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玻璃破碎的响彻。

    林安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长老祠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众人，青年模样的桃花村村长把梦梅剑扔向顾灼夭，顾灼夭呆滞的下意识接过来，仍处在状况外的问：“阿爹，你要用我这把剑自尽吗？”

    “去去去！”顾占清翻了个白眼，兴冲冲的向木门招手，笑眯眯的说，“测试完毕，进来吧！”

    林安下意识的看过去，大门洞开，白发苍苍的老翁顺着胡须，眼底没有慈祥，盛满幽深井水的寒冷，他踱步走近，淡淡的说道：“结果如何？”

    顾灼夭怔怔的说：“先生？”

    两人都没理她，顾占清说道：“姓孟的眼光还不错。”

    白发翁了然，看向那些在他看来真正是孩子的孩子，顾占清笑问：“先生有合眼缘的吗？”

    “没有。”白发翁面无表情，转身的动作一顿，有些犹豫的指向余林，“小灼夭，他身上的波动不对劲啊。”

    顾灼夭咽了咽口水，心虚的眼神飘忽，不敢看两人，好在余林悠悠转醒，两位老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顾占清笑呵呵的打招呼：“你好啊，柳梦梅？”

    余林恍惚着，机械似的摸向燕无歇的脉络，松了口气再去摸下一个，直到都确认完毕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干巴巴的说：“你们……？”

    ‘又是幻境？’余林晕乎乎的，头也疼的好像终于肿起来，他们走在虚幻的真实上，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踏空，虚实真假的来回切换，他迟早会疯。

    白发翁欲言又止，干脆把锅全甩顾占清，扔下去告辞，直接消失在原地。

    顾占清干咳两声，他的话余林丁点没听，只顾问：‘你们听见什么了？’

    林安把听见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再结合顾占清的解释，事情渐渐清晰起来。

    桃花村，一个只存活在古书古籍中的地方，神秘度高居东南榜首，但事实上众口难堵，只要有人，多少会有言论流传，而桃花村如此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出不去，或者说把人送出去有代价。

    顾灼夭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捂着嘴惊道：“阿爹，那我是……？”

    “为了它啊！”顾占清伸手弹弹妖艳的梦梅剑，发出清脆的叮，“这可是神器，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为什么守护者不是村长吗？”

    林安下意识看向顾灼夭，后者一下子又心虚起来，悄悄看了一圈，没看见白发翁才放心的说：“您说是因为先生弱。”

    林安深以为然的点头，他现在发现了，他就是个行走的测力仪！

    强如少年，斗笠男子一眼就能看见林安，哪怕李熠其实也侧目过，但刚刚白发翁是真的没有发现半分异常。

    “是的，那你不妨想想，为何村镇三百只有咱们桃花村的守护者这么弱？”

    顾占清笑眯眯的，林安不禁屏息，感觉有大秘密啊！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顾占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口道，“反正你爹我这么多年没出过桃花村，他们东北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不如他，他倒好，死活让我干……”

    余林听得聚精会神，林安哎哟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脚。

    余林吓了一大跳，低头看见张尔谦可怜巴巴的脸，他的嘴一开一合，在说：“别救我了，快跑！”

    余林心头发酸，刚张开口，顾占清瞪大眼睛揽过他，惊讶的说：“好感人的兄弟情，你们……”

    张尔谦突然发狠，弹起来一把推开，顾占清被他搞得措手不及，竟真让他推个踉跄。

    张尔谦咬牙道：“我断后，帮我照顾我妹妹就行！”

    顾灼夭扶着顾占清，和余林对视时眼底尽是茫然，“不是……我阿爹他真没说话！”

    事情很曲折，但应该没有张尔谦脸色半变化的曲折，他后槽牙咬的咬得更紧，恶狠狠的说：“他们醒了我来解释！”

