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水中月
林安是渴醒的。
初晨的太阳光溜进窗缝照在林安身上,他茫然的坐起身,四周星空系的装饰他太熟悉不过,这里是他家,或者说是他16岁之前的家,至于之后?他也不清楚。
那些亲戚来过又走,现在这房子主人是谁,他向老王问过,被那个家伙含糊过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在这里。
林安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叫高大男子过来兴师问罪,忽地想起他还不知道高大男子的名字,有些尴尬的摸把鼻尖,好吧,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安干脆用吃奶的劲大声喊道:“小叔叔!!!”
他的房间门轰的一声砸在地上,少女愠怒的声音响起:“林安,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哪来的小叔叔!你又把梦和现实搞混了吗?”
少女身着粉红公主裙,一头卷发显得更加精致,加上她致命的小圆脸,妥妥一个可爱妹妹。
林安见到她脱口而出:“来你哥房间要敲门啊!”
“呸呸呸,我才不要呢!”少女双手叉腰,娇憨可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什么小叔叔,你又做什么好玩的梦了吗?”
说到最后,少女眼冒金光,快步走到他床边,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床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林安张开口,话却蹦不出半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少女一见他这样,嘴顿时嘟起来,不满道:“哥哥,你不是说好了以后做什么梦都告诉我的吗?你怎么忘了?”
林安怔怔的看着她,少女被他看得不自在,猛地站起身,哒哒两声跑出房间。
“你妹妹怎么了?”女子声音轻柔,林安身体瞬间僵硬在床上,瞳孔骤缩,错愕的看着门口的碎花裙女子。
“怎么和见了鬼一样?”
“你……”林安再说不出话,在他模糊的却足够痛苦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应当去世了,可不是见了鬼吗?
林母嗔怨一句:“你呀你,多大的人了,还总把梦和现实搞混,上次已经吓到我了,又来啊!”
林安除了嘴角抽搐,再做不出其他表情。
医院两年好像只是一场梦,这里也很真实,他坐在床上,甚至隐约闻到了林母身上的香水味。
林安艰难的问:“我小叔叔呢?”
“你爸是独生子,哪来的小叔叔?”林母诧异,上下打量自己的儿子,她无奈的摇头,“你再好好想想,我去叫你爸。”
林安的确需要好好想想,各种时间线混杂在一起,他好像忘了什么。
林母没有随手带门的习惯,少女中气十足的声音又飘进来:“下来吃饭!”
林安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他的腿,他犹豫着伸手按按,陌生的感觉带着一路火花炸进他的大脑,浑身起了鸡皮。
他的腿居然还在!林安眼眶发热,惊喜的转过头,卫生间上的提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愣愣,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五官都在用力抬腿。
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了,他刷到过有一个问答:如果人没了思想与全身瘫痪有什么区别?
这条问题的高赞回答无论有没有区别,都是从思想方面回答,现在林安想切回那个问题,告诉他们不要忽略肌肉。
三分钟过去,还是没有抬起腿。
人们没有思想也不一定就是全身瘫痪。因为全身瘫痪的人,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经忘记了肌肉收缩的感觉。
林安或许还算是好的,毕竟在系统的帮助下,他能够直立行走,只不过用的不是他自己的力罢了。
他到底是残疾了两年,还是七个小时,林安心里有数。
他的嘴角高扬,自嘲的笑着。
嗯,对,他没有妹妹,倒是一直想有。
那盏提灯越来越近,漂浮起来,直怼向他的脸,林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梦境就像陷入了卡顿,又被从外面丢的石子打碎。
林安眨眨眼,身为灵魂体,他可以整个人飞起来,然而此刻他思索片刻,双脚踏地。
余林仍保持伸手拿提灯的姿势,眼神空洞,眉心处有一个小小的漩涡,林安把手放在它上面才能感受到略微引力。
女子鬼物眼含担忧,但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她知道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林安和她不同,立马放松防御,完全卸下防备,彻底被那微弱的引力吸进去。
突然降落在余林的内心世界,林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他回到了十六年前幸福美满的家庭,还幻想出个妹妹,那么这里大概就是余林所向往的生活。
石碑上刻着“红烛镇”三个字,镇如其名,四处红火,林安站在镇口的榆树下,绑在树枝上的红绸条险些糊他满脸。
当然,他在这里也没有实体。
林安微微凝神,大步向这里走去,事到如今,先找到余林。
照林安第一瞬间的想法,直接向镇外跑个百米,被拉回到余林身边,最快速最便利!可惜不确定在这里系统能不能用,权衡再三,林安还是选择稳妥的徒步进去找。
像瓷娃娃一般的粉衣女童纸鸢卡在树上,林安多看一眼便径直离去,他与前来帮忙的青壮男子擦肩而过,他没看见林安,林安也没看他。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有时远处传来叫骂声,林安也不觉得刺耳,他好像走了有段时间,见了许多人,在路过朱红大门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视线来回扫视,颇为认真的估量一下,一个飞踏翻上了墙。
林安十六岁前,也不是按部就班长大的富家公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无所不能。
他刚在大门上站稳,冰冷的尖刀贴在脖颈,“什么人?身着奇装异服在唐府游荡,有何目的?”
