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从昏睡中挣扎着想要醒来。

    此刻，冬日清晨的阳光，正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斜洒了大半个病房。

    让人只觉得暖。

    湘琴贪恋这暖，勉力缓缓睁开双眸。

    在这迷蒙的暖光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张脸，齐齐地晃来晃去呢？

    焦灼的老爸老妈，慈爱的奶奶。

    似乎还有卢余，浅浅的胡茬，疲惫的双眼，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暖。

    可是，卢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痴梦罢了。

    睁眸不过一瞬，复又懊恼地闭上，轻轻哀叹了一声，心想：真讨厌，又是梦，还是不醒的好。

    有人惊喜地说：“姨，你看见了吗？湘琴的眼睛，好像刚睁了睁？”

    湘琴听得分明。这声音，的确是卢余的，多么熟悉，多么温暖！哪怕她化了灰，也决不会听错。

    她迷蒙想起，昨晚送他来的，不是欧阳吗？怎么会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了卢余呢。

    真好，他来了。湘琴的心突然安了，浸了许多的孤寂终于散了去。

    原来，她能有幸收获这么多的关怀，这么多的爱。哪怕渺小如尘埃，在这世界上，总有自己的光，自己的天堂。不渴求，不贪婪，只要自己分定的，也是幸福的。

    又听老妈笑说：“余啊，这话，你都说了几遍了？关心则乱。医生都说了，琴最早得十来点钟才能醒呢。你也别老守在这儿，去吃点东西吧。”

    卢余说：“姨，我还不饿。您跟叔叔，陪着奶奶，先去吃吧。放心，我守着湘琴。”

    奶奶也开口说：“随他吧，年轻人心热，这会儿，就算八匹马，也拉不走他。”

    这话，湘琴信。当初奶奶病了，爷爷守在病床边，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老爸当然也懂，拍拍卢余的肩头，安慰地说：“好吧。你辛苦些，我们去去就来。你想吃什么？好给你带。”

    卢余说：“叔，都行，我不挑。”

    有一串脚步声，先后出了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卢余的手轻轻覆过来，轻轻摩挲着湘琴的手背。慢慢的，指指分开，指指交叉，十指相扣，仿佛要天长地久，不肯须臾分离。

    然后，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傻话，又是悦耳的绵绵情话。

    “你呀，可真贪睡。你知道吗？我因为想你，为了来见你，赶了上千里的路。想要给你惊喜，不敢给你透露分毫。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你，可以拥你入怀，再难熬，我也忍了。

    “你是不是想骂我，这样突然跑来，太鲁莽了？

    “所以，你不愿见我一眼么？在我来之前，就让自己先病倒了。你呀，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我怎么放心，让你再脱离我的视线？

    “哦，我知道了，你迟迟不愿醒来，是在怨我，莽莽撞撞，跟姨说了那样的话？可你知道吗？我虽然喝了酒，可心里清醒得很，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我的一片痴心啊。你知道吗？我一听说欧阳昭来了，你们还去了小竹林，我就急了，心里的醋坛子翻了。我怕啊，怕你动摇，怕你不要我了。

    “自从见了你，我就想要跟你一生一世的。任世间风景繁华，我眼里只有一个你。

    “我丢下家人，不管别人的嘲笑，急匆匆地赶来了。可我，还是来晚了。

    “辗转听说你病了，是欧阳昭发现了你，送你来的医院。我真嫉妒他，也真心感激他。要不是他，你就危险了。我好怕啊。我们才分开几天啊，你怎么就把自己弄进医院了？

    “你快好起来，等出了院，我好好帮你调理。那祖传菜谱的残缺部分，前天已得了下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里面有不少药食同源的养胃方子，还有咱们心心念念的‘定江山’。放心，有我在，决不让你再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痛。”

    湘琴觉得真是动听，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他诉说，真是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她真想睁开眼，好好瞧瞧他，奈何晕晕沉沉，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感觉他的手，他的气息，他的温暖，他的深情。

    从重阳那日，他们在“七兮”上认识，从相互交心到精神依恋，从现实幻灭到日常陪伴，从偶生疑窦到情根深重，每走一步，他都走在了她前面，都比她有信心更笃定。

    她自问：她又有什么好，让他这样交出炽热的真心？

    又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中午。

    医生说：“放心，病人已无大碍。”

    老爸老爸彻底放了心，送奶奶回去午休。

    病房里，只余卢余。

    湘琴轻笑向他，拍拍病床边。

    卢余识意做过来，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痴痴地看着。

    湘琴反手摩挲他的胡茬，又抚上他憔悴的脸。

    “你怎么来了？”

    她想听他再说一遍。迷蒙中听的话，她生怕只是一场梦。

    “哦，前天晚上，我去见了一位厨届长辈。这些年，他一直帮忙打听我家遗失的祖传菜谱。酒酣之际，他说，菜谱已有下落，就在你们驿城。我欣喜得很，就连夜订了机票赶来了。其实，菜谱倒不急，我只急着想见你。”

    湘琴笑他油嘴滑舌，故意问他：“欧阳呢？怎么没见他？”

    卢余笑刮了刮她的鼻头，“怎么，我在还不够？还非得那冰块陪着？”

    湘琴不理他的酸，笑着说：“是啊，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有句老话怎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卢余气急，头抵着她的发，来回摩挲着，喑哑这声问：“怎么，你还想以身相报？可惜，晚了。”

    说着，他扳过她的身子，低头覆上了她的唇，浅浅吻过，不舍移开。

    “盖了章，你是我的了。”卢余得意地笑，“再说了，叔、姨、奶奶，都可喜欢我了。”

    湘琴信。

    有人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轻易与人打成一片，获得他人的信任。

    她曾反复琢磨，这能力源自敦厚与真诚。

    “小样儿，得意吧你就。别忘了，他们喜欢不重要，重要的，得看我的心意。我要不愿意，他们不会强迫我。”

    卢余心中着急，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了些。不待湘琴挣扎，铺天盖地的吻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