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世家子

第五章 诗会比诗

    说是诗会,但选在醉云楼这种地方,酒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桌上一面是文房四宝,一面是美酒佳肴,众人相当于是边吃边聊,场面一时间倒也很热闹。

    方宇和柳鸿业却没有这个心思吃喝,柳鸿业是担心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方宇则是四处打量着来往宾客,时不时向柳鸿业询问两句。

    刚刚那个叫贺云醉酒男子虽然举止莽撞了,但并没有说大话,今日的醉云楼看上去确实不止有寻常士子,临州城有头有脸的人也来了不少,而且据柳鸿业估计,可能不还有不少外面的人。

    在这种局面下,若是柳鸿业颜面扫地,便代表着柳家青黄不接,柳家的未来在这些人眼中便前途黯淡,势必会影响柳家与其他家族的合作,这对柳家未来来说非常不利。

    方宇有些后悔,这件事闹到这个局面,肯定是瞒不住的,就算他们不说,魏家也会把消息传到柳家。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去想那许多了,但有一点,方宇始终想不通,这次酒宴若是一开始便通知了那么多人,他们在柳家为什么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诸位,”一道声音把方宇的思绪拉回酒楼,魏承豹已经走到二楼大厅中间,笑着对所有宾客说道:“今日诗会,乃是为了庆祝我大玥边关大捷,同时也是为了增进我临州才子之间的同窗情谊,诸位肯赏光,在下也知道是给我临州才俊面子,所以,还请同窗切勿推辞,一展诗情,以显我辈才气。”

    好家伙,这番话一下来,若是谁不作诗,那便是不给在座所有人面子,这魏家逼得够紧的啊。

    魏承豹说完并没有作诗,便退了下来,方宇估计魏承豹应该会在最后作诗,起码应该会在柳鸿业之后作诗,只有这样,对比才最为明显,现在当然是正常诗会了。

    果然,魏承豹刚一下来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上去,说道:“在下不才,愿意抛砖引玉,献丑了,边关啸月起狼烟……”

    “这人叫刘珏。”柳鸿业小声给方宇介绍着这个人的情况,“平日里跟这魏承豹走的挺近,不过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刘珏作的诗是一首七言绝句,大致上的意思就是边关战事大捷,百姓欢欣雀跃,整首诗节奏轻快,也非常适合宴会的氛围,在座的宾客也都非常欣赏这首诗,言谈中多是赞美之词,看得出来,这刘珏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刘珏作完诗之后,魏承豹及时地走上前去,两人又是一番吹捧,底下的宾客也适时做一些反应,一片宾主尽欢的祥和景象。

    “你们先生呢?”方宇四下看了看,发现尽是些年轻人,便有些好奇地问了柳鸿业一句:“你不是说你们先生也会到场作诗一首吗?”

    柳鸿业摇了摇头,想了半晌才说道:“估计先生知道魏承豹订了醉云楼以后,知道这儿现在是个是非之地,所以不来了吧。”

    说话间,第二个人也从台上下来了,作得诗也还不错,只不过这次魏承豹没有上去应承,想到这儿,方宇看向魏承豹,此人现在正和身边一个年轻人聊的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台上的人,想来应该是两人不怎么对路吧。

    跟方宇想的不一样的是,魏承豹并没有等到最后一个人上台,而是第二个人一下来,魏承豹便走了上去,手中还拿着一张纸。

    魏承豹走到二楼中间说道:“各位,前日欣闻我大玥边关大捷,承豹心中倍感荣耀,一时有感而发,借此诗会,一抒胸中振奋之感。”说着,魏承豹展开手中的纸,开始念了起来。

    “边关夜告急,戎狄犯边际。胡马踏幽凉,百姓夜哀泣。寒甲执王旗,破敌战功立。只恨手中笔,不可斩强敌。”

    方宇听完愣住了,这是个纨绔子弟能写的出来的?叙事加抒情?

    不光是方宇,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这些年魏承豹的举动稍稍有所改观,但在场所有人都不傻,都知道魏承豹是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他骨子里是个什么人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几年前还不学无术的他现在拿出这样一首诗,不需多想,必是他人所作,再说了,全诗最后一句,“只恨手中笔,不可斩强敌”,谁不知道这魏承豹早些年只知道声色犬马,就他这身体,还斩强敌,给他个壮实点的女子都不一定摆得平。

    不过这种事大家心里知道就好,谁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指责魏家大少爷抄诗,不过这倒是给了方宇一个灵感。

    方宇观察了一下,除却一部分帘子后宾客看不出动静外,大部分人此时的关注点都落在了魏承豹身上,方宇侧过身子往里面缩了缩,本身就在角落的方宇此刻感觉没人会注意到方宇时,悄悄地拿起桌上的纸笔。

    魏承豹念完诗后,见到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还以为是大家被这首诗给惊着了,笑着故作谦虚道:“承豹读书几年,这也算是厚积薄发了,诸位见笑。”

    宾客们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魏公子客气。”

    “魏公子年轻有为……”

    “魏家后继有人……”

    一时间祝贺声此起彼伏,魏承豹也是有些洋洋自得,面色都有些红了,但嘴上还是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大家谬赞了。”

