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尽天明 霜华北去
后山林道,一点紫影翻腾,是元音身背青萦,身如魅影,衣衫带起的破风声此起彼伏。
“咳咳!”
眼看已到山腰处,林木渐稀,元音身影也是渐缓,伸手想要扶在一颗树上,却是眼前一花,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好在倒地之时清醒几分,没有压到背上的青萦,元音爬到树干旁,捂住左边胸口,抬眼估量着山巅距离,狠狠喘息。
待得感觉稍好些,元音才是一咬银牙,撩开左肩伤处衣衫,只见雪白亵衣已然透出点点红梅。
“伤口崩开了吗?”
元音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面带犹豫,又看向背后似乎熟睡了一般的女童,思量之下还是重新将衣衫覆上。
少女抬头望山间,额头波光粼粼,已然遍布细汗:
“看来鉴花阁的人也不过如此,是我高估他们了。不过此山既然是禁地,总该有些禁制阻拦才对,为何我却没有遇到。”
“哼哼哈哈哈!现在不就有了吗?丫头好俊的轻功啊,让本督好一番追。”
一声长笑,刘贤身形从空中落下,缓缓转过身来,
“啧啧啧,看看,看看,都累成什么样了。好像还受伤了呢,真是可怜。不如把东西交给本督,你也好歇歇脚。”
元音秀目一抬,与之相视,顿时如临大敌,眼前之人深厚的气息让她心头震动,登时强行站起身来,脚下步子连退。
刘贤笑意连连,也不着急,脚下一步一步慢慢跟着,打量着元音与其背上的青萦,陡然间其目光凝固在青萦身上。
“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是如此愚蠢,携宝而逃又何必带个拖油瓶。等等!好炽烈的气息,难道说那宝物落在了这女童身上。”
想到这里,刘贤眼中的戏谑渐渐收敛,没有了再戏耍下去的打算,步伐连动间,身后生出道道残影。
“锵!别过来!”
元音拔剑而出,一双秀目在那数道残影间,不断游移,眨眼间,元音只看见近在咫尺的邪异面孔。
一只白净长手捏住元音的颈部,元音脚下凌空翻腾着,俏脸上憋的通红,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刘贤。
刘贤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那熟睡的青萦,脸色逐渐凝重,抓着元音脖子的手陡然松开。
不待元音反应过来,便是手背一抬,扇在元音侧额,元音闷哼一声便是软倒在地。
刘贤没有管倒地昏死过去的元音,视线始终留在青萦红润小脸上,双臂一抬间,周身罡元弥漫。
刘贤双手收胸一推,淡红色罡元便是缭绕青萦周身,使之悬浮于空,而后双臂舒展,两手大拇指各自捏向中指,一弹间两滴精血从指心飞射而出。
“就让咱家看看,到底是否如我猜想一般?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刘贤脸色愈发苍白,眼中却是精光大盛,直直盯着青萦紧闭的眼睛。
“刘贤~刘贤~咸,好大的胆子,这里岂容你放肆?”
刘贤神色一滞,抬眼望向天际,却未得见来人,只听一道破空声,却是一根竹枝飞射而来,后发而至,挡于青萦双眼之前。
“不知是...”刘贤话未说完,便是脸色大变,“奴才参见...”
刘话锋一转,撩开腿前蟒袍,竟是屈膝要跪下。
“哼!我早已与那边没有关系了,也不必受你拜。”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竹庐内的婆婆来了,婆婆伸手一推,青色气旋让得刘贤无法下身。
“您这是什么话,小贤子永远记得您的好,这边苍凉天寒,不若...”
刘贤却是不敢怠慢,急忙躬身抱拳说道。
“你走吧!把你的手下都带走,不要逼我对你出手。”
婆婆一挥手将青萦周身罡元挥散,侧着身,有些生冷地道。
刘贤脸色一僵,深深看着那老妪空洞的眼眶,不禁低下了头,深深一拜后:
“奴才明白了,您保重身体。”
婆婆脸颊微微转动,凌乱的白发在山风中飞舞,伸手抚向怀中青萦的额头,一点猩红赫然点在青萦眉心。
在婆婆将要摸到近处之时,那点猩红悄然消逝,青萦的睫毛微微颤动:
“婆,婆婆,这里是...”