    顾占清一一扫过地上昏迷的其他人，松开顾灼夭撑住的手，这次才像真的惊讶，“没想到你居然是第二个醒的！”

    “谁先谁后也有讲究？”余林拍开张尔谦试图报复性掐他的手，如乖学生的提问。

    “有的！”顾灼夭说完有些犹豫，偏过头求证，“阿爹，这次和我们试验是一样的吗？”

    顾占清点头。

    顾灼夭这才放下心继续解释：“咱们刚刚是经过桃花村独特的秘境，秘境的主人可以自行调整东西——比如我阿爹，其实实力不怎么样，也就比我强一点点——但被拉入秘境的人不行，并且还会被默认记忆，当之前发生的事为错觉。”

    “桃花村的大家修为都不高，也是为了探查实力的高低才研究出来的这个东西，实力强的会在对战后残余什么元气，醒的就快。”

    顾灼夭说了一大堆，最后吐吐舌头，“其实很鸡胁的一个东西，一旦开启秘境，即使是开启的人也不能动，而且在秘境中被反杀可是会出大事的，还好阿爹切的快！”

    顾占清附合的动作戛然而止，猛地扭过头瞪着她，“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等你出去后，你在内把人拉走，他们在外毁灭肉身，保证战无不胜！”

    他们……出去……

    顾灼夭嘴迅速瘪下去，眼中有光升起，又暗下来，闷闷地说道：“我不出去，出去也不同他们一起，他们……是要去西北的。”

    “那不正好？”顾占清大喜过望，笑道，“他们的实力我试过，不差，未来的机缘更是不错的。”

    顾灼夭甩开他试图摸上肩的手，忍了又忍，用力跺脚道：“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想去西北，更不会去！”

    “你在耍什么性子？”顾占清略带诧异的一句话打断了顾灼夭的长篇大论，她沉默下来。

    顾占清不再管她，对余林说道：“等你朋友醒了，去学舍找我。”

    顾占清走后，顾灼夭还是焉焉的样子。

    燕无歇等人不知何时能醒，余林剥开顾灼夭送的丹药向嘴里扔了两粒，感受到体内伤势的迅速恢复，递给张尔谦几粒，他吃下去后，咂咂舌说：“没什么滋味。”

    顾灼夭顿时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若要有味，你也该死了！”

    张尔谦被呛的耸耸肩，并不在意，叹道：“灼夭，你真不想出去，你不是想行医济世吗？不出去如何做得到？”

    “我……”顾灼夭一下子想得很远，愣愣的摇头，“我并不抗拒出去，我只是不想去西北。”

    对于满心求得拜师函，一心向西的张尔谦来讲，顾灼夭的想法，他当然不能理解，有些挠头，看向余林。

    余林摊手，正想着如何宽慰，燕无歇声音发着虚道：“你可以出去，但不去西北啊，外面那么大，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你醒了？”余林惊喜的转过头，见燕无歇身形摇晃，赶忙上前扶他一把。

    燕无歇的提议让顾灼夭很是心动，想了又想，却是摇头道：“阿爹肯定会给我拜师函，到时西北那边可是要记人的，不如不出去。”

    燕无歇挑了挑眉，毫不犹豫的伸手指向仍在昏迷状态的陆娅说：“那就她了。”

    “什么？”

    燕无歇笑道：“你不是担心西北那边点人吗？好办，让人顶替你不就好了？也是缘分，我们当中刚好只有她缺个由头，让她成为你，事成后，你在天涯海角，她在西北高山。”

    其实不只有她缺吧？

    林安在余光中瞥了眼滔滔不绝的燕无歇，你不也缺？

    余林更是不解的皱眉，凑到张尔谦身边小声问：“你们关系好？”

    “和谁？”

    “陆娅。”

    张尔谦摸着下巴，细细回想，干巴巴的说：“她长得挺好看的。”

    余林脸瞬间黑了，拳头不由自主的发硬，在打上来的上一刻，孙双虹有气无力的说：“陆娅？聊她做什么？”

