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鹿
惊天的巨浪说来就来了,前一刻它还远在天边,此刻它却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潘猴子早已从高高的桅杆上滑落,马成然用手中的绳索将自己和潘猴子链接在桅杆上,人的力量再大在海洋里面也只能依靠外力。
一道霹雳打到海面,浪花好像炸裂开了一样,白色的浪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巨浪一道接着一道,天风号这艘巨船就像一片叶子一样一会儿飘在浪尖,一会儿又冲进浪底,起起伏伏,惊心动魄。
海上的暴雨总是连接着巨浪,它们好像说好了一般,要给海上谋生的水手们最毁灭的打击,雨水像一道白幕一样从厚厚的雨云里倾泻下来,落到天风号上,落到马成然和潘猴子的肩头,又化作斗大的雨点,劈劈啪啪的砸的他们生疼。
马成然和潘猴子的身上早已湿透,也分不清身上的是海水还是雨水,大雨的冲刷让他们的眼睛都变得很难睁开,但他们的双脚却像是扎了根似的,牢牢的站定在甲板上,任滔天的巨浪如何翻滚,他们也依然傲立,这岂非就是水手的毅力,此刻,他们就是挑战大海的英雄。
风大,雨急,浪猛。
船长室里的刘大胡子身上也被强风吹进来的雨水打湿,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清他脸上和袒露的胸膛上反射的水光,还有他漆黑的眸子,原本是他身上最乌黑的地方,现在却闪烁着一股惊人的亮光,就好像嗜血的狼看到了冒着热气的鲜血。
如果是天风号的水手们是这片海上的海狼,那刘大胡子就是这群海狼中的头狼,他无所畏惧。
船长室里都已阴暗的看清不出刘大平的脸,船舱里更是漆黑的像绝望的极夜,旅客们待在客房里,门闩牢牢的插在门上,好像只有这样在黑暗里才能让他们稍有一点安全感。
黑暗中隐隐听见几声女子的啜泣声,还有零星的几声叹息,剩下的就是人们的呼吸声,有的急促,有的却很平缓,水手们的呼吸就很平缓,他们见惯了风浪,即使幽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他们也坚信船老大刘大胡子和伙伴们会战胜大海,他们从未怀疑过。
水手们双手牢牢把握着走廊上的栏杆,他们紧闭着嘴,默默承受着,巨浪总会过去,黑暗也总会重现光明。
“你怕鬼吗?”突然黑暗中有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本就剧烈晃动的船体,让每个人摇的七荤八素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突然传来的说话声,任谁都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听。
“喂,小李,问你呢。”原来说话的是卫纪之,他冲着李涤秋方向的那片黑暗说道,好像只有他在这样惊险的时刻,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李涤秋想起前辈丁植说的,头脑简单的人往往在最苦难的岁月里保持快乐,此刻,李涤秋也不知道卫纪之是头脑简单,还是有着过人的胆识。
李涤秋冲着黑暗摇了摇头,然后他转念一想发现对方是不可能看到的,然后他苦笑着说道:“不相信,就算有也并不可怕。”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卫纪之的意料,不过对面这个才认识二十几天的新人水手,说的让人意料不到的话又岂止这句,在他们心中小李本来就是个怪人。
“此话怎讲?”卫纪之还是好奇的问道。
“鬼岂非都是好人变的。”李涤秋淡淡的说道。
听了李涤秋说的这句话,卫纪之一下子想到了刚死不久的刘大平,是啊,这样一个老实能吃苦的人,怎么突然就被人害死了呢?
“只有坏人还在人间!”李涤秋接着说道,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热,他决不会因为刘大平的死而动摇信心,反而升起了一种要将擒拿凶手,将真相公之于众的信念。
卫纪之并不知道李涤秋心里想些什么,但这句话着实让他消解掉很多疑虑,他相信那群官差一定能将凶手捉拿归案,他暗自庆幸,至少这趟旅程,还有好人。
官差们同样忍受着剧烈的晃动和黑暗,玄字甲等客房里的两个乘客一左一右安静的坚持着,他们一个人攀着床缘,一个人紧紧的拽着墙面的栏杆,两个人都沉默着,他们都在等待风暴过去,只是其中一人内心多了几分焦急,因为还有好几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在这里的当然是官差罗山,和他共处一室的则是他的下属徐疾。
罗山焦急的等候着,等候着漫长的黑暗过尽,他静静听着巨浪拍击船壁的声音,他知道这场与大海的搏斗并不会那么快结束,但总会结束。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在黑暗里即便是一呼一吸间都会被时间无限的拉长,既让人难捱又叫人绝望,但船里的人明显感觉到上下翻腾的木船,渐渐变得没那么剧烈的摇晃了,他们知道这波巨浪应该快要过去了。
还在甲板上的三个人虽然满脸混杂着雨水海水和汗水,但他们的嘴角上却挂起了笑容,他们眼看着远处的浪向另一个方向缓缓滚去,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方获得了这场人与大海搏击的胜利,酣畅淋漓的胜利。
天风号的晃动越来越小,天空中的乌云也变得稀薄,雨水打在人的身上终于不那么疼痛了,开始变得温柔,像激情过后情人间的吻,整片天空越来越亮,刘大胡子兴奋的高喊道:“扬帆,启航!”
刘大胡子的声音响彻海面,也让在黑暗中漫长坚守的人们重新获得了勇气,船舱里水手们掏出怀里的火折子,一边循着微光点亮走廊的油灯,一边高呼着:“风暴过去了,大家点灯吧。”
船舱变得越来越亮,晃得人们的眼睛不免有些晕眩,在黑暗中久了,人们总是没那么适应重新拥抱光明。
徐疾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他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油灯,灯火点燃,客房里也恢复了光亮,罗山和徐疾痛苦的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二人相视一笑,扶起倒在地上的板凳,不谋而合的坐下,那场颠沛耗尽了他们浑身的气力。
突然房间的大门被打开了,严格来说是被击飞的,门板直接离开了门框,平铺在了地上。
罗山和徐疾惊讶的看着门外。
只见沈益城的保镖白鹿刀任兴国独自站在那里,恶狠狠的吼道:“我的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