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此方序

青空﹒羽-- 静谧茶亭

    这天空的一角,忽然印在眼帘上,且是闪耀着的,便漫上了一片光雾。

    光雾中,天空似分生出一片颜色,那是蔚蓝与纯白相衬的,光雾则予了那一双翼。翼正扇动着,散出梦幻的光华于其上,在这天空中翩然飞舞。那忽然便融于天空的颜色,却不似消隐的;而是回归,且是仍存在者。

    ——那是一只蝴蝶,有着天空般颜色的蝴蝶,在这闪耀的春日里,飞翔着。

    “蝴蝶……吗,呵,也会飞到这种地方来啊。”

    浅白喃喃着,将视线自眩目的光芒里移开。

    光斑于地面浮动着,追随着之中的一片,视线便又落在了一处。

    那是一片绿荫,在围墙旁的一片;盖过了围墙的影子,再一旁就是居民区。光斑似于那处逸散,点点闪烁在青叶之间,隐约中视见一双蝶翼在叶旁起舞着。三两展鸟羽在其上划过,便收回视线,缓缓舒一口气。

    浅白在心中自语着,默念这闪耀的春天。

    ……

    食堂中的一波波人潮逐渐漫溢在各张长桌旁。

    这些长桌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铁皮制,一种则是木板与塑胶一类的复合材料制成的。然而这些桌子经过不知自哪的风吹雨打之后,各有各的变形,有的已经严重损坏,总之就是不成样子。

    所以浅白这几人才会选定一两张桌子作为常用的用餐地,但实际上最开始也仅是于清弦个人的意愿,不过后来浅白只觉那位置越来越顺眼,于是就这么固定下了。

    此时浅白正坐在这张一角有块大“洞”的桌子旁,视线一侧中于清弦和李连山正在人流中穿行。

    他用筷子拌了下碗里的饭食,取出一张纸巾准备用餐。

    一个人影闪过,他便忽停了下来。

    浅白并不在乎闪过的那人怎样,而是他之后的谁——一个有些显小的身影,就对坐在离浅白有两张桌子的位子上,在这人来人往的嘈杂中不禁显得,有些落寞。

    那是谁?浅白在记忆中搜寻着,但只能说是见过,因为并不认得。

    真的不认得吗?他心中浮出如此一个疑问,自然没有答案。不过却有这样一个感觉,是她身上显露出的落寞,莫名的熟悉,如同自己身上生出的一般。

    她缓缓抬起头,褐色的双眸毫无预兆地正对着浅白,本有一丝发怔的目光却聚焦在他这一处。

    浅白不由得撇开视线,走来的于清弦正好对坐在桌旁,挡住了那个身影。

    于清弦和李连山两人吃了起来,李连山边掐着白菜边有说有笑的,浅白却应付着话题不时向于清弦身后瞥去。

    在人流的间隙中依稀可以看清她的周围。忽见一人走近了她的身旁,递过一瓶水并在一旁坐下。她立刻停止了发怔,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见到这一幕,浅白心中似乎才放下那阴郁的感触,收回视线,暗自笑笑道。

    “什么吗,还是有朋友的嘛……”

    “嗯?!你说啥?”一旁挑着话题的李连山应该是听到什么,转过头来问道。

    “啊……没什么,你继续。”

    李连山回过头接着谈论着,浅白仍在想着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只是因为那孤寂的感触罢了。

    浅白这样想着,吃净了午饭。

    ……

    “哎,能问你个问题吗。”从浅白手里接过纸巾的李连山说道,此时两人正等着打汤去的于清弦。

    “哦,可以,请讲吧。”

    浅白再次瞥向周围,那少女自然已不见踪影。

    “我说啊,那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说了什么来着。”李连山说道。

    “嗯,对啊,是说了什么的。而且今天早上不也提了那个话题吗?”浅白回道。

    “嗯,有吗……我记不太清楚了,要不,你给来回忆回忆?”

    “回忆回忆?你这么说的话,嗯,唔……今天早上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到还记得昨晚说了些什么。”浅白说道。

    “那……说说呗。“李连山道。

    “哦……”浅白回忆着早上的内容,与李连山两人的对话,似乎大部只剩是一段空白。他回忆到昨晚为了掩饰而对李连山说的一通话,接着说道。

    “我记得我昨晚是在说那个的嘛,一个梗。”

    “哦?这我就有点印象了,继续说说看。”

    “不是会给猫啊狗啊投食什么的嘛,而一到饭点,刚坐下来就会见到它们的身影。这样子就像是,掌握了客观规律一样,而物理学家就是来发现并掌握世界的客观规律的,于是我们就戏称它们是猫界、狗界物理学家什么的。我记得我昨晚不是举了一个很长很形象的例子的吗?”

    “例子?有些印象呢,我记得那不是在说什么“山之……魔力,什么什么的?”。

    “你要说的是山界茉莉花茶吧,不过很遗憾,那其实是山界物理学家的,全称李连山界限中的物理学家,嗯。”

    “哈哈,那什么玩意啊……不对!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浅白并没有立刻回应,刚刚自己的话一出口就直觉得有些奇怪。

    身后于清弦已经走来,他便随着和两人一起走出食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于清弦径直去向厕所,浅白两人在超市等候着,浅白才又开口说道。

    “李连山,问你个问题啊。我刚刚不是说了个山界茉莉花茶么,对于这个,在我说出来之前你有什么印象吗?”

    “那个啊,我本来是打算说的,但又觉得不太对,所以才想着换一个说。话说原来茉莉花茶和物理学家发音难道很像吗,怎么就猜到我要说这个了?”李连山笑道,浅白只是若有所思地说着。

    “猜的……吗,我也不知道呢。”

    李连山注意到浅白的神情,迎着走过的于清弦,对浅白说道。

    “怎么了吗……说起来为什么要说山界物理学家啊,怎么感觉……”

    “没到感到什么,对吧?”浅白笑道。

    “不,我到觉得有些什么……对了,你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是去上厕所了,没什么奇怪的吧。”浅白搪塞道。

    “上厕所?我怎么觉得你是去……”

    “去把清弦同学给拽回来吧,你看他都要走远了。嗯,算了,还是我去吧。”

    “欸?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啊,哎,给我回来!”

    “清弦同学……!”浅白唤道。

    “——啊,怎么了嘛。”于清弦说道。

    “糟了,李连山记忆复苏了,帮我拖住他啊。”浅白笑道。

    “什么嘛,好好……李连山,过来过来……”

    “欸,哎……!”

