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军功
可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朱元璋,任何政令,可能起初时是好的,可时日一久,那些贪婪之人,必定会找到这个政令的漏洞。
继而……如饕餮一般去从这‘完美’的政令之中牟取好处。
朱元璋认为政策不能修改,本就是防范有人借着更改而去牟利。
可现在细细去想,似乎……
朱元璋沉默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邓千秋一眼,那一双眸子,下意识的掠过了一丝欣赏,口里则道:“你很大胆。”
“不。”邓千秋方才说的很挺口顺的,此时却是吓尿了:“卑下打小就胆小。”
朱元璋叹道:“你抬起头来。”
邓千秋心慌慌地道:“卑下不敢。”
朱元璋的脸色微微一冷:“为何不敢?”
邓千秋道:“陛下乃是开国圣君,允文允武,天下无双。卑下只是微末小臣,在陛下面前,虽有三十步之远,便已感觉到陛下威势扑面而来,如排山倒海,此时更不敢胆大妄为,直面陛下。陛下之光,犹如太阳一样的猛烈,小臣怎敢直面?”
朱元璋忍不住想要暴怒,威势是吧,太阳之光是吧?朕微服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感受?
他不由道:“此番献策,乃是军功,兵部叙功时,献策之功也要添上,朕赏罚分明,断不会委屈了功臣。邓千秋告退吧。”
邓千秋听到叙功,还是军功,心里倒是期待起来。
此时让他告退,他才长松一口气,连忙告退而出。
“哎……”朱元璋目送着邓千秋,若有所思。
胡惟庸看了看朱元璋的神色,道:“陛下,此子有大才,臣听他的口音,似乎是凤阳人。”
朱元璋瞥了胡惟庸一眼,淡淡道:“伱还需听他口音,难道……他的底细,你不已经打探过了吗?”
胡惟庸听罢,面上依旧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却已是大惊。
他依旧镇定地回应:“陛下,凤阳乃是龙兴之地,臣确实万死,总是对龙兴之地的人,有所关切。”
朱元璋似乎觉得嗓子沙哑,此时茶已凉了,便呷了口茶,他端坐着,口里道:“若是太子能如他一般的深谋远虑,朱棡有他的谨慎,朕也就能放心了。这个小子……犹如璞玉,稍一雕琢,可成大器。就是胆儿太小了,这也随他爹?”
他心里似在嘀咕着,他爹也不是鼠辈啊,难道是隔代……
胡惟庸听着朱元璋的嘀咕,心里却是庆幸,此子颇得圣眷,幸好此人已得了老夫的好处,将来……或有大用。
朱元璋又抬头,对乐邵凤道:“叙功之事,要着紧办,不可寒了功臣的心。邓千秋这个小子,他胆子这么小,除了叙功,朕要破例厚赐他,好让他晓得,朕的宽仁厚爱。”
乐邵凤忙道:“臣遵旨。”
“对了。”朱元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骤冷道:“将朱棡那逆子,给朕叫来。”
…………
邓千秋走在紫禁城之中,真觉得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快到贤良寺的时候,突有飞骑与邓千秋擦身而过。
很快,便见一辆马车与那飞骑一道出来。
这马车突的停下,却是露出了朱棡的脸。
朱棡惊喜道:“千秋,千秋,哈哈哈……”
邓千秋上前:“殿下”
朱棡眉飞色舞地道:“方才听人说,你见了父皇。怎么样,父皇有没有赏你什么?”
邓千秋倒是老实道:“我两股战战,现在都惊慌失措呢。”
朱棡又大笑,不由得得意地道:“你啊,胆子太小了,论起怎么应付父皇,我可是极有心得的,下次我教一教你,你就不会这样害怕了。”
邓千秋转了个话题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父皇突然传召我去觐见。”朱棡道。
邓千秋有些心虚:“是为了何事?”