    正对顾灼夭进行洗脑的燕无歇诧异的扭头，“陆娅？余林，你喜欢那款？”

    张尔谦眼神从茫然立马转变为了然，余林抿着唇，哭笑不得的说：“你们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玩笑几句，燕无歇正色，轻声道：“知道祸从口出，话很少，总之，我觉得其实是个好人。”

    孙双虹不留丝毫情的切了声，其他人纷纷看向她，孙双虹双手环胸，干脆道：“我倒不觉得她是个什么好人，她肯定杀过人，而且还不少，难保就没有无辜之人。”

    “她想过杀张尔谦。”

    “啊？真的假的，我没从她身上感受到杀意啊。”

    “……”

    顾灼夭插不进话，尴尬的左右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拜师函到底给不给那个陆娅，你们可以以后再讨论，现在一个人去看看那两个人呀！”

    陆教头实力不弱，陆娅也是。

    然而兄妹俩醒的实在晚，要说比燕无歇和孙双虹晚，很正常，毕竟两人是名门用宝珍砌出来的种子，比张尔谦晚，有些出人意料，却能接受。几人聊了半天还没有迹象，就不对劲了！

    余林下意识看向林安，林安肯定道：“生命体征正常，没出事。”

    ‘那为什么还不醒？’余林忧心忡忡，‘难不成在装昏？’

    林安率先凑过去，否认道：“也不是。”

    话罢，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一扭头，神情恍惚起来，四人的手腕处向上延伸着透明的线，到上方掺杂在一起，林安凝噎，筋络大通，他瞬间了悟，呆呆的道：“你们的气运加在一块，所承担的伤害也由你们平均承受？”

    而兄妹俩气运大道再怎么契合，终究只是两个人。

    线条一闪而逝，林安眼中再度恢复正常，听了他的解释，余林后背一僵，犹豫着说：‘你的意思是大道夹在一起？’

    “是啊。”林安话音刚落，眼神勾动，大骂道，“怎么？以后你获得的机缘要和他们平分？不行不行，赶快斩了！”

    机缘不机缘的，余林倒不在乎，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大道因果能纠缠到如此地步，他其实不懂这些，只隐隐察觉到不对。

    林安手指飞快跳跃，咬着牙寻找斩断的方法，余林没去叫他，正好陆教头和陆娅终于悠悠转醒，余林轻咳几声，看向顾灼夭，“现在人都醒了，是要去学堂找你父亲吗？”

    顾灼夭眼神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无形中分成两伙，她咽了咽口水，点头说道：“跟我来。”

    一路上众人都很沉默，连向来健谈的陆教头也只是在了解事情起末后惊讶两句，便没再说话。

    燕无歇与张尔谦一左一右走在余林身边，三人都没开口，全凭眼神交流，后方的孙双虹直翻白眼，觉得那三个人眼睛有问题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多少也有点问题。

    “我们到了。”

    所谓学舍不是别的地方，就是余林最开始见到白发翁的木屋，里面传出阵阵朗朗读书声。

    燕无歇抬起手正想敲开门扉，余林连忙拦住他，燕无歇问他做什么，余林只眼神示意。

    果然是顾灼夭走上前，轻轻摇晃挂在门上的风铃。

    “叮当”的清脆声音萦绕在木屋上，声音相当绵长。

    燕无歇好奇的问：“里面的人能听到吗？”

    “能！”顾灼夭斩钉截铁，相当肯定，事实不出她所料，没多久木屋的门被推开，青年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一个劲的招手，等远离木屋，他明显松了口气，吐槽道：“对谁都笑得出来，对我就又打又踹，老东西真是年纪大脾气大！”