    见两人又贴在一起窃语着什么,浅白笑了笑,走上楼去。

    ……

    这天下午的课,似乎是不错的。

    第一节就是微机课,无疑是最为快乐的一节课了。

    然而其实也只是对着一堆老旧的不能更甚的电脑,上着几乎没几人听的简单课程。

    十几分钟的强制控屏后就可以在老旧的系统上运行使用只有几KB/S的网络。运气好的话上上贴吧还是勉勉强强的。

    在这座全封闭式的“牢狱”里,基本上任何形式的电子产品都是不容学生们携带的,自然对于上网这件事是毫无抵抗力,更何况根本没有抵抗的必要。

    找了台平时性能相对还行的电脑,浅白在老师讲完之后上着贴子,于清弦就在一旁翻小说看。再旁边竟还有人在那儿打着不知是谁装上去的古老格斗游戏,环视一圈,玩扫雷、纸牌的也有。

    总之就是唧唧喳喳的叫着,和某些没事做的敲出的刺耳键盘声夹杂在一起,实在不想理会的老师也不住要再摇下头,强调下纪律。

    能上得了贴子使浅白感到一阵欣慰,至少可以汲取一点精神食粮,以作谈资了。虽然好像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有太多有趣的话题可说。

    再下一节竟又是体育课,浅白还有点惊异。因为此时还不是正式课程,是年级上自说自话的“表示要让交了的补课费落到实处”,于是这还是补课。体育老师和微机课老师没有因各种公务、疾病等请假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虽然说也是用的正式课表罢了。

    不过其实这次并不是例外,体育老师并没有来,然而全班还是跑了两圈,做了套热身体操便结束了集合。

    “你去厕所吗?”于清弦在人群散去的跑道中向浅白问道。

    “啊,是吧。”

    “那我就直接回教室了,今下午还有堂英语课呢,要去记单词了。”

    “哦,那好。”浅白应道,向着湖那方走去。

    英语课,一说到这个,是值得所有十六班同学都得注意的。

    注意些什么,当然不是注意英语这个学课怎样,注意的是人,教英语的人。

    浅白沿着湖中小径走了回来,他倒没有于清弦的那般急切,只因于清弦是被点名关注了的。浅白还行,同样是被提了名字的,但那是与于清弦全然不一样的境地。

    虽说不必抹了脖子随时待宰,却也是在挣扎求生,因为可能下一步走去,就迈进了深渊。

    浅白正要自小道走下,听到一声声响动,那是几人踢飞的球,自跑道一直落在离身前不远处。

    那几人还在唤他,用的不是“浅白璱”这个全名,而是“白璱哥”这样的称呼。

    这一点上浅白早就习以为常了,除了被叫全名就是各种以后两字为主的变种称呼。

    其实平时除了家人以外是没有人称呼他浅白过的,像于清弦就是直称呼小浅,没叫见叫过其它的。至于李连山嘛,他想了想,好像除了“老兄”和“你”以外就没别的了,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

    浅白捡起球,走上跑道将球抛出一大段距离。

    他转过身去,立刻就要拔腿离开,不过停住了一会儿,换了方向,朝跑道旁的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之下还有一条过道,浅白走去的方向中,有一处遮掩了一角围墙的绿荫。

    那绿荫是一棵似乎自围墙外生根的榕树和一两个自墙边生的树丛。

    浅白缓步踱去,这是他几乎不来的地方,只因是过于偏僻或是来足球场的人都不怎么正经罢。

    过道向里一边倾斜的,所以走越往里走旁边的休息区就抬得越高。自外的视线也见不清这里面了。

    树是在过道的一半向里一点生长着的,浅白走到距那只有八步之遥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榕树的枝干似乎是遮挡了其后的一部分空间,浅白于是走近,视线变换了些许角度,发现榕树蔓延的枝干后面竟有一两人宽的暗处。

    不过那并不是暗处,贴近后便发现那其实是围墙的凹陷,不是树给撑开的,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门框一般的口子。上面果然也竟有一扇小门,门缝中透出之后的光景。

    浅白自然感到奇怪,环视一圈确认无人知晓自己的踪迹之后,便在再回到榕树前。

    自树丛半掩着的道口走进,里面果真是一处宽阔的“暗处”。

    浅白发现围墙实际在树后就向里延展了些,树的背后也是一个可以让一人坐下的窟窿,阳光从各种缝隙中穿进,显得还很明亮。

    延伸的围墙与之上的并不相同,看得出砖的材质,没有砌上外面的红瓷砖。

    不知道这是学校为了偷工减料还是这根本就是别人家的院墙。

    延伸的围墙中夹着几级台阶,尽头是一扇破旧的小木门。

    走下台阶,浅白才发现这一扇门没有上锁。他想向里瞄一眼,但没有看出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门。

    “嗯……?是客人来了么?”

    “蛤?……呃。”刚踏出半步,眼帘中就映上了一个人影,浅白便一惊,顾不得答应立刻就要拔腿往回走。

    于是抓上门把,带住门就要闭上,浅白却又止住了侧向门后的脚步。

    “不对,我为什么就要这么走了?”心中浮出这么一个念头,他便微微吸一口气,稍稍俯身再次轻推开门。这次一边窥探一边轻声说道。

    “打扰了……吗?”他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疑问,这门后的空间分明就是别人家的后院。与上面的过道差不多的宽度,门正对着的就是人家屋子的后墙,在斜对着门的地方倚着后墙有一个台子。台上搁着一个陶壶,在其之上隐约能视见丝丝白烟。台子很整洁,底座上有一块铁制的挡板,上面有一点锈迹。

    “这是……灶台?”这处走廊一般的后院,地面上铺陈着美观斑斓的瓷砖,两的边的墙上也刷着明净的白漆。台子倚靠的墙上支着半透明的棚子,棚子旁的空处有榕树的枝叶和蔓延出的青藤掩着。

    “客人……吗?”一个掺着几分娇柔与疑惑的女声传来,浅白应声望去。

    一个女孩子正端坐在一座离浅白几步远的,看上去就很精致的小亭子里,亭子的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置放着一两本书以及女孩子手中把着的看上去就很精致的,茶杯。

    她就坐在一张白椅子上,转过头盯着浅白。

    浅白只是稍微一惊,后直转变为了懵茫,然后又是惊讶。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是和浅白一样的校服……

    “啊……诶?”浅白正视着这个女孩子,束着长发露出一双清澄灵动的目光的女孩子也看着浅白。

    “嗯?客人……有什么问题吗?”她略带疑惑地说道。

    “客……人?什么?”

    “客人就是客人呐,到这个地方来的不都是客人吗?”她微笑道。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喝茶的地方啊,到这来的人不都是为喝茶的么?”

    “喝……茶?在这里?那……你是客人还是什么,主人?”