朱棡趴在马车车厢的窗口,歪着头想了一会:“我不知道啊。”
他随即又道:“回头我来见你,哈哈,到时你就知道了。好啦,好啦,走走走,父皇想念我,一定等得急了。千秋,回见。”
邓千秋不由得为他们的父子情深而感动。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于是索性往江宁县衙去。
邓千秋到了县衙,却得知父亲是在公房,等到了公房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还有外人,正是那江宁县县丞刘吉。
却见邓健亲自给刘吉斟茶,一面道:“刘县丞,这些时日清查府库,实在辛苦了。这府库的账上少了这么多的钱粮,若非是刘县丞,只怕难以厘清。刘县丞有劳。”
刘吉脸上堆着笑,却是翘着腿,只慢悠悠地道:“使君不必客气,这是下官的本职。”
邓健含笑道:“今日还有一桩诉讼,倒还要向刘县丞请教。”
刘吉依旧翘着腿,老神在在的样子道:“使君,区区诉讼,自然使君一言而断便是。”
邓健摇头,认真道:“此言差矣,本官只是举人,到任不久,许多事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若没有刘县丞鼎力相助,如何能使这江宁县井井有条。”
刘吉笑了,他看着邓健和气的样子,大抵已知道,这位县令已认了怂,便咳嗽一声道:“使君,万万不可如此,下官襄助使君,本就是应有之义,你我都为朝廷效力,怎分彼此?不如这样吧,下官这就去刑房,看一看卷宗,若是有主意,再来禀奏。”
邓健和颜悦色地道:“辛苦。”
这刘吉起身,邓健朝他拱拱手,刘吉回礼,这才离去。
邓千秋见罢,肺都气炸了,走进去,气咻咻地道:“爹,你咋这样怂?我们邓家历来铁骨铮铮,这人差点害死我们,为何还要对他这样客气?”
邓健依旧端坐着,却是答非所问:“为父在忙公务,你怎的来了?现在为父当值,这里没有父子。”
邓千秋:“……”
邓千秋心里悲愤,自己含辛茹苦,将这爹培养成才,如今金榜题名,高中了榜首,又做了天下首屈一指的江宁县令,转过头来,他居然翻脸不认儿!
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却在此时,外头有人道:“下官,见过使君。”
邓健一听,立即正襟危坐,道:“进。”
随即,便有一人进来,来时关了门,一见邓千秋也在,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邓健看着他,笑道:“是张主簿,张主簿有什么话要说吗?”
来人正是主簿张海,张海瞥了邓千秋一眼。
邓健道:“这是犬子,张主簿是见过的。”
张海才松口气,笑着道:“令郎真是一表人才。”
邓健道:“张主簿,本官公务繁忙,有什么尽说无妨。”
张海的脸色,骤然之间又青又白起来,犹豫了再三,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声道:“使君救我。”
邓千秋看的目瞪口呆。
邓健此时却是气定神闲的样子,道:“天不救人,人自救。本官如何救你呢?”
张海脸色惨然,道:“下官……下官有事禀奏。”
邓健道:“让我猜一猜你的来意吧,你是想要检举刘县丞?”
张海奇怪的眼神看着邓健。
邓健笑吟吟地道:“你来晚了,有人比你来的更早,王巡检,还有李司吏就先来了一步。”
张海慌忙叩首,道:“我……我……”
邓健道:“那么我不妨来猜一猜吧,是不是那刘县丞清查府库,发现许多账目不对,你心里害怕,怕他将这些账,扣到你的头上?”
张海面如死灰,带着哭腔道:“下官乃是江西人,忝为主簿,实则……一直都受刘县丞的打压。这刘县丞党羽众多,而且上头又有人关照,一向跋扈,他贪墨了不少府库的钱财,原本使君要查账,他便记恨了使君。可谁晓得,使君后来却将这府库清查的事,统统交付到了他的身上。”
张海顿了顿,接着道:“府库里少了这么多钱粮,这账无论怎么查,都是抹不平的。若是使君清查也就罢了,可现在让刘县丞来查,这刘县丞自然贼喊捉贼,会想尽办法,将这账全部算在下官的身上,为的……就是金蝉脱壳。下官和他一向不对付,虽说是主簿,可在这江宁县,却是无依无靠,贪墨在本朝乃是大罪,莫说这账上少了的数千两纹银,一万七千石粮,就算只少了几十两银子,也要人头落地……”
他说着,眼眶便红了,抽泣着道:“使君……这县里最大的蠹虫便是刘县丞,现在使君将县中大小事务交给他来处置,下官性命休矣,还请使君明辨是非。”
邓千秋在旁,一直没吭声,却是看的瞠目结舌。
邓健此时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他显出极稳重的样子,对张海的话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的意思是,本官让刘县丞全权负责清查,反而害了你?”
张海道:“是。”
邓健道:“可你口口声声,说这钱粮都是被刘县丞贪墨了去,可有真凭实据?”
“下官这儿,平时会记一些小账,就是为了防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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