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涤秋和卫纪之不约而同的站在那里，谁也没有拿钱的意思，他们就默默着站着，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嫌老大的钱少？”刘大胡子装作生气的说道。

    卫纪之把求助的目光抛给了李涤秋，他当然想要拿桌上的银子，没人会拒绝那么多钱，但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该拿，因为他没有拿的理由。

    “古有关老爷温酒斩华雄，今次我们来个天风号终点分银如何？”李涤秋回答道。

    “哈哈哈，还是小李肚子里有墨汁，行，银子暂且存放在我这，咱们今天也学学英雄好汉，等船安全抵达之后，我们喝酒分银。”刘大胡子豪迈的说道。

    “那我们先去了。”卫纪之如释重负的说道。

    刘大胡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各自离去。

    李涤秋和卫纪之一前一后的离开船长室，他们同时抬起头，重新看到碧蓝的天空，然后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

    “谢谢你，小李。”卫纪之突然微笑着说道。

    “谢我？谢我干什么？”李涤秋疑惑的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编的那个故事，我们肯定还会陷入无边的恐慌中，谢谢你帮我们提振了气势。”卫纪之很真挚的说道，此刻他竟充满了理性。

    李涤秋一方面对卫纪之的冷静刮目相看，一方面却也只能苦笑。

    故事是真的，故事里的人也是真的，可接下来发生事，他们该如何面对，李涤秋自己心中也确实没有底气。

    不论是李涤秋还是卫纪之，他们年轻的面孔上全都爬满疲惫，纵使海水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早已使他们柔嫩的肌肤皴裂，白皙的肤色黝黑，可他们的嘴角依然上扬，眼中依然有光，现在全都没有了。

    恰好李涤秋的想法原本也是去调查一下底层货舱的那个囚犯，这下刚好跟刘大胡子安排下来的任务也算是重合了，索性李涤秋什么也都不想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他就要去会会那名囚犯，会会整条船上最神秘的人。

    如果现在的他，还算得上人的话。

    李涤秋已经来到了天风号最下层货舱的尽头，那个结实的木栅栏前。

    李涤秋和卫纪之在客舱分了手，他们一路无言，然后李涤秋就来到了幽暗的货舱，货物还是老老实实的摆在原地，即便是刚经历完巨大的风浪，也只有最上一层的零星货物散落在地上。

    李涤秋凭着感觉将地上的货物一件一件的摆回原位，他早已知道这里并没有他要找的线索，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扫视了一遍，人在黑暗中，总希望自己有一双夜猫的眼睛，能够在无边的黑暗里洞察一切。

    可人永远不行，造物主赋予你拥有的一切时，你天然的就会失去很多，当你选择拥抱光明的那刻，你便摒弃掉黑暗，所以自古以来光明和黑暗总是对立的，就好像水火也是。

    可人不是，有的人即选择了黑暗，又冠冕堂皇的站立在光明之下，他被一层叫做虚伪的保护层包裹着，内心却没有一丝光明。

    时间越久，李涤秋就发现每个人的心中都好像有块阴暗的角落，它总在莫名的滋生，有的人极力想压抑它，可它好像没那么容易被真正的压抑住。

    有人的内心是纯粹的光明吗，纯洁如处子也真的是一尘不染吗，这原本就是一个深奥的问题，圣人尚不知，何况凡人。

    整理货物并没有花费李涤秋多长时间，他穿过层层叠叠的货物，也穿过了那十只小母鸡的鸡舍。

    小母鸡们并没有被方才的巨大颠簸搞的花容失色，它们老老实实的蹲伏在地上，偶尔才扭头一下脖子，只有地上散落的一些鸡毛，才证明小母鸡们刚才扇动过翅膀。

    李涤秋一度想给这群小母鸡们每只都起个名字，就跟那两只船猫一样，可最后他还是克制住自己这荒诞的愿望。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母鸡们也算吧。

    借着微弱的灯光，李涤秋把木栅栏制成的牢笼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除了一捧干茅草和一个便盆，这里面空无他物。

    因为长期的吃喝拉撒，加上没有人清理，这里的味道甚至比鸡舍还要大，李涤秋每次送水的时候都难免皱起眉头，可里面那个囚犯却好像完全没有嗅觉一样。

    这原本的气味就是他造成的。

    犯人枯坐在，他长长的头发遮盖住他的肩膀和整块脸庞，他破烂的衣衫中透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躯体，连那几个小母鸡的爪子也比他的胳膊看起来丰满许多。

    你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身上同样散发的臭味，就好像死了一样。

    “今天船上死了两个人。”李涤秋对着形容枯槁的囚犯说道。

    对面没有应答。

    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李涤秋好像知道他说出的话本来就不可能有回答，他悠然的盘腿坐在囚犯的面前，两人隔着一道木栅栏，油灯在李涤秋掌中，光从下往上打到他的脸上，显得说不出的诡谲。

    “你知道死的人是什么身份吗？”李涤秋又说道。

    对方依然没有回答。

    李涤秋好像自问自答一样接着说道：“死的一个是碇手，一个是郎中。”

    “船上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得罪了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可我觉得不然，死者的身份原本就很让人怀疑。”李涤秋继续说道：“下一个被攻击的对象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砰的一声打断了李涤秋的话语，依稀间，囚犯微微抬起的头又重新垂到了原味。

    “谁？”李涤秋猛的站了起来，迅速转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同样也没有人回应。

    李涤秋端起油灯，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他想看看究竟是谁那那里窥视自己。

    离声音的来源愈近，声音反而愈来愈有节奏，李涤秋的眉头紧锁，拿着油灯的手握的紧紧的，他突然从阴影中闪现，现场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只黑猫和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