    “我?既是客人也是主人,但要说现在的话,你我之间我就是主人。”

    “主人?那我是客人……嗯……应该怎么做来着。”

    “当然是接受招待了,这边,请坐啊。”她站起身来,从小亭的后面取出一把翡青色的椅子置于圆桌旁。

    “哦,好。”浅白还是只觉惊奇,但见对方友好的招呼了自己,才回过神来,走去坐在青椅上。

    “请问要喝什么茶?今日推荐是茉莉花茶哦。”

    “那就麻烦来杯茉莉花茶吧。”

    “好的,请您稍等。”女孩子有些高兴地说道,走向小亭后面。浅白顺着瞥去。

    那里是一间小屋子,刚刚的椅子在里面摆放了许多把。他微微将身后倾,视线中的她在橱柜中取着什么。

    视线收回,浅白开始打量起这座小亭。

    底座的不高,只有三四十厘米高,但前后也还有两级小小的台阶。小亭宽约三米,是个标准的方形。底座以上的部分都是由铁架子搭成的,架子上是明净的白漆,还有一些镌刻的花纹。

    顶部是一个伞状的圆棚,撑着米黄色的棚顶,也是半透明的。

    浅白倒想起小时候玩耍过的以瓦为棚的亭子,顶部比这高很多,支撑的铁柱也很粗且糙。眼前的这座亭子就很精致了,大理石瓷砖铺陈的底座和这中间的石制圆桌显得亭中更加明净整洁了,不是华丽而是有着一股清新的韵味。

    她用一块案板将带碟的茶杯端来,置于浅白面前的桌上。

    “请用。”她示意浅白品尝,把案板抱在胸前,似乎要观察浅白的反应。

    “嗯,谢谢,那我就……喝了?”

    “对,快品尝下吧,虽然只是略微的招待,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好好,那我这个客人就承蒙招待了。”

    浅白端起茶杯,微掀开盖子,抿了一口,让茶味溢到舌尖。

    说实在的,浅白觉得现在就跟在做梦一般,闯入谜一样的秘境之中还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同校的女孩子留下喝茶?这放在通外这种“牢狱”里实在是过于不现……实?

    ——“不对,这也太好喝了吧!茉莉花的清香与浓郁的绿茶香相融,贯通鼻腔直入腹部,甘甜的茶汤竟掺杂着果味的酸香,而且不止这几种滋味,是几种茶汤混合在一起的吗?!”

    于是浅白立刻顺着味蕾的刺激,吸入一口,然后立刻就被自己给呛到了。

    “嗯,咳咳……”

    “啊?!你没事吧,难道是被炉渣给噎着了?”

    女孩子上前一步,急忙要帮助浅白。浅白则摆摆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擦拭后笑道。

    “没事没事,咳……嗯嗯,毕竟我是属于吞口水都会呛到的那种。……啊,还有,茶很好喝呢,什锦味的?”

    “哦?多谢夸奖,能合你的口味真是件幸事!嗯,我想想……这个是茉莉花什锦甜蜜果茶,是用了绿茶、茉莉花蜜茶、茉莉清茶、茉莉果茶、西柚茶……不对,配方是秘密才对吧……”她自然对浅白的反应很是满意,将案板放在圆桌的一边,就轻松地坐回了白椅上。

    “茉莉花、甜蜜、果茶?果然内容和名字一样丰富吗……等等,她刚刚说了几种茉莉花茶来着?!”浅白想到,他现在正与这个女孩子对坐着,她也在品着自己杯中的茶。

    浅白又开始打量起她来,和她自然是没见过的,可此时也找不出陌生的感觉来。

    小小的蓝色缎带;束起了乌黑至有些发紫的长发,清澄灵动的褐色双眸。

    通外的校服里男女都是相同的几套运动服样式,短袖的可穿可不穿,只要最外一件是校服就行了。然而外套基本是敞着拉链穿,春秋季的一样,冬季的也一样。

    这校服实在算不上多好看,不过到还很有几分精神。

    此时浅白和她就穿着黑色与天蓝色相衬的春秋季校服,她敞开的外套下是一件米黄色的衬衣,浅白则是一件蓝黄条纹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实际浅白也只是在用余光观察着,她缓缓放下了茶杯,

    浅白也随着放下,他开口说道。

    “嗯,我说啊,我们现在这算是客人之间的品茗吧。”

    “嗯……是哦,我也是客人。……啊,对了,还没问客人你的名字呢,真是抱歉。”

    “没什么,我叫浅白璱,‘浅’是深浅的浅,‘白’就是白色,‘璱’是字典上‘sè’发音的最后一个,带‘王’的那个。”浅白笑道。

    “啊,我叫淮琳,淮水的‘淮’,带王字的‘琳’。你好,白璱……同学?”

    “对,我是白璱,你好淮琳同学。”

    两人互作微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认识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喝茶,尽管浅白心中的疑问已经堆积了一大堆,但为了不让这样的气氛持续下去,他于是开口道。

    “淮琳同学,你不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吗?”

    “意……外?”

    ——“诶,我们可是从来没见过啊,更何况,我这突然闯进来的,虽然说也只是好奇罢了。……但如果对你造成了什么的麻烦的话,我很抱歉。”

    “嗯……意外,浅白璱同学的确是个意外,但只要意外不是那些老师就行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不是么?”淮琳淡雅地笑道,给出了个让浅白直感意外的回答。

    “那如果我意外的是个麻烦呢,你和我可是第一次见面,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说不准呢。”浅白回道。

    淮琳却对这一番话,没有什么迟疑的,微微笑说道。

    “浅白璱同学不是客人吗?就算是不速之客,我也没有意外的理由,更何况你还不是个麻烦,不是吗?”

    淮琳的这番话倒很有几分气势,浅白笑了笑,平和地说道。

    “那我就尽全力不作一个麻烦吧,淮琳同学。或者……请容我冒昧的称呼——‘静谧之亭的主人’?”

    “我倒不是什么主人。嗯……不如就用‘静谧之亭’作为这里的名字?不对,这样就不带茶字了……那么,‘静谧之茶亭’?”淮琳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不如就叫‘静谧茶亭’,顺口一点。”浅白回道。

    “嗯,‘静谧茶亭’,感觉不错……那就定了吧,现在你我都是‘静谧茶亭’的客人,而现在你我之间,我既是主人也是客人。所以从‘静谧之门’进来的都是‘茶之客’,而我既是‘茶客’又是‘茶亭之主’,所以通称‘谧人’。”

    “哦,‘静谧之门’。嗯……‘静谧之主’,‘茶之客人’,哦……主客结合,等于‘谧人’?嗯……嗯?啊,突然感觉这个‘谧人’是个相当莫名其妙的存在呢!嗯,坐下喝茶是客人,起身烧茶是主人吗。嗯嗯,‘谧人’可是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那么竟然茶的状态是其状态的直接反映,只要观测到其的状态就可判断‘谧人’是主是客。但茶的状态未被观测时,其就可为是主是客的‘谧士’(参考miss)状态,这种是不可确定的感觉简直是要让人欲罢不能。啊!这个‘谧人、谧士’简直好比‘给电子过的两条缝’,将其称为‘静谧茶亭的二象性电子观测视景’也不为过嘛,嗯!”浅白先是疑问似地思索着,后就配合的发表了独到的见解……

    “嗯。……虽然不太理解何以来将‘谧人’这样意义不明的两个字给配上上百字的解释。不过电子什么的一听就很厉害呢!”

