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青山枯骨
“啊!”林安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余林的思考,他下意识的问:‘怎么了?’
林安把度娘叉掉,正色道:“凭我的聪明才智,推出的唯一真相就是,我们进入幻境了!”
‘幻境?像上次鬼物那样?’
“看见那朵花了没?”林安指着路边不起眼的点点黄花,余林徇着看过去,惊疑不定:‘这花是灵物?’
林安失笑,“怎么可能?它不是灵物,你们也不在鬼物幻境中,此花名叫幽冥,闻其香者会产生幻觉。”
余林哦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拔了整个花丛。
天与地都在旋转,一切真实开始破碎,张尔谦一屁股坐在地上,燕无歇赶忙走过去搀着他,向余林伸出手,满脸焦急的说:“余林,快过来!”
“不需要。”余林摇着头,裂缝密密麻麻,越扩越大,直到把他们吞噬。
“咔——嚓——”
就像玻璃破碎,他们是撞在上面的虫子,从真实中跌入更加真实。
张尔谦回过神时还坐在马上,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心有余悸的拍胸,他和燕无歇都是眼神复杂的看向余林。
余林则环顾四周,疑惑的问:“孙双虹呢?”
“她跑上山了。”林安看着小地图说。
幻境与现实最明显的不同就是没有会变大变小的水流,雨还在下,雨水味中隐隐有股香气。
余林皱眉道:“孙双虹应当也受了影响,真是……莽夫!”
林安双手环胸,叹了口气,莽夫是余林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
燕无歇担忧道:“她不会出事了吧?”
“管她呢,出事了不是更好,你燕家拜师函都省了……”
“张尔谦!”
燕无歇狠狠的瞪他一眼,“再乱说这种话,我先毙了你!”
张尔谦讪讪,闭嘴。
‘这都叫什么事啊!’余林在心里哀嚎,现在好了,去青山可不是为了什么不相干的路人,而是解救自己的同伴,与大道相关,林安都没说什么。
林安细细想着,现在他有20阳元,也许能离开余林更远,与余林打好招呼后,向前飞去。
三人不敢再骑马,速度和林安相比只会更慢。
他们离青山已经很近,近到林安没走两步,抬头便已步入青山中。
枯死的花瓣在雨的洗刷下原地打旋,林安眯着眼睛,路上有许多残花败柳。
什么花呀草呀的,林安没管,蹲下身打量折柳,树枝上有淡淡的金纹,他倒吸一口冷气,何方神圣,敢折柳人镇的柳枝。
当然,依少年不服就干的性格,也许不是在他们这一代动的手,难道是上一代?东夜商会?
“余林,你要小心,这里的山老大搞不好和东夜商会的大能有关系。”
‘好。’
听见余林的答复,林安才继续向前走。
雨越下越大,从绵绵细雨到瓢泼大雨不到一个登山的时间,小地图上终于又出现红点,因着余林始终在身后,林安还没碰到什么屏障,畅通无阻的来到半山腰。
血液滴落下来,和雨水相融。
小地图上的红点一直在闪,表示那人离林安很近,但他环顾四周,除了树还是树。
林安正困惑着,身体忽的一顿,接着他慢慢的抬起头,女子惨白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林安压着嗓子间的尖叫,连连后退。
一具、两具……无数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倒挂在树上,林安不知她们死了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她们都仍能保持年轻漂亮的脸蛋,所挂上的时候也是不同的。
他左手边的女子眼睛瞪大,惊恐在她的眸子中流转,而他右手边的女子在雨中泡的肿大浮白。
树上的斗笠人系好新的尸体,哼着歌跳下来向山上走去。
林安连忙忍着惊惧在石林中寻找,没看见孙双虹才松了口气,接着又提了上来。
现在只代表孙双虹不在尸林里,连她是否活着都无法保证。
他把尸体的情况和余林说了遍,让他做做预防针工作,林安自己又跟上斗笠人继续上山,斗笠人在树林中左拐右拐,林安再抬头时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他无语凝噎,硬着头皮向山上走。
余林原本很放心林安这个隐形人去看情报,有种开挂的感觉,这时却几度开口欲让他回来,言语还没组织好,林安清脆的一声“走了”,宣告他第一次劝人失败。
林安兴冲冲的上向上走,他兴奋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能切实帮到余林等人才是他兴奋的原因。
林安脚步刚轻快起来,又骤然沉没。
血水渗在泥土中,混成粘稠的肉泥,林安虚幻的胃里翻江倒海,一开始的恐惧竟也变得麻木。
吐不出东西,太好了。
这不是青山,是血山。
两个思想在打架,林安脚步终于前进不下去,余林没在前行,看来预防针的工作做的不如何,周遭有星星点点两三人搬运尸块,脸上表情开始迟钝。
林安在被系统拉回去的瞬间终于开始干呕。
余林坐在石头上,疲惫的看着燕无歇和张尔谦两人吵架,他俩从要不要把尸体放下来吵到救不救孙双虹。
见林安脸色不好,止不住的干呕,余林下意识的起身,‘怎么了?’