声音熟悉,林安刚升起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惊喜地转过身,“余林!可找到你了,咱们——你能看见我?”
下一刻,余林脸色冰寒刺骨,正要动手,朱红墙内响起男子的声音:“余侍卫,你在上面做什么?”
林安寻声望去,中年男子冠发青衫,双鬓微霜,声音如潺潺流水,几乎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他定是位读书人,气质与林安见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邱夫子,这里有个怪人!”余林手指着林安回答。
林安嘶了一声,狠狠的瞪着余林。
被称为邱夫子的读书人,抬着头看看余林,又看看他指的方向,本就拉伸的眼角因为担忧起了细密的皱纹,关切道:“余侍卫身体不适,不必硬撑上工,城北的医师我与他有交情,你若去的,我可以替你垫付。”
余林茫然的歪头,“邱夫子,我没有生病啊。”
邱夫子一脸心疼地向他招手,余林虽不解还是跳了下去,林安往下瞅瞅,没轻举妄动。
那边邱夫子紧紧握着他的手,身为读书人他的手过分宽大温暖,用右手去探他的额头,喃喃自语:“都出幻觉了,怎么能没生病?”
余林一愣,骤然扭头和林安对上视线,林安得意的笑笑,能让你看见都是系统无能!
“您看不见那小贼?”
邱夫子摇摇头,余林脸色一变再变,林安飘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说:“你和我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行了,咱走吧?”
余林白了他一眼,恰巧屋内的公子休息够了,派丫头出来叫邱夫子,读书人转头应一声,向余林作揖告辞,欲言又止,称得上一步三回头,生怕余林抽过去。
这些余林都因为回礼没看见,林安作为一个旁观者倒是看得真切,脱口而出:“他对你还真不错,怪不得你之前提到他满心佩服的。”
“邱夫子他的学问是红烛镇里顶天高的。”余林不加思索的说出口,林安点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你佩服他是因为他学问高,而不是因为他对你好。”
岂料,余林犹豫着摇头,“我不懂书不书的,我佩服他,自然也有他对我好的因素,如果我们只看他的学问而不看他的话,好像也是不对的——我不懂书的。”
余林又重复一遍:“毕竟我不懂书的。”
林安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否认佩服这个邱夫子是因为他对自己好,林安是真不懂书,如果他懂书……林安一个激灵,咬牙道:“别扯开话题,这里是幻境,我带你出去!”
差一点话题就跑飞了。
余林上一秒还在那里与他掰扯,下一秒就冷笑着说:“虽不知阁下是哪方人派来的,却也不用如此戏弄我,莫再一个以前一个幻境的。”
林安差点被这家伙气吐血,恼怒道:“我是林安!系统155!这里是唐家?唐家早灭了!”
“胡说!”余林大声反驳,然后没了下文,只怔怔地看了林安两秒,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转身就走。
林安赶忙跟上去,“你干嘛就是不信呢?你真把它当成梦啦?”
“那本就是梦。”
余林绷得死死的,林安正要开骂也怔住,他和余林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干什么,他本人一清二楚,他的世界有逻辑。
至于主治医生会飞?林安看了那么多本小说,多少有点接受能力。
余林不一样,在他的世界里,自己的家族突然被灭,又突然绑定了什么破系统,林安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从虚幻的家里脱离出来,余林任他说了又说也没用。
林安的脚步止住,余林没停也没回头,自顾自的向前走,林安忽然发现他的背有些弯切。
林安双手环胸,把头一撇,额头前的碎发跟着一抖,他在心里安慰:没事没事,余林想明白就行,他可是命运之子!一直困在幻想那多拉啊!但是,他说我是别的地方来得卧底。
妈的。
林安越想越气,向外走到镇中长河时,看零散的花灯怎么看怎么像余林的头,他不算脾气好的,不然单凭他那张脸,也不至于没有护工愿意照顾他。
林安深吸一口气,正侧过半个身子,失重感再度袭来,最后一眼,他看见河中映照的月亮。
余林去哪了,为什么想开了,林安一概不知道,同样也不想知道。
他刚睁开眼,余林偏棕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见他醒来,明显松口气。
女子鬼物扯扯嘴角道:“灵灯的幻境如何?”
“想来是不如何的。”余林笑笑,“之前的记忆都有,只要出现个人,一句便可点醒。”
说这句话时,他的余光无意识的瞥向林安,林安也不客气的挑了挑眉,轻咳一声,抬头道:“前辈,或许灯也并非拿不起来的。”
“谢谢。”女子鬼物到底扬起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她的话顿了顿,“但是,不用了。”
她的手一挥,灵物发出刺耳的声响,小小山洞灵力浓度直线上升,女子鬼物指向木桌,两人才看过去,木桌蓦的碾成灰尘,后面的石壁渐渐凹进去。
林安眼睁睁的看着灵力表直线上升的数值,再去看女子鬼物,她的眼神总有种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