    于是淮琳自封的名号强行解释了一个如此复杂且纠缠不清的说明。

    “量子力学……真就遇事不决……”浅白小声吐槽道。

    “嗯,看来‘谧人’的设定很不错,我记下了……”淮琳伸手把一旁放着的一本笔记翻了几页,瞄了几眼后又放回,顺手端了茶杯,抿了口茶。

    悄然间,她的视线似正对着远方,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浅白也顺势喝下了几口茶,那奇特清爽的味道在口中交织着。看了一眼兜里的怀表,已经是4:15左右了,他便喝净了茶,又说道。

    “多谢款待,淮琳同学的茶真可算是绝品了。啊,对了,茶杯需要我帮忙洗吗。”

    浅白站起身来,收起了茶具,淮琳也起身,一边说道一边将茶具连同案板接了过来。

    “谢谢夸奖,不过不用你来。白璱同学是茶客,应当坐下,杂务应由‘茶之主’来做。”

    ——“啊,现在的‘谧士’是主人状态了,那我,还是就作客人好了。”浅白笑道。

    淮琳也笑了笑,转身走向亭后的小屋。

    浅白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亭里向之后的小屋望去。淮琳正在里面忙着什么。

    视线转向四周,这个小亭可也真称得上是静谧了,一边是绿植遍布的围墙,一边则是居民区的二三层楼房。从亭中的视线看去,在最外的一栋五六层的楼房与房檐相隔的间隙里,只看得见教学楼顶的那根避雷针。

    “呃,话说这还是在学校里啊。浅白自言自语道,虽然这里已经是围墙外了,但身上的校服和似乎依稀可辩的读书声及足球场上的动静还是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不然若只从亭中看的话,可能还会以为是在什么社区里。

    淮琳已自小屋中走了出来,静静地在白椅上坐下,再次喝起了精致茶杯里的茶。

    ……

    “话说,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啊,的确很静谧。”浅白说道。

    “嗯,……不过也有很多吵的时候。”

    “是像周末小孩的嚎叫那种吗,就算是在教学楼人也是深有体会呢。”浅白笑道。

    “不仅是周末,每隔几天晚上就会有的。此外还有上学放学、上课下课、各种集会,晚上足球场里转圈子的都很吵,老师还要拖堂榨干课余时间,周末德育处的到处钓鱼……总之这个学校就是一点也不安宁。”淮琳微微地抱怨着,喝下了杯中最后一口茶。

    “哦,是啊,这个学校的确不太安宁呢,而且人也一年比一年多了。对了,你现在在这里的话,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上体育课了。”淮琳回道,顺手拿起了一本节,翻了翻。

    “哦,也是。嗯……”浅白心中虽有一大堆问题,但此时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

    和于清弦独处时都没太多话可说的他,何况是和一个初见的女孩子呢。

    于是他再次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他便说道。

    “那个……好像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就先,告辞了?”

    “嗯,欢迎下次再来,就不送了。”淮琳微笑道。

    “啊,好,好的。多谢了。”

    浅白径直打开“静谧之门”,带上走了出去。

    “我竟然还能再来……吗。”浅白在心中不禁念道,环视了阶梯的一周。静默地在槐树枝的间隙中观察了一番,周围并没有什人,足球场中传来声声击球声。

    浅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沿着过道的阴影,走下了阶梯。身后又传来足球落入跑道的一声;浅白走下了小道。

    他的头顶则还是一片青空,映着纯白闪耀的光芒,列散着浅色的斑斓。

    ……

    ……

    “不对,这都是些什么情况来着……?”浅白站在教室外的阳台上,心中的喃喃不禁轻声流露。

    “……这什么,完全就看不出来嘛。”他向着围墙的那一角隐于屋檐后的那处绿荫,流露出了内心理所当然的疑问。

    “幻觉,还是梦境?不过茶是喝了的,吧……真是奇妙。”

    他侧转过身,走向了厕所的方向。

    ……

    第四节课是英语课,……这个班的同学正不知在等待着什么,现在是4:40分了。

    这下课的时候,本应该是一片嘈杂的,可他们却静默着。

    他们的确是在等待着什么,是什么当然是上课了,现在是4:41分了,

    教室外的世界并不宁静,也许是要到了出考试成绩的时候,躁动应是不奇怪的。

    可这间教室里却没有躁动,但他们不会是例外,这沉寂应是内心的不宁。

    ……

    天边是一片湛蓝,闪得有些令人感觉朦胧。而天空正对着头顶搁来一片厚云,在阳光下微微透出些灰色。

    此时正是4:43分,一人忽地踏入前门,那是一名小的女生,高声说道。

    “把你们的英语卷子拿出来,杨老师要讲卷子!”她是英语课代表中的一位。

    教室里发出一阵阵纸张摩擦声,前门又走进一个高的男生,拿着几本书和一个扩音器,整齐地摆放在讲台一角。那是另一位英语课代表。

    浅白视线中,秒针正转过一半。他静默着,无声撩动手中的钢制中性笔。

    这时是4:44分。

    铃声响起,后又是一阵沉寂。过去了几分钟,不宁催使几人微微向教室外瞄着,而马上就缩了回来。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轻声。

    ——“来了。”此时是4:48分。

    有谁进来了,径直走上了讲台,此外没有了别的动静。

    却无人将去看那人,那人也未看台下的,只是在摆弄着扩音器的线路。

    一言未发,却分明使得周围的气氛更为凝重,教室里一点声响都没人肯发出,有的只是几声沉重的呼吸罢了。

    忽而有一两声扬声器的刺鸣,那是台上的人在调试着,沉重的呼吸自扬声器里传出,似令人感觉有什么情绪将要发作一般。

    他戴上了,又摘了下来,麦克风的头砸在台子上,迸出沉闷的声响。

    浅白微向着那方瞄去,那台上的他板着面孔,忽要抬起视线,浅白便立刻收了视线回来。

    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次是人话。似在絮絮说着什么,浅白听不清,不过定不是什么好的。

    “kirk,spoock,bones、scoty、sulu、checkfu、lightmusic、pickcards、songstar、redstar、rainingstar、doubleblue、deepocean、laterday……bustar……”

    他念着一堆咒语一般的英文,说的是给台下一些人取的英语代号。

    比如“lightmusic”是于清弦……

    “看看这些,学得都是些啥子……我杨某人的脸都被丢尽了……”

    他沉声说道,台下有了一阵震颤一般,显了风吹落叶的动静。

    “我杨某人什么时候像这样臊皮了……你们看看你们考得是多臊皮!啊?!”