婆婆揉了揉青萦脑袋,只是笑笑不语。
天际乍然亮起,不知何时,正空妖异的红月已被太阳取代,黑幕顷刻间消散,午后的阳光打在山间,炽而不烈。
“他们走了,父亲,这刘贤好像有些奇怪,会不会有诈。”
轩姨面露异色,出声说道。
“不会的,走吧,我们上山看看。”
老爷子眉目低垂,瞥向后山某处,而后不待轩姨回应,已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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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城往北一百八十里,天际稍亮,阴霾犹存,
两辆马车停在一间破庙外,庙院里杂草丛生,庙堂中是数个人影围坐在一个火堆旁,石像破败龟裂,已然认不出是哪位神明。
其中一个少年离得火堆尤为的近,怀中抱着被子裹着的昏睡男童,少年的脸颊都被烤的赤红,犹是不愿离开。
“宣少爷,你快醒醒啊!”
少年却是嵇永,此刻他只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大块寒冰,刺骨之冷和火堆的炙热交替,让得他神志都是有些不清。
嵇永以手揉搓着杨宣的手脚,脸上尽是紧张不安之色,眼中都是急出了泪花:
“刘大叔,我看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要帮少爷找大夫,我们要走,一定要走。”
刘老头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此地荒凉多山,原本见桥以为是到了山村中,哪料只有一间破庙而已。
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又上哪里去找大夫呢?
刘老头看着嵇永的模样,又不好说出来,只好将脸别过去,不说话了。
“嵇永大哥,你别着急,宣哥他福运深厚,一定会没事的。”
明城不知从哪里拾来的残破牌匾,抵在墙上以其做盆,浸好了一块热毛巾,递给嵇永。
“嗯...宣少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别吓我。”
嵇永接过热毛巾,擦在杨宣脸上,只是没几下,毛巾便凉了,嵇永当下手都有些颤抖,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寒气之下,杨宣安得还有命在?
一旁的明城也是愣住了,一直未动的成平看着这情形,目中闪过不忍,站起身来箭步冲过去,拍了拍嵇永:
“没事的,我们再来,不会有事的。”
眼见嵇永恢复清明,成平才是慢慢拿过其手中的毛巾,默默向着墙边的“盆”走去。
“哥,我也来帮忙。”
“还有我,秦大哥,你也来。”
众人一番忙活,盆中水已然换了近十遍,杨宣周身却仍是森寒如冰,那双眼睛似乎是如何热的水,也揉不开。
就在众人心中悲悯,渐渐泄气之时,屋顶破了的大洞上,陡然一抹刺眼的蓝芒射来,煌煌乎如临至境。
众人被这刺目光华照耀,都是难过的捂住眼睛,庙堂之中的破败石像陡然金光大现,周身龟裂尽数闭合,一团金光挡于破洞众人之顶。
“这是,这里竟然是...”
在这漫天光华中,唯有桑奕可以看到具体情形,
“这小子的命数还真古怪,那蓝芒中的机缘该是为他而来。可以他如今的境况,这机缘更有可能是一道催命符。至于这里...
唉!尽人事,听天命,杨宣小子,以我残躯,也只能做这些了。若是那老头在,兴许能保下你,你这小坏蛋,该不是个短命的家伙吧。”
一圆形轮廓的金光缭绕间,杨宣胸前衣角被掀开,天启令凌空漂浮,其上点点星芒流转,没入杨宣的身体。
杨宣眉眼微动,覆在其上的一簇簇冰霜滑落下来,落地如锥,发出金铁之声。
紧接着杨宣双眼陡然睁开,幽黑瞳孔中点点星芒缭绕,似是不惧耀光之芒,一对眸子紧紧盯着头上交汇的两道光波。
在此之间,森蓝光华之内也是悄然浮现一只巨大眼睛,那巨大眼睛中先是错愕迷茫,而后便是凶气暗生,似乎对杨宣这样看着自己感到愤怒。
“吼!”
随着一声浩大吼声,巨大眼神瞳孔陡然变成竖立状,其外森蓝光芒愈深,隐隐有将金光压制之态。
“噗噗!”
石像周身金光迭起,却是后继无力,其上裂纹再度浮现、蔓延,更甚此前破败,竟是有了瓦解之象。
杨宣眼神幽深空洞,眼睛一闭一开间,瞳孔已然变成冰蓝,似是不惧那只凶眼,对视之间,那份寒意使得巨大眼神动容。
紧接着那巨大眼神浮现痛苦之色,又夹杂些许不甘,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于森蓝光华中缓缓消散。
冰蓝玉玦之外光华收敛,不再执着破入此地,也是凌空飞走。
杨宣眼神微抬,见到天际那抹流光远去,才是眼皮一垮,再度陷入昏睡。
“刚才是怎么了,眼睛好痛。”
“哎,少爷身上不凉了,少爷身上不凉了,哈哈。”
一众人此前都是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醒转过来,天际也是亮起来。
庙外,两匹马儿饮足了水,被重新挂上马鞍,两辆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而行。
庙堂里,破败石像手臂先是碎裂掉下,而后整个轰然倒塌,碎石砸烂案台,卷起滚滚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