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魏黜陟使开始罢黜天道

第八章 羊皮卷

    夜里的深山,格外寂静。

    月色清明,映照着山里泛起的薄薄的雾,轻纱一般,漂浮在柳家村的上空。

    不知是谁家的狗,突然吠了起来,吠声凝固成实物一般,敲打着这单薄的夜。

    一道弱不可闻的锐利声响,从黑暗中射出,狂躁的狗叫声戛然而止。

    两道人影从暗处露了出来。

    “一只狗而已,杀了做甚。”

    “没什么,想吃狗肉了。”

    “快走吧,你说的那人住哪?”

    “村尾那间草房,跟我来。”

    村尾一栋草房,忽然亮起了烛火。

    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将另外两道人影迎了进去。半响后,三道人影同时出门,手里的尖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白光。

    柳儿家的竹篱笆门被撞倒后还没人修,只是半搭在篱笆上。那瘦瘦高高的人影带头推开篱笆门,却没想到只是这轻微的声响,已然惊动了房间里久卧沙场的老兵徐大成。

    “张德,你去那边!”

    来人正是张德。

    张德提着把砍柴刀,悄悄的来到草房门口一侧,躬身靠在墙壁上。

    张德身后的两道人影,互相对了一下眼神。一人提着尖刀向前,躬身躲在门口另一侧;一人架着钢弩,箭在弦上。

    许曜被徐大成叫醒后,翻身下床,从桌上拔出了北巍府军制式长刀。

    许曜走到门前,并未急着开门。而是倾耳去听门外动静,自从踏上筑魄境之后,耳目也变得极为清晰。当即通过脚步声确定了三人的大概位置。

    于是转身将房里的四方桌子提在手上,再缓缓用长刀将门栓提开,几乎是门栓落地的同时,长刀已将大门从门缝中别开。门户大开,许曜将手里的桌子用力砸出去,自己则闪到了另一边。

    两道箭矢同时飞射而来,直接将四方桌子射得四分五裂。而许曜已从门的另一侧,也就是另一个人埋伏的一侧破墙而出。

    长刀在前,直接捅穿土墙和那人的躯体。许曜接着撞破土墙,将尸体挡在身体前面,接住了随后飞来的两道利箭。

    许曜一个翻滚向前,正要向前冲去,躲在门口另一侧的张德趁机挥舞菜刀冲了上来。许曜也不含糊,翻身提刀一砍,将张德砍成两半。来人见同伴已死,心知不妙,再射出两箭延缓许曜脚步后转身便要走。

    许曜提刀猛然冲出,高高跃起,用力向下一劈,来人慌忙向侧边滚去,退至墙边,提弩便连射三箭。

    许曜一刀劈砍未中,身体一转,长刀斜挑,一股刀势轰然而出,直接将三只箭矢击碎。

    又挥出一刀惊龙式来,刀势闪过,将来人砍翻在地。

    “刀势外露,筑魄境!”

    那人惊叫一声,随即立刻抛开弓弩,趴在地下求饶道:“好汉饶命,我也是魏国人。”

    徐大成打着哈欠推门而出,“好徒弟,你这惊阙刀法用得还算可以,尤其是最后那一招惊龙式使得颇为精巧,令人防不胜防呐。”

    “破甲弩,有百石之力,幽州弓弩营校尉才能配置,你是李烽?你们抢夺一个村的粮食,是想在此处落草为寇,但又不侵扰更为富庶的柳家村,是何居心?”

    只是这位幽州弓弩手还未回答,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妇人,趴在张德的尸体上大哭。

    被打斗动静惊醒的村民见状,慌忙冲出几人把妇人拉回去,免得惹怒了大开杀戒的许曜。

    拉扯中,只听妇人大骂道:“你们这些魏国狗,杀了我全村人都不够,还要来杀我丈夫,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慌乱之中,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从人群里冲出来,手里拿着镰刀,眼神里满是愤怒,冲着许曜大喊道:“我要杀了你!”

    显然是张德的儿子。

    只是还没冲到许曜跟前,就被眼疾手快的村长拖了出去。

    徐大成不耐烦道:“不想死的就把他们都拉出去,尸体也拖出去。”

    村长带着几个人把院落外的人都赶走。

    许曜这才回过头来审问躺在地下的魏国兵。

    许曜道:“回答刚才的问题,不然就杀了你。你最好都给我说清楚,不要告诉我半个月之前的屠村不是你们干的。”

    那弓弩手自知逃不出去了,便只能全盘托出。

    原来此人名叫赵三全,被许曜一刀捅死的那个叫王昌,两人都隶属于幽州军弓弩营,一个月前跟随弓弩营去攻打黑石城,结果被晋国骑兵偷袭,队伍被打散,晋军骑兵又到处追杀残余士兵,不得已才随着几个百夫长进了山。

    谁知在山里迷了路,几支队伍都走散了。

    赵三全跟着委属弓弩校李烽等十几个人在山里乱窜,不经意间走到榆树村里。

    得知榆树村里都是晋人,李烽当即就下令屠村杀人抢粮食。

    “一个小村子嘛,屠了就屠了,谁知道我在张德家发现了这个。”赵三全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羊皮卷,“那张德跟我说这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藏宝图,在这山里藏得有宝藏。我当时也疑惑,但还是偷偷把张德一家给放了。约好了今天来找他。”

    许曜顿时怒不可遏,也不管什么藏宝图,直接将长刀直接架到了赵三全脖子上,“一个村子,几十上百口人,还屠了就屠了,那李烽现在在哪儿?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实力?”