    “嗨哟……多臊皮嘛!”杨某人在面前的纸张上挑了几下,板着青脸道。

    台下人没敢出声,不知有人在听,虽然是想不听也难。

    “我杨某人什么时候考过倒数了……上一次也就算了嘛,我忍……这次又来……晓得别个要说我些啥子吗?说我是偏心眼,自己班的考得最好,别人班就倒数……是诶,我杨某人教得不好……你们一个二个都是要考一百三一百四的,交到我杨某人手上就变差了……晓得一儿开会的时候是囊揩的吗?我连头都不放敢抬下,刚才表扬了,下一秒钟就挨批,我杨某人不要面子的?……争点气嘛,你们好歹也是实验班,都快要赶不上我的励志班了……”

    浅白的十六班是实验班与励志班的等级不一样。

    “我现在只祈祷你们施老师莫觉得我偏心了……我杨某人脸没有地方放啊。”

    杨某人持续着咒语一般的训话,使台下人默不作声,只得静坐。

    ……

    浅白眼中视线中似乎都被光芒迷得模糊了一些,却听台上的他念到。

    “这次,考到一百一以上的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看嘛,还是那几个老面孔,我看看……哼,果然,Chirits、white、waitwhite?!”

    ——“?!”浅白心中似拉起了警报,“RedAlert、RedAlert!……”这样的警示在脑中循环,浅白清了清:他竟被传唤了。

    浅白直起了身子,准备要站起来。而他并不是被传唤,杨某人又一次念起了那个英文名。

    “White!可以可以,看看都看看,我杨某人的学生该怎么……”

    浅白并不想听,他念叨,只是每听一次“white”,他就不由得警觉起来,好似唤起了危机的本能。

    “white……”浅白又是一惊,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好似唤起了战斗的本能。

    “……white……”浅白一惊,似唤起了生存的本能。

    “……Whi-……”

    ……他不想听下去了……

    杨某人后又念下了后几个名子,也念了叶苗的——是“Graces”……

    杨某又将最开始那一波人,用卷子点着一个个的叫了出去。过程不是威喝就是威逼,不过除了挨了一板子外倒也没有怎么过分。

    ……

    这次,浅白有些腹痛。

    而杨某人又强拖着堂,见他缓缓步入教室,下课已快一分多钟了。

    然而无人能说一句话,现在是放学,直到走廊上的动静都消散了,才又缓缓步出门外。显大的脑袋上挂着板起的脸,走到了走廊一角。

    十六班的众人这才拥挤着离开,一边走一边小声嚷着不知什么话。

    浅白快步走向行政楼下的厕所,没来得及和于清弦说上一声。

    通外的厕所较脏,也并不是较脏,而是很脏。

    没有什么可说的,行政楼下的倒还干净一点点。

    ……从洗手间里步出,浅白瞥视着眼帘上的青天,想到今晚的晚饭又只能去超市里解决了,便向坡道下的超市走了去。

    在超市里逛上一圈,没什么可买的,只是顺手买了个吐司面包,提了瓶水就向着柜台走去。

    许多学生走进时还不忘带上口罩,于是隔着一个个口罩的蓝影,浅白视线里却多出一抹白色。

    ……“刚刚的……?”浅白轻声讶异道,正向那看去。

    这本该是不稀见的颜色,此时却显得有些稀奇起来。

    只因那不是丝绸或染料的白,而是“丝”间透出的,是发丝的白。

    那是一位少女的白发。

    她此时正在收银台旁等候着,手里提了一袋抽纸。

    柜台之后的收银小姐自然是有好些惊奇挂在脸上,四周也正有许多视线正向这边投来。

    “能请你给我一支笔芯吗?”她向收银小姐问道。

    “哦,好……”收银小姐伸手向台下摸来一支笔芯,按下了键,没忘瞥向她的上下。——卡机常有失灵的时候,此时便是了。

    她手中的卡在卡机上,没有什么反应的。于是正有些疑惑着,直到她身旁的浅白接过,在台上轻磕了几下,才算刷过。

    “啊……”

    见她若有所思着,浅白便微微一笑,将卡片还与她。

    于是她也回以歉意的一笑,转身走出了超市,出去时没忘多看浅白一眼。

    浅白也瞥去,顺便拿上一块压缩饼干,在同样视线游离而去的收银小姐前,刷了卡。

    许许多多的视线正注目着,伴随在一起的,是纷纷的议论声。

    浅白没去细听,只是如平常一样几步走出。

    视线中晃过那白色的身影。他只是又将视线向天空移去,瞥见那云彩的颜色。便只是瞥过,在心海之上弥留下这印象的飞絮。

    ……于是想起手边空落的什么,大概是杯子吧。

    浅白便往回走去,走到超市门口才想自己根本就没带,只得笑笑,再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她,正自那有着一台饮料贩卖机的休息区里走出。

    他与她,这样迈步走去。然后,撞了个正着。

    ——浅白眼中,人流之间忽有了一团白的影。且见那摇晃着,撞上了他的下巴。

    “唔,哎呦……”

    “呀!呃……”他与她这样叫道。

    面前传来微微的呻吟,浅白不禁后退了一步。忍着下巴突如其来的疼痛,他勉强正视向前。

    视线中,是一个正双手抱头的白发女生,浅白才见过她来着。

    “对不起,抱歉啊……”浅白本来想加上句“抱歉弄疼你了”的,可意识到自己这震荡的痛,也说不出了。

    于是他便撂下这句话,侧身一步就要走开,可刚走过时,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角,抓得里面嗒嗒作响。

    浅白回头看去,地上正有几件散落的东西。他便笑笑,俯身拾去。

    “啊,实在抱歉啊,同学。——刚刚我有点撞迷糊了。”

    他拾起后递去,不去看这面前的她,便又转身走开。

    然后又一只手,抓向他的衣角,不过只抓了一下就松了。

    “嗯?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浅白问道。

    “嗯,你——伊能不能等一会儿?”她转而用方言说道。

    “哦,……那,怎么了呢?”浅白应道,他这才正视着人家。

    明明是一头白发,眼睛却是褐色的。浅白本以为至少会听到带点外国口音的普通话,可刚刚传入耳中的是,一口很纯正的本地方言。

    “那边……”她指了指一旁的休息区里,浅白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些许疑惑,随她走去。

    然后浅白被带到了饮料贩卖机前。

    “呃……同学?——难道说,这个出了什么问题吗?”浅白疑惑道。

    “嗯……它大概是没啥子问题的,就是……”

    她空着的手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钞来,递给浅白看。

    那是一张写满浅白完全不认识的大概是是俄文的纸币,浅白接过来,便愣住了。

    “呃……卢布?……”他不禁慨问道。

    “嗯呐,……可以吗?”她试探着问道。那样瞥来的眼神,使得浅白忽联想到了周围的什么。原来是身边的那一些些人里,也正微微瞥向这儿来。大概是因为她的白发吧,浅白心想。

    不过手里这张钱足以说明,她果然是混血吧……

    “呃,可以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应该是不可以吧,毕竟尺寸都不一样的。”浅白笑道,可见她摇了摇头道。

    “这个我也晓得,……我是说,伊可不可以和我换一下,同学?”

