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方宇总算明白了陈儒的教徒方式。

    从陈儒开始教方宇的第一周开始，方宇第一次读完黄庭经后陈儒把他叫到后山，开口第一句：“练得怎么样？”

    一句话把方宇问懵了，自己这读了一周的书，什么时候练过武？便问道：“练什么？”

    这下轮到陈儒蒙了，问道：“你没感受到内息吗？”

    内息？

    “怎么练？”方宇问道。

    陈儒疑惑地看着方宇说道：“我当初就是看完这本黄庭经后便感知到了体内的内息，你没感觉到？”

    方宇一脸懵，看来这师傅真不是一般人啊，读书读出内息来了。

    陈儒看着方宇的样子，便知道了结果，叹了口气后说道：“那走吧，下山吧。”

    这就是陈儒第一次教方宇武功的经过，简单明了，但从教导的过程来看，方宇却觉得一片黑暗，前途无光。

    直到一月之后，方宇才明白了陈儒当年是如何练出内息的，读懂书上说的，对比自身，控制自身，多次尝试后便能察觉到内息。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才知道其中的艰难，不是所有人都能把黄庭经读懂的，哪怕是武当或是龙虎亦或是钦天监内，即便人人熟读能诵，可真能说“懂”这个字的，只怕没有几人。

    哪怕是方宇，也没能读懂，一个月的时间只是让方宇明白了陈儒的做法，远远不能让方宇读懂黄庭经，但方宇没有放弃，或者说方宇心中有了一股执念，又是一个月，依旧无功，第二个月，第三个月，………

    半年的时间，方宇拿着那本黄庭经，没日没夜的读，甚至一遍一遍的抄，哪怕出门去柳府都在路上看，以至于到最后临州城里疯传柳府柳老爷子的外孙疯了，或是准备出家了。

    半年后，方宇放下了手中的黄庭经，也放下了心里的那股执念，从书中读出内息，天下只怕也仅有陈儒一人了。

    但除去这些，陈儒的一些地方还是很有方宇学习的必要的，因此方宇还是以师礼待陈儒，而陈儒见方宇学不了自己的东西，便将自己所有看过的书都送给了方宇，方宇也因此看过了许多功法秘籍。

    时间一晃一年便过去，方宇已经看遍了陈儒所给的所有秘籍，而陈儒每天也只是和老马一起院里一坐便是一天，有时也会拿起方宇以前看过的书翻上一翻。

    一天晚饭后，方宇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方胜叫住了他，两人一起来到了书房，此时书房已有一人在等候。

    那人见方胜进来，俯身便跪下说道：“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方宇震惊了，大玥方姓藩王仅有一人，大玥武定王？

    这件事方宇方宇不是没想过，但有一件事让方宇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武定王不是一般的藩王，雄踞西北三州之地，拥军数十万，麾下猛将如云，武定王的世子在这大玥该有何等地位不必多说，只怕一些不受宠的皇子都未必比得上，但就是这么一个位极荣宠的世子，在这大玥东部一个偏僻小县城里无声无息地住了九年，这算什么？

    隐世？流放？

    若是隐世，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地方，皇帝又怎会允准？若是流放，那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皇帝会不顾逼反一位实权藩王的风险流放一个世子，且藩王竟无异议？

    这一切方宇都想不通，父母也从未提起，此刻听到面前的人称父亲为世子，方宇知道，今晚应该就是知晓一切的时刻。

    方胜坐于书桌之后，说道：“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男子起身后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恭敬地放在桌上，低着头说道：“林老大人明日便到。”

    方胜闻言后说道：“辛苦了，下去吧。”

    男子躬身退了出去。

    方宇见那男子退出房间，且关上房门后，方宇向前走了两步，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方胜见状笑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父亲真的是武定王世子？”说话时，方宇仍有些不敢相信。

    方胜倒是很从容地说道：“是。”

    “那父亲为何会在临州……隐居？”方宇沉吟了一下，还是选了个好听的词。

    方胜听出了方宇话里的意思，说道：“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我离开了京城，现在也就是个平民百姓。”

    方宇僵硬地笑了一下，说道：“有个武定王的父亲，恐怕没几个人会把您当平民百姓。”

    “是有些不同，但在这儿这几年，我从未主动和外界联系过，所以没几个人知道我是武定王世子。”方胜笑着说道。

    “为何今日要告诉我这些？既然已经瞒了我九年为什么不接着瞒下去？”方宇问道。

    方胜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说道：“怎么？很惊讶？”

    方宇摊了摊手说道：“有点儿……”

    方胜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儿子，沉默了许久，看着窗外说道：“因为那里有些人坐不住了。”

    方宇追问道：“谁？”

    方胜笑了笑，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当朝宰辅，以及一批世家大臣。”

    方宇闻言愣住了，当朝宰辅，这不就是典型的藩王权柄过重朝廷要削藩的节奏吗？方宇想了想，还是试探性问了出口：“这是要削藩？”

    方胜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现如今的大玥，虽然国力强盛，但南有南靖，北有匈奴，有武定王府在，大玥便没有倾覆之危，”说话间，方胜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容，既有强大的自信，却也流露一抹无奈。