    “前辈，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余林有些尴尬，赶忙岔开话题。

    顾占清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大方坐在草坛上，又拍拍身侧，示意其他人坐下。

    众人都不是矫情的人，纷纷坐下来，齐齐看向青年。

    顾占清微笑道：“人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凡人，修行者以及修道者，前往西北，皆为凡人，而凡人从外来看，无非高矮胖瘦之分，那帮人如何选择纳入门下的？”

    “不是说修道高人，定眼一瞧，分得清缘分？”孙双虹忍不住说道。

    “修道？缘分？”顾占清笑了两声，不屑之意明显，孙双虹不服气的问：“那凭什么？”

    顾占清摸上自己光滑的下巴，神秘莫测的说：“看骨！”

    余林心头大惊，下意识想到什么，诧异道：‘合着在他眼中，西北收徒看仙骨是需要我们继续聚齐说一说的事？’

    林安倒不怎么意外，毕竟余林只有一个，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些话，全凭林安一个半吊子外挂配一个被动的系统在旁摸索，林安坐在余林身边难以兴奋，好像马上就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规则了！他调出界面严阵以待着。

    “仙骨就是他们选徒的标准，天生仙骨越完整，越容易被宗门看中。80%仙骨的拥有者不敢说定是六大宗的人，但肯定是其他宗门疯疯抢的对象！”顿了顿，顾占清得意洋洋的说，“灼夭就是80%仙骨拥有者！”

    顾灼夭脸皮薄，被他说的发热，嗔道：“阿爹，讲正事！”

    “仙骨也有甲、乙、丙、丁之分，例如孙双虹的丙等仙骨，不过照他这么一补充，她的仙骨大约在75%左右，顾灼夭资质不错，是乙等。”话是林安默默说的，顾占清扯了两句正想略过去，现在其他人余林在眼中和坦诚相待没区别，也许他们本人都没有他知道的清楚。

    “燕无歇等全身乙骨，但筋络较弱，张尔谦和陆娅都是丙等仙骨。”林安继续道，“仙骨的资质可以升，也不是决定未来大道长远的根本，不过它是挑选起点的入场券，是来是用来夯实基础的存在。”

    “成为修道者，便要将全身仙骨关节处打通，其余一切，皆为虚妄。”顾灼夭语调有些颤，“诸位知道为何定要在西北突破吗？因为仙骨自然包括颅骨，没有人指导，稍有不慎可是打爆脑袋的惨案，千百年来无一成功！”

    燕无歇不由自主的握住凶器的吊坠，那是他妹妹的骨灰。

    他应该庆幸他妹妹没有选择这么残忍的突破方式，好歹多陪了他两天。

    他禁不住内心的侥幸问：“其他方式都不行？”

    顾占清毫不犹豫的点头，“其他方法都不行！”

    林安却说：“严格来说不止一个，东北的大佬们各有各的法子，只是不足为外人所道，以后防着点变好。”

    一切以林安的话为准，余林在内心连连附和。

    “破仙骨后便是修行者，修行者想成为修道者，需要再走四个，分别为一品二仪境，二品四象境，三品八卦境，四品以极境，每一大笔还分为初、中、高三段小境界，一旦突破以极高段，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修道者。”

    听起来还挺简单，余林心生疑惑，果然，林安道：“此修道者非彼修道者，修道者往上仍有境界，只是现在不可知罢了。”

    这么一想合理不少，余林放心下来。

    顾占清没出过桃花村，但架不住理论知识丰富，谁问的问题他都能答上两句，在众人中本该知道最少的余林一个也没问，这些或多或少的林安都讲过，既然都是理论知识，余林对顾占清还有戒备，不如不听。

    林安无趣的很，缓缓站起来，突然看向一旁，不远处的白发翁丰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那里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他气息内敛，敛到小地图中红点极淡。

    余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略微思索，不动声色的抽身走向白发翁。

    大抵下了学，孩童嬉戏打闹声不远不近的传来，余林站在白发翁的右后方，他歪着头，正要开口，白发翁悠悠道：“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