    “啊,换一下?但我不晓得汇率啊……”浅白听到这话,不禁也改用低沉、轻巧的方言应道。

    “哦,那张的话,应该是,十块左右的人民币的。”

    她这样轻声回道。

    “嗯,是吗……这里有一、二——一百卢布……?”他看着钱,喃喃道,又看看在一旁有些无所适从的她。

    “不可以,吗……?”

    “啊,不可以的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啦,我还没见过卢布呢。”浅白笑道,心想着可以留作个纪念什么的。

    “那伊是说,可以了?”她问道。

    “啊,可以哦。这里是十块,还有的……”

    “啊,谢谢,多的就不用给了……”她淡淡笑着,一边谢过,一边望向货架,却没有选下什么。

    浅白见她只是将十块投入吸币口里,而后拉下了退出旋柄。

    “咔啦咔啦……”十枚硬币这样吐出来,被她拿在手上,似是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嗯……”

    接着,又似乎是意识到浅白有些不解的视线。她才不好意思地笑道。

    “才刚回来,这边的硬币,没大见的……是,很奇怪吗?”

    “啊?如果说奇怪的话,也有点儿……可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哦,以前的时候,无聊了也经常到售水机那刷硬币来着。就是那种,集年份的,……嗯。”浅白这样笑应道。

    “啊,嗯嗯。差不多嘛……哈哈。……——那,谢谢伊了。”她回道。

    “哦,没得事。等价交换嘛,应该吧……哈哈,那就先走了。”浅白说道,便转身走去休息区外。

    穿入人群,走得不快的,没几步,他又瞥见一抹白色。

    ——是她也这样走出,浅白便再笑过,避开身边这一道道因那白发而有的视线,走下台阶。他再次径直向教学楼走去。

    舒了舒气,整理着刚刚的思绪,与那脑中白发少女的印象。

    浅白而后只是想道:“话说这一张究竟多少钱?……——我一定要好好查查汇率……”

    他只是这样想着,却没去注意,天际中正透出的颜色。

    ……

    这晚自习的二十分钟英语听力过后,杨某人又走进了教室。

    他仍是板着脸,丝毫未透露出善色,满脸死寂。

    拿起那堆卷子,掸着它踱出教室外,又挨个卷子点名。

    那么对于十六班的大部人来说,还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但对于浅白来说,却也不大所谓了。对于那外面的先生的课堂,浅白实在是恭维不得的。

    不过并不是教学水平的问题,而是气氛——每一节课都如在战场上挣扎求生,不慎就会“送命”。浅白则很幸运,他可一直挂着这条“命”,免受杨某人“天(铁)人三项”的摧残了。

    ……十六班的同学很不幸,某人有两节连堂的自习在这。

    但不知是乏了,还是精神不振了,杨老师在第二节的一半时间里就不知去了哪里,却没人敢过问,也没想过问,谁都不想再多见这位先生一秒钟了。

    说是先生,其实却很年轻,和浅白的老哥年龄相仿,二十三岁往右。

    ……于是终于挨到了下自习。

    ……

    天边已经全然显出了漆黑的颜色,远边的建筑正开起了边角灯。

    走廊里终于响起了动静,一群人正从楼上涌下,食堂的豁口中即刻便涌入了人流。

    透过那窗户便可以看到,一群人正拥挤在打饭窗口前,等着夜宵。

    李连山当然早早地在超市旁等着;于清弦便去了厕所。

    他正向那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向着坡道走去。

    取款机前有着四五个人在排着队,向屏幕略微瞄了一眼,没有取款服务。

    他于是想了一下,又向着小湖的另一头走去。

    那里有一座建设银行的提款间,排着队的人没有几个。

    稍微等待,浅白终于在屏幕见到了取款的选项,几下搞定之后,他没忘收好银行卡和几千块学费,向外走去。

    这超市旁的转角处,植着一些树木,在那隔开的小块空地旁,一棵槐树下,置着一张长椅。

    浅白如平常一样走过了这转角,脚边微微摇曳着的落叶声,即使是在嘈杂里,也依旧清晰。

    浅白却在长椅旁慢了几步。

    长椅上有着一个显小的身影,浅白微微别过头去,那身影他也不止见了一次了。

    她正品着手里的包装茶,明显注意到了浅白的视线,默默停下了动作。

    ……

    在这夜晚里,似乎更能注意到一人眼眸中的反光。于是此时反出的,是浅白的身影。

    在这夜色里,浅白还是一下发觉到,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

    浅白倒很想立刻走掉,不过走下几步,那目光一直对着他。

    他直感深深的在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8:45分。

    浅白于是就停了下来,转过身,向着那一边走去。

    ——走近她的身旁,但她的视线似乎是被一路过的人给挡住了;浅白已在身前。

    “唔,咳咳咳……”传来呛水的轻咳,她急忙掩住嘴,将茶水放在了一边。

    浅白视线里,见得那昏暗光芒下的瓶子,是茉莉花蜜茶。

    浅白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轻声说道。

    “茉莉花蜜茶?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我还想问怎么呢……”少女擦了擦,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不是,那您一直盯着我干嘛,今早上不也见你这样……”

    “嗯,嗯……我看什么是我的事,有什么意见么……”她稍缓着回道。

    “哦,那没什么,打扰了。”

    浅白就要离开;身旁于是就传来一声呼唤,他停了下来。

    “诶,你先别——……”

    “嗯?怎么,还是有什么事吗?”他说道。

    “啊……你别我说就立马停下来啊……”她轻声吐槽道。

    “哦,没事啊,那我走了啊。”浅白于是又要走,当然步子还未迈开的。

    “嗯?不不,你,你不觉得我刚刚的话有问题吗……”她又立刻说道。

    “有问题?您不是问我有什么意见吗,我当然没有了。”浅白道。

    “啊?我是说那句话不是很自私吗……我,我没想让你就直接走掉。”

    “哦?是吗……那对不起了。所以,到底有什么事吗?我这已经是第三次问了。”

    “什……?怎么?我,我也不知道……”她有些支吾地说着,给出了个完全不知所以的回答。

    “这……我说啊,”浅白凑近了一点,稍微俯身道。“你盯谁谁也管不着,但别人见您一直盯着他,就肯定会以为是有什么事了。于是现在这就是了……怎么?请问您觉得我是哪一点有些特殊了还是怎么的,能引上您的注目了?”