    “好汉,我们都是被李烽逼的啊。那李烽不仅杀人,还抢粮食,囤居在东边一百里开外的山谷里,明显是不想回去了,想做那山大王。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就做了土匪,所以就伙同王昌,偷了李烽的破甲弩,偷偷跑出来了。”

    “李烽手底下有十七个人,其中有七个是像我一样登堂入室有了武道的,其余的也都是手脚利落的老兵,李烽自己也是筑魄境,这些人都是弓弩手,射箭的本领也不在我之下的。”

    “那你们今夜为何要来杀我?”

    赵三全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犹豫半天,才开口说道:“好汉冤枉啊,都怪那张德,骗我说你是晋国骑兵,我这才稀里糊涂的冲进来了。”

    许曜眉头一皱,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杀意,赵三全见状,立马就知道自己编的借口,并没有取得许曜信任,于是连忙补救道:“好汉,你饶我一命,我把藏宝图给你,我带你去找宝藏怎么样?”

    徐大成在一旁冷笑不已,“你刚才求饶的时候,说我也是魏国人,对晋国兵求饶还自称是魏国人?我看你分明知道我们是魏国人,不过起了杀人越货的念头罢了。”

    说罢,也不等赵三全分辨,直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徐大成捡起了破甲弩和两把尖刀,收起了赵三全所谓的藏宝图,是一张破旧的羊皮卷,上面粗略的画着一幅地图,又在二人身上搜到了一大袋碎银子和铜钱。

    许曜愣在原地,心里涌起一阵内疚。

    这两名魏国士兵心怀祸心,死有余辜,只是张德,虽然也想杀死许曜与徐大成两人,很可能是被魏军屠村的仇恨冲昏了头脑,想着让两伙魏军互相争斗,不论谁赢谁输,都算给榆树村的村民们报了仇。

    而混乱之中,许曜也没来得及收手,酿成了惨剧。

    徐大成见状,宽慰道:“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这群败类,自然会有人来收拾。”

    夜里,许曜睡不着了。

    杀人时轻而易举,甚至有些激动,以为这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

    可那个举着镰刀的小孩,那仇恨与无力的眼神,让许曜想起了自己,还有前身。

    前身是同样见证了村子被屠,同样是亲人死在自己眼前,才在仇恨的驱使下参军。

    而自己,原本平淡美好的生活,在一颗核弹下灰飞烟灭。自己,只有绝望。

    此刻,那小男孩该有多绝望啊?就像曾经的自己。

    许曜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叫醒徐大成,与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徐大成听后,默然不语,没有回答。

    次日早晨。

    徐大成一边吃着柳儿端上来的肉羹,一边对着许曜说道:“你说的对,李烽那群人留在山里,迟早会生事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屠了柳家村。咱们俩去给他们灭了,想来也花费不了太长时间。”

    “但你也要想清楚了,那张德死得不冤。明显他把我们当成了屠村的魏军,于是欺骗那两人过来,打算借刀杀人。”

    许曜默默点头,他不后悔杀了张德,而是害怕李烽等人回来屠戮柳家村。

    许曜随后便从昨日在赵三全尸体上翻到的那袋碎银里,抓了一把,放在桌上。

    “麻烦你们了,这点银子,算是我的一点谢礼。”

    柳儿犹豫一下,还是收下了银子。

    随后许曜便让柳儿带自己去张德家。

    还没进门,就隐约听见了幽幽的啜泣声。

    许曜推门而入,有一对老夫妇慌忙起身来迎,昨日要和许曜拼命的张德的妻子,吓得跪在地上,全然没了昨日的勇气,只有那张德的儿子还紧握着拳头,怒目而视。

    “昨晚你父亲欲对我师徒二人不利,我一时情急,便杀了他。人死不能复生,此事也无法弥补,屠你们村子的魏国兵,我会去收拾他们,也算是给你们,给榆树村死去的村民们一个交代。”

    “你若觉得不够,日后也可以去郢都找我报杀父之仇,我叫许曜,自当奉陪。”

    日后报仇之语,是许曜给这个小孩活下去的一个希望。

    没人愿意活在仇恨之中,但有些仇恨,一辈子无法消弭,即使是大仇得报。

    “这袋银子,估计是从你们村搜刮来的,还给你们。这张羊皮卷,赵三全说是从你们家中搜出来的,也还给你们罢。”

    “你们也用不着就此仇恨魏国人,不是每个魏国人都是这么没良心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