杖,“我有学过一些防身术,我的助手也跟着我,何况,她应该没造成进一步的危害吧?”

    “那倒是没有。”警员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让出了身位,准备暂时离开,看来阿尔瓦的声望发挥了作用,“我们会在附近待命,如果需要的话您尽可以呼叫我们。”

    阿尔瓦没再为他们投注多余的注意力,他和华伦走近侧室中,这里应是给看门的侍者休息用的地方,杂乱的物件和简陋的装潢与整个建筑格格不入。

    黛安娜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因他们和警员的对话而醒来的迹象,这给了他先行观察的时间。和记忆里一样,黛安娜没有太多的变化,出身墨兰塔的她眉眼间自有一股异域风情,天然卷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在睡梦中安详恬淡,很难想象她会在人的手臂上留下那样触目惊心的痕迹,她身上披着一件绒制的外套,略微遮掩了暴露的服饰,但仔细观看后仍然能发现长裙有些撕裂的痕迹,就算这是莱斯利子爵的情趣,也与黛安娜没见过莱斯利子爵的说法自相矛盾。

    “黛安娜,醒醒,我有些事情想问你。”阿尔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黛安娜缓缓睁开了双眼。

    “阿尔瓦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出乎意料的,醒转的黛安娜一改焦急的态度,话语间充满了惊喜感,“您是特意来恭喜我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没来得及通知您,莱斯利子爵听说了我的故事,想要邀请我做些了解,”黛安娜的兴奋显得如此异样,“就像您说的,上流社会的敲门砖,我终于能走到这一步了。啊,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我知道您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再和您往来说不定会影响您的声誉,但您来这里是?”

    “莱斯利子爵死了。”阿尔瓦平淡的陈述。

    “您说什么?”黛安娜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她茫然的疑问道,“您在开玩笑吗。”

    “啊?”华伦终于不禁发出惊呼,他从阿尔瓦拍醒黛安娜开始就一直悄悄警戒,无疑把阿尔瓦搪塞的借口当了真,以为自己真的要保护侦探先生的安全,然而黛安娜的表现却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是您新收的助手吗?您的事务所也发展的不错啊。”

    并不是在伪装,阿尔瓦确认了,黛安娜似乎确实失忆了。

    但这就是答案吗?莱斯利子爵与黛安娜在房间中共度了一个夜晚,子爵因为马上风死去,黛安娜则因为未知原因的失忆始终声称自己没见过子爵。不,不对,就算是艾德琳也能分得出这两种情况的不同,如果失忆的话,黛安娜的说法应该是自己还没有见过子爵,而不是始终没有见过。

    “确实,我在开玩笑,”阿尔瓦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但我记得上次见面你的客户还都是中层和落魄的贵族子弟,虽然你的确在用心经营和他们的关系,但也不会这么快就迎来突破,莱斯利子爵是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你的?”

    “阿尔瓦先生,我不太方便透露...”黛安娜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阿尔瓦轻点了下手杖,沉闷的笃声在大厅中激起了些微回音,“怎么?你连我都要瞒着?”

    “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是最信任您的,但,但,”黛安娜抬起头,阿尔瓦面色沉凝,“是一个灵修教团,莱斯利子爵是他们的一员,蒸汽教会虽然不禁止异教,但这终究是灰色地带,所以...”

    阿尔瓦眉头一挑,他知道自己抓到关键了,“那个教团叫什么。”他缓慢的控制着自己的语速,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用一些类似心理暗示的技巧,再结合上黛安娜对自己的信任。

    “治愈教团。”

    阿尔瓦霍然扬起手杖,黛安娜的声调逐渐上扬,说出最后一个音节时已近嘶吼,她猛地从沙发上跃起,直扑向阿尔瓦,咧开嘴唇,双眼中满是疯狂,阿尔瓦毫不怀疑她会撕咬开自己的喉咙,痛饮鲜血——那是渴血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