“上面更恶心!”林安艰难的回了他一句,余光瞥向那边两人问:“他俩怎么了?”
‘你可以听听。’顿了顿,余林不免哀怨道:‘他们只会翻来覆去的说这些事。’
果然,燕无歇扯开轻微沙哑的嗓子:“没必要把她们放下来,免得惹出祸端。”
张尔谦知道他打不过燕无歇,也不想和他争什么,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道:“不让她们安息,只让孙双虹安息吗?”
“她还没死!”燕无歇脸色阴沉。
“自欺其人的,何苦来哉?”
“……”
林安缓了缓,“孙双虹应该还没死,在上面搬运尸体的人没有灵力波动——蚁多咬死象于修士来讲并不适用。”
话到这里,他诡异的停止,那个斗笠人的脚步轻快,明明没有灵力,但是从举动中却显得那么的从容。
‘他们吵他们的,我不用进去说什么吧?’余林敲敲头,林安默认他的说法,严格来讲,余林完全可以与他们作揖告别,手拿拜师函独向西北,但他想也没想,便与燕无歇一路同行,林安感慨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情义。”
‘情义?’
余林失笑,见林安看了眼燕无歇,了然笑道:‘哪来的情义?不过身上无银两,难走江湖。’
林安脸色一垮,瞪着他。
坏我仗剑江湖梦的家伙!
余林这厮,笑得更开心了。
那边两人扯半天僵持不下,林安向余林使了个眼神,不管口上如何说,万万不可坐视孙双虹死亡!
余林不情不愿的上前说:“都到半山腰了,不向上走走,未来想起来,心里憋着一股气。”
劝人劝世的最高话术:来都来了。
果然,听了这话,燕无歇张尔谦两人都开始犹豫。
有林安在旁打辅助,燕无歇和张尔谦的水很快被浑开。
张尔谦悄咪咪的扫眼倒挂的尸体,瑟缩一下,弱弱道:“我去看马!”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保证不跑不就行了?
“听没听过鬼故事,鬼就挑你这种落单的杀!”燕无歇抬起手臂,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张尔谦刚想反驳个什么故事都是骗人的,一滴血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叫了一声,慌忙跟上。
林安没在试图向上走,而是看着张尔谦,“不对劲。”
余林草草扫了眼张尔谦,随口问:‘怎么?解决方法呢?’
“滚,别用燕无歇那套来唬我!”林安呛他一句,围着张尔谦转几个圈,没说什么。
不过,张尔谦敢和少年对线,岂会是个胆子如此小的人?
林安虽怀疑,但转而一想,其实合理。
余林手都有些抖,林安要不是因为纳凉去过太平间,根本也见不到那么多尸体,保持不了冷静。
张尔谦完全有可能是被吓到了。
燕无歇一向走在队伍最前方,撞见挡路的树丛,他不管不顾的用剑荡开,完全不理会女人尸体上多出来的口子。
林安笑道:“按照鬼故事来讲,他这么做可是会被女鬼报复的。”
‘他这么做会对气运有影响吗?’