    倒是柳鸿业愣住了,原本柳鸿业还以为魏承豹作不出来什么好诗,两个人半斤八两,丢人也不至于丢这么大人,可谁承想魏承豹竟拿出了这样一首诗,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

    就在众人互相吹捧的时候,方宇已经偷偷地将诗写好,偷偷地递给了柳鸿业,原本有些慌乱的柳鸿业此刻看到方宇递给他的诗文,慌乱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喜色,柳鸿业试探性地看向方宇,方宇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墨水,又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柳鸿业沉住气。

    柳鸿业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将诗文放在一旁,等墨风干,抬起头依旧是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

    方宇明白,柳鸿业是准备先顺着魏承豹走下去,等魏承豹小人姿态尽显时,反戈一击,柳鸿业虽然不擅长作诗,但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当农户的孩子开始学耕种时,他们就开始接触宴会了,心机手段哪个不会一点?

    不过这些就不归方宇管了,方宇拿起桌上的糕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说实话方宇的感觉是味道一般,可没法子,一个八岁的孩子总不能左手鸡腿,右手酒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魏承豹奉承了一会儿,捎带脚提醒宾客在场的可不只有他魏家公子,眼神总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发现柳鸿业神情慌乱之后,更加得意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又是一个人走了上去,笑着说道:“魏兄高才,一首诗所发壮志令人敬佩,小弟不才,也有一诗,请诸位点评。”

    魏承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马上笑着回话道:“哪里哪里,褚兄客气了,褚兄请。”说罢,便走了下去。

    魏承豹下去之后,诗会照常进行,气氛也越来越高昂,也有几篇不错的佳作,不少家族都对这些做出好诗的年轻人伸出了橄榄枝,这时方宇才明白,这就相当于一个小的面试,寒窗学子作诗显才气,这些家族则是趁机选人才,互惠双赢,而举办方魏家则是名利双收,既收获了学子的好感,又与这些家族建立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没什么人会给魏家作对。

    先前方宇还在想,这魏家是怎么把柳家瞒下来的,原来是这样。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局走下来多半是魏家赢柳家,即便是最后柳鸿业拿出了那首诗,也只能说明在文才上魏柳打平,总的来说,还是魏家赢柳家半子,毕竟魏家占了先手,而他们则是处处被动。

    诗会过半,半数学子都已经作诗,还有不少已经学子已经走到某个家族公子身边攀谈起来,看来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

    与其他地方的热闹相比,方宇和柳鸿业这里算是比较冷清了,现在的柳鸿业看上去一蹶不振,如果不是方宇知道实情,恐怕也要被骗,柳鸿业这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啊。

    眼看已经没人上去作诗,而魏承豹此时端起酒杯走了上去,柳鸿业神情凝重起来。

    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

    “诸位,先前我大玥边关大捷,今日我临州才子又尽显华篇,承豹不才忝居其间,三生有幸啊。”魏承豹手持酒杯,还别说,颇有一副主事之人的感觉。

    可等魏承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起哄一样地说道:“柳家少爷还没作诗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第一个作诗的刘珏,他此刻正坐在魏家人身边,脸色有些发红,看来跟魏家人喝了不少,那这句话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但这种场合下,这个人这么突兀地说话,未免有些太过无礼了,诗会这种事本身就是你情我愿,私底下怎么说都行,明面上这么说不仅伤了柳家的面子,那些未作诗的学子与家族面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那刘珏也不知是没想到这点还是压根就不在意,接着说道:“同为学堂学子,又同为大玥子民,难不成柳公子不愿为为我大玥边军作诗一首,一展雄威?”说着,这人竟然还打了个酒嗝,虽然声音很轻,但这时鸦雀无声,众人听的也很清楚。

    一个醉鬼,越说越没边了,不作诗便是不愿为我大玥边军扬威,再说下去是不是不作诗马上就要叛国了?

    众人脸色逐渐变了,魏承豹此时也是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使个颜色,刘珏身边人便笑着举杯递给刘珏,示意他闭嘴,可这刘珏竟不依不饶地耍起酒疯来,众人只好将他拉了下去。

    柳鸿业这时小声说道:“没想到这个刘珏喝醉了竟是这副模样,与平日里竟判若两人。”

    一场闹剧结束,魏承豹笑着说道:“既然柳兄到场,那不如请柳兄也作诗以贺,当然,若是柳兄没有好诗也无妨,只享酒宴便是。”魏承豹这话简单来说,作不出好诗那你便是个酒囊饭袋。

    柳鸿业此刻收起先前那慌乱的表情,从容地走上前去,说道:“鸿业窃听闻武夫以武从军报国,文臣入仕辅政报国,商人纳税以财报国,百姓耕种亦是报国,在座诸位亦都是临州俊秀,不乏一行翘楚,未来皆可成为大玥栋梁。”说着,柳鸿业面露愧疚之色,说道:“鸿业不才,昨日也曾作诗一首,可今日听魏公子之诗,便觉自惭形秽,魏公子珠玉在前,又盛情相邀,也只得献丑,请诸位品评。”

    一番话下来,落落大方,刚刚刘珏话中给人的不适之感虽不能尽皆消除,但也令人倍感愉悦。

    柳鸿业展开手中的纸张念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话音刚落,众人再一次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