    浅白一番话塞满了疑惑,然而少女在长椅上丝毫不动摇,也以疑惑来应疑惑。

    “完全没怎样,……——到是你,素不相识的……就这样来搭话,无事可做?!”

    “我这是……”浅白算是明了了,这女生根本就是闲得慌,对话中尽是些怎么。

    于是他顺着话题说道。“好好,素不相识……听好了,我姓浅,名白璱,浅是深浅,白就是白色,璱是表玉的意思的那个,不明白就查字典,Ok?Doyouhaveanyotherproblems,myDearMiss.?”

    “你,你……你这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什么深浅、字典、米死……的……”

    不知是在说最后那句英语还是其他什么,不过就是那句英语也是实在简单,浅白发音还算不错,就连小学生都该听懂了。

    “嗯……我再说一次,我叫浅白璱,‘璱’是王字旁的那个,不明白就查字典,可以吗?请问您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我亲爱的小姐?”

    “我,我……我叫清荇,清水青荇……”她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名字,昏暗的灯光下不知是显了什么表情。

    “这就对了,您好,清荇小姐?”

    “什么小姐不小姐……我还是学生呢……”

    “你也知道这是在学校啊……您没什么事可做吗,见你的学生证,我们是同一级的吧,接下来不还有自习么。”

    “我当然知道有自习,教室里面很闷,所以我就出来坐坐……”她说道,声愈小着。

    浅白竟忽然感到,自这少女身上透露出的寂寞感。

    他也很理解这种感觉,独来独往时,是尝尽了的。

    “……那就去造一股贴合自己的气氛吧,没有哪只鸟儿,是自愿受沉闷的空气的。”

    “唔……现在有你在旁边的空气,就让我感到沉闷……”

    “呃,这不是你叫的吗……”浅白笑道。

    “……你只要不一直盯着我就没事了。”清荇说道,稍带了些轻松。

    “哦,那好,我不看你就是了……”浅白侧过身,将视线投向一边。

    “我说……你不会是想借此溜掉吧。”浅白无心说道,瞥下来的视线里,长椅上只空留了一水瓶。

    “呃……”浅白一把提起水瓶,视线一转,清荇的身影就在几步远处。他三两步便追上,要与清荇并肩走着。

    “喂喂,你就真溜了啊,不带这样的吧。”

    “那还能怎样,我不上课吗……”

    “不你叫的吗……话说我和你对话到底为个什么……喂,你有在听吗,清荇同学?”

    清荇绕过迎面的几人,从人流的间隙中穿过,借柱子掩着身影。

    她向小道那方走去,浅白还是三两步就追上了。

    清荇于是小跑了起来,浅白只得快步跟上,走在小道上还需预防滑倒。

    “清荇同学、清荇小姐、清荇夫人?……清荇?”

    “啊,清荇小姐、清荇夫人什么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诶……?你,我……!”

    浅白放慢了脚步,清荇已经是快跑着离开了。

    浅白真是无了个语了,要是能开粗口的话,他还真想开一开。

    于是他只能望着那背影,喃喃道:“但愿她不会摔倒,吧……”

    ……

    终于缴了学费自办公室里走出,眼中一边的天空微微交替闪烁着光芒。

    浅白坐回位子上,一旁的叶苗正摆弄着那个小包,他发现那包似已经小了一圈。

    默默看了几眼,浅白想找些话题,静默了一会儿,他微别过头去说道。

    “茉莉花茶,感觉不错呢,今天还尝试下什锦口味的,口感意外地的好呢……”

    “哦,是吗,那挺好。”她淡淡地回道,目光仍在小包上。

    “还有啊,我发现,喜欢茉莉花茶的人不在少数啊,包装的也可以被做成那么得劲的东西,真是件幸事……”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锦口味’?”叶苗忽问道。

    “是,用各种口味的茉莉花茶混合做的,滋味相当不错呢。”浅白笑道。

    “这……是‘茉莉花蜜果茶’吗,不会吧,应该不会的吧……”叶苗小声嘀咕道,浅白没有听清,便将视线转回桌面。

    “嗯……茉莉花茶,似乎是个神奇的东西呢。”浅白轻声慨道。

    “嗯?什锦茶又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在数茉莉花茶的种类而已。”

    “嗯……是么?……”

    ……

    下了自习,浅白走下楼去,静静地等着之后的两人。

    他等着,阵阵凉风掠过周遭,淡走些一天里的疲劳。

    天空中不见月色,视去,只见得云层的一片黯淡。

    于是让凉意浸入背脊,他便回想着,这一天的回忆。

    ……都是些什么事情……——似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真是奇特,嗯……”

    淡淡的平常里,忽有了别样的什么。

    此时,他宁愿淡淡回想。

    ……直到眼中,再一次浮掠过,纯白的颜色。

    ——“呃。”一声轻讶。

    “嗯?……哦,你是……”浅白便应去,他的眼中正清晰着,映出她的模样。

    是一头白发的她。

    “‘younasi’……”她轻轻说道。

    “‘younasi’……那是谁?”浅白有些疑惑着,显然还没弄清身边的这个她是打哪儿来的。

    “——啊,哦,是你啊。抱歉,才注意到。那么,……”

    “younasi……——我的名字。”她低低地说道。浅白从这话中略略听出些不快,他便忙笑道。

    “哦哦,是你的名字啊。对不起,我有点儿恍神。——啊,是英语呢,还是俄语呢?”

    “是中文,汉字的。‘忧患’的‘忧’,‘思存’的‘思’。——忧娜思……”

    她低低地说着,好像没打算说这个来着。

    “忧娜思,啊,是翻译过来的吗?”浅白只是笑道。

    “不……是我的中文名。俄语全名是——……”

    她看着浅白,在这样的夜晚里,她的目光见不大清的。

    “啊?哦——那,是什么呢?”浅白只是笑问道,向了身边这小了他大半个头的女孩。

    “嗯?……——[Атриумия·Михайловна·Смирнова]……音译是阿特琉米娅·米哈伊洛芙娜·斯米尔诺娃。”

    她低低地说了一串……

    “阿特琉米娅·米哈伊……——真长啊……哦,对不起,我可能没法一下子记住呢,呵呵……”浅白又向楼梯口瞥了一眼,仍是未见那两人的影子。

    “没什么,叫我忧娜思就可以了……——能,占用伊一点时间吗?

    “嗯?啊,什么,那个……”浅白实在听不大清她的话,不知是因为周围太吵了还是怎么,他便将头稍稍歪下去听着。便才略略懂得后说道。

    “——我在等人呢。对不起,你是说有什么事吗?”