高大男子给的系统极为智能,在林安的视线中看得见每个人头顶上的气运值,林安看着燕无歇,摇头说:“没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余林有些诧异,‘死者亦不可辱才是。’
林安点头,赞同他的看法,不过燕无歇的气运值的确没有变化。
张尔谦嘟囔着问:“还说没一腿,这是冒着变成死人的风险去抢死人啊……”
“在没见到尸体前,她就是活的!”燕无歇恼怒的骂回去,气呼呼地砍草。
余林正埋头赶路,林安突然道:“来人了,小心!”
余林脸色一变,张尔谦却先他开口,凝重的说:“有人来了。”
林安诧异的看一眼张尔谦,不怪李熠被少年揍了一顿,也要想办法把他送出去,这能力的确厉害。
三人就近上树躲藏,与先前草寇装扮相同的一行人抬着尸体向下走,脸上与林安所见的搬运人一般无二,看样子他们是要将尸体运下去。
在搬运者无意的遮挡下,余林等人再上前也看不见尸体的脸,一时心揣揣,林安道:“放心,不是孙双虹。”
余林这才松了口气,按着燕无歇的肩。
他的鼻尖无意识的嗅嗅,在血腥味中闻见一股芬芳。
他不安的说:‘不会又有幻境吧?’
“放心,这回不是。”
林安安抚着他,看见树上盛开的鲜艳花朵,照着系统念出来:“自然生长的陀兰,……啊?在这里自然生长?……”
林安自己跟自己较劲,余林深深的叹了口气,挂也有不好用的时候。
下面那伙人晃晃悠悠的走远,没发现他们,这让张尔谦上涨些信心,率先跳下来。
余林落地瞬间,扭头问:“燕无歇,你伤没事吧?”
“托张某人的福气,气好个大半!”燕无歇眼神不善,张尔谦讪讪的笑笑,不知是想开了还是什么,他没在和燕无歇顶嘴。
林安啧啧道:“燕无歇筋络的确厉害。”
筋络攀附在仙骨上,而筋络旁萦绕着淡淡的金光灵力,其他人当中唯有余林左脚脚腕那块仙骨上的筋络比得过。
人全身206块骨头,躯干骨51块,颅骨29块,四股骨126块,若要炼成全身仙骨,打底也要2060个阳元,余林现在……只有14个。
“任重而道远啊。”林安小声说句。
“快看!”
张尔谦的惊呼打断了林安的思绪,他循着张尔谦的手指看过去,看见升起的袅袅炊烟。
在这种大雨下?袅袅炊烟?林安简直一头雾水。
“那上面是……营地?”燕无歇嫌恶的皱眉,林安理解,他也有些不明白,在这种地方做营地?直炊火?真的不会吐出来?而且还是那个问题,半山腰正下着雨,山上就能支篝火?
接下来,林安的疑问被解答。
几个人越往上,雨似乎都被弥天的冤屈补去,先前的大雨渐渐感受不到丁点,与之对应的是几乎化为实质的血气。
这下连一向不在乎的余林都犹豫下来,轻声道:“上面的人估计有些功夫,燕无歇,你当真想好了?”
“是!”燕无歇咬牙点头。
余林偏头和张尔谦带着希翼的眼神对上,他淡淡道:“张尔谦,要是上面的人的确极强,你我保燕无歇不死。”
张尔谦先是一怔,接着笑得肆意。
燕无歇脸色难看至极,以他的性子,若是因他一意孤行导致余林和张尔谦两人死亡,他将一辈子无缘大道。
林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时无言以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重的惩罚了。
但……林安说:“嘴嗨就行,该跑还是要跑啊!”
余林没说话,林安想想又补了一句:“别忘了!”
余林还是没说话,他说不了话。
林安回过神,缓慢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挂满肠子的柳树,头骨滚着压出痕迹的青草,大滩的血迹蔓延着伏倒在王座下。
他们想错了,上面不是营地,只有一个巨大的青铜王座,还有王座旁的长发女子,她面朝青铜王座,林安没有看见她的脸,却心直发颤,这种压迫感和少年的不同。
林安眨眨眼,长松一口气道:“她不如姓孟的。”
他的话语安慰不到余林。
而有烟的升腾,则是因为长发女子的右手支着篝火,孙双虹绑在上面的剧烈挣扎。
没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