    方宇接过话茬说道：“而且，若是没有武定王府，谁来承担几十年前的灭国之仇？”

    方胜听完沉默了，不是因为方宇说错了，恰恰相反，方宇说的很对，虽然是大玥一统北方，但各国都是被方烈所灭，这些年来，武定王府的刺客一直都没断过，这样说起来方胜当年独自来到这儿隐姓埋名反倒是躲了个清闲。

    方宇看着父亲的沉默，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半开玩笑地问道：“那您现在告诉我，就没想过我接受不了这些？”

    “我本来也准备晚点告诉你，”方胜见状也笑着说道：“不过一来，这些年你给我的惊讶太多了，我相信你可以接受，二来你也需要早点做准备，这第三嘛，这次我也想赌一次。”

    方宇看着父亲，沉吟片刻后说道：“那您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呢？”

    方胜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暂时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明天你的新师傅就来了，好好跟着学习就行。”

    “新师傅？”方宇不太明白，陈儒不是已经在方府一年了吗？

    方胜解释道：“陈儒的习武过程有些…有些…有些独一无二，用道家的话来讲便是“朝闻道而夕入道”，这样的人天下极少，所以，陈儒可以做帮手，可以做朋友，甚至可以做对手，但做不了师傅，这一点，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说到陈儒的天赋时，哪怕是方胜也有些无语，没办法，这种人只能说老天爷给饭吃。

    方宇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而且，陈儒只是个武人，作为武定王后人，相比身手，兵法谋略更为重要，”说话间方胜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接着说道：“这些东西，陈儒教不了你，所以你需要一个新的师傅。”

    “那这个新的师傅是？”

    “林征，林老将军。”说着，方胜从桌上拿起两张张纸递给了方宇，方宇接过一看，第一张纸上面写了林征的生平。

    林征，现年六十四岁，禹州桓由郡人氏，曾跟随过方烈征战天下，立下过赫赫战功，人皇纪一千四百五十六年，林征官至辅国大将军，正二品武官，四年前辞官，天子未准，升至太子太保。

    辅国大将军？太子太保？

    方宇又打开第二张，上面的信息让方宇吃了一惊。

    林征，现年六十四岁，禹州桓由郡人氏，年少时开始习武，入伍之时已是七品武夫，初为官时官职为冲阵将军，之后，武道进境缓慢，四十二岁时进入一品武夫，此后武道再无进境，据钦天监占卜得，此人此生难进宗师。

    一品武夫？难进宗师？

    我了个去，这是来了个什么怪物？

    天底下有多少个宗师？有一百个吗？可有多少武夫，只怕有好几十万吧？须知三品武夫便以可以开宗立派，难进宗师四个字有几个武夫配的上这个评价？

    说到这儿便不能不提这个世界的武者有自己的等级体系，从迈入武道一途开始，武夫九品，即凡境，九品最差，一品最强，接着便是宗师止境，据说到了那一层，所用招式都已出神入化，抬手之间杀人于无形。

    不过，方宇发现了，陈儒是个例外，他本身好像不太适用于这个体系，陈儒读书一月读出内息，随后也没有怎么练过武，便直接达到了宗师止境，在武学一途上有那么点朝发夕至的感觉，对此，陈儒有自己的解释，总结下来八个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对此，方宇也同意，哪怕是在完备的规矩，总会有覆盖不住的地方，哪怕是再完美的体系，总有不适用这体系的人，古人当年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相比之下，林征似乎要弱上一点，虽然有凡境一品，但停留在这个境界好像已经好多年了，宗师门槛到现在还没摸到，陈儒对林征的评价与钦天监无二，估计此生难了。

    令方宇没想到的是，老马竟然也有宗师止境的实力，不过想起那天问起老马和陈儒的关系时老马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能和宗师打一架的人也只能是宗师了。

    震惊之余，方宇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拿起第一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一时间方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方胜开口问道：“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方宇苦笑着开口说道：“感觉有点不真实……”

    “哪点不真实？”方胜伸出手，看着防御。

    方宇会意，将两张纸再次交还给方胜，说道：“若是其他大臣，因为父亲的身份和陈儒的先例，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只不过有一点，这个林老将军是太子太保，怎么会来教我？”

    大玥官职之中，同样有太子三师，太子太保虽然不如三公和三孤，却也是很敏感的职位，太子的老师，一个藩王之孙，太子老师来教岂不是有僭越之嫌？

    方胜接过纸张，没有收起，反而直接一火炬之，看着燃烧的纸张，方胜缓缓说道：“这是陛下直接定的。”

    “陛下？直接定的？”方宇彻底震惊了。

    什么情况！？

    一个九岁幼童，竟然劳动皇帝亲自选老师？

    从小到大，自己的儿子表现得极其老成，对身边的一切事情全然没有一般孩童的好奇，仿佛在他眼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这一点让武定王世子很放心，却让方宇的父亲有些放心不下，眼下方宇的反应倒是让方胜有些开心，毕竟这才是一个九岁孩子的反应，方胜笑着说道：“我姑且算是陛下的义子，位同皇子，太子太保来教你，也不算僭越。”

    陛下义子？

    那方宇不就是当今皇帝的干孙子吗？

    这下方宇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