    “嗯……能,——哎,[lè](这)边来一下[hà]。”

    浅白这下听清了她的话,是她说的方言,

    听得很清楚。浅白才注意到她之前说的是普通话来着。

    “欸?……”

    此时忧娜思正抓着浅白的衣角,似乎是要将他一把拽走。

    “——你,忧娜思(是这样叫吧?)同学?”

    “伊先,过来一下。”她这样说道,带着浅白向前快步走着。

    “啊?……”浅白最后往之前的楼道那儿看了一眼。没有看清什么,他便只得应付上这面前的她了。

    便紧跟上前去,忧娜思扯上的手便也松下。

    “请问,是到哪儿去呢?怎样的事情?”他轻轻地问道。

    “……先过来,会晓得的……”

    忧娜思带着他,向着那一栋红色的,夜晚里只留下些许亮光的教学楼下。便不得不让浅白更疑惑了些。

    脚步慢下了几拍,他见这白发少女幽幽的身影,似是有了几分虚幻。

    ……——不见了。

    “呃……”

    ……

    这一瞬间,朦胧浮上;

    ——是那纯白之下,暗淡的身影……

    一声声似乎正呼啸而过。

    浅白的意识,忽自短暂的隔断中回归。

    ——……眼前有一人朝他摆了摆手,口中念着什么。

    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浅白。

    ……身边是是一条条人流。他好像惊醒一般,视线中寻找着那白色的身影。

    在长流中穿行,穿越记忆交织的空宇……

    ——雨。几点冰凉触在他的面颊上,周遭是逐渐骚动的学生们。

    “啊……”

    浅白的眼中,是那个白发少女。

    “——呃……”忧娜思正站在超市休息区边上的台阶上,看着浅白走来。

    “通外的人也太恐怖了嘛,挤得人这么昏的……——刚刚都找不到伊人了。”她是这么有好些吞吐着说道。

    “呼嗯……”

    “嗯?——囊揩了(怎么),伊也被挤昏了吗?”

    “啊,哦,嗯,可能嘛,感觉有点低血糖了,抱歉啊。”

    浅白深吸了几气道。

    “——所以,伊找我有些什么事吗?忧娜思,嗯,阿特琉米娅同学?”

    “嗯,那个,先站这里来。”她指了指售货机的前的那一片白光,这么说道。

    “啊?……这里么?——呵呵,那为什么呢?”

    他便应忧娜思的话看去,也用方言回笑道。

    “因为,因为……”她面对着浅白,手里递出一张明显攥了好一会的,纸钞?

    “——那个,这个给你。”她忽而转用普通话说的。

    浅白接去,那是一张卢布,与他今天下午拿到的那张不大一样的。

    “这是……”

    “啊啊,是因为那个,那个……汇率。”

    “汇率?”

    “啊,对的。汇率记错了,来着……”她低低地说道。

    浅白这才在灯光下,看清她的模样。

    ——洁柔的白发盘在脑后,散下的丝缕披上了肩,且在这白光的散漫下,只是看着便觉一股奇异虚幻的美。似乎只在娃娃上才有见过?不,这样的颜色,就正如此时落下雨点的、那时而暗淡的……

    她灰乌黑的眼,也正映出一抹白色。白皙秀气的脸上,正显露出些难堪的颜色。

    “汇率啊,哈哈……——所以呢?”浅白笑道。

    “所以……找给你一张。”

    “哦哦,我也不大懂呢。那么,为什么非要到这儿来呢?”

    “这个,因为在这的话,会有种……”

    “有种……?”

    “有种在公开交易的感觉,嗯!——所以,不是在洗钱……”

    “洗钱……?”浅白不禁向周遭看去,有不少人正走进这儿来避雨。

    雨渐渐下得大了。于是喧声夹杂着雨声,使得忧娜思最后的那一句显得声调更小了。但在浅白听来,是很清楚的,他便不住地笑道。

    “——呵呵,会吗?哦,不过如果非得往歪处想的话,还是有点道理呵,毕竟不是严格按汇率算的嘛。”

    “哎,嗯嗯。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还有——……”她似乎是一板一眼地说道,浅白以为只是她不太熟悉发音。

    “——还有。还——”她的脸忽红起来,沉默着。

    ……唰唰的雨声。

    “还请伊找我,找我两个硬币!”她用转用方言叫起来,倒吓了浅白一跳,所幸周围的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雨上,不然可就得叫他难过了。

    “嗯?——嗯,两个硬币是吗?”于是吓得浅白赶紧应道,拿出钱包找起来。

    “呃,嗯……”

    浅白便在钱包里取来两枚元硬币,又稍稍想了会儿,将那枚跟了他很久的金铜色硬币取了来。

    于是递去,见忧娜思略略惊讶的神情,便笑着补充道。

    “那枚五角的是我的‘幸运硬币’,年份也很老了,就当作补差价吧。”

    “啊……嗯。那谢谢伊了!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忧娜思将硬币抓在手里,看着浅白。不知为什么,浅白总得她那只手微微颤动着是在掂它们的分量?

    “当然,你的不都告诉我了吗。嗯,名字是‘浅白璱’,‘浅’是‘深浅’的‘浅’,白色的白,‘璱’就是……字典里[sè]字发音的最后一个,表玉的那个,嗯。”

    “浅白璱……‘璱’字要翻字典,有点麻烦……”她用普通话低低地说的。

    “嗯,什么?……”

    “没什么,我记下了……叫‘浅白’可以吗?因为,只听说过这个词……”

    “啊?这……”

    浅白不禁愣了愣,不知这已经是第几位这样称呼他这个明明只是家人间的叫法……——这亲呢的称呼似乎让浅白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他便释然着笑回道。

    “呵,浅白就浅白吧,名字嘛,只要还是这几个字,那么就怎么顺口怎么说吧。”

    “嗯。那么……今天谢谢你了,浅白同学。”

    “啊,没事,乐意效劳,忧娜思同学。——嗯,不过现在下雨了呢。”

    浅白笑道,他想快点走了。不知今晚是否真的有些迷糊了,还是什么,他表也忘带了。

    ……雨水落下,便在这黯然的夜晚,增添些灰土的气息。

    “……雨停了呢。”忧娜思轻轻说道。

    “嗯?停了吗……”

    雨水残留的水汽正扑面而来,漫过身旁。

    “啊,那么的话……”

    “要走了吗?”

    “啊,是啊,不早了呢。”

    “那么就走吧。——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下下来的。”

    她轻轻说道。

    ……

    于是浅白终于脱开身来,他猜忧娜思大概是想在那“刷刷币”来着。

    ……“嗯,心情复杂……”

    浅白这样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