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宫觐见
朱元璋看罢了奏疏,随即将这奏疏搁到了一边,将也该先叫到面前。
“这大半月,朱棡几人在百户所读书,成效如何?”
他凝视着也该先。
也该先有些尴尬:“仪鸾司没有这样的奏报。”
“嗯?”
朱元璋心里了然了,一般情况之下,仪鸾司不敢去布控皇子的,毕竟身份过于敏感,你今日窥视皇子的隐私,可能皇帝今日夸奖你能干,说不定明天,收到了风声的皇子就将你埋了。
死也白死。
这可是洪武朝,洪武帝虽是经常痛打皇子,可对自己的儿子们,却终究还是包容的。
朱元璋也没计较这事,只是道:“现在外间有许多的流言蜚语,没想到刘卿家都上奏了……”
朱元璋说着,目光掠过了一丝警惕。
刘基不是一般人,或者,朱元璋不能将他当做一般人来看待,刘基的背后,某种意义而言,代表了整个士林的舆论。
这个士林,既代表了许多的朝廷百官,也包括了天下的许多读书人。
当然,朱元璋倒未必畏惧,甚至朱元璋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名声。
可他在乎自己的儿子。
他朱元璋乃是开国之君,世间的毁誉以及是非功过可以不在乎,可他的儿子们呢?
最令朱元璋戒备的不只于此,而在于刘基这个人。
刘基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个人也非常了解朱元璋,可以说,朱元璋与刘基,算是君臣相知的典范。
正因为了解,知道他的心意,而且刘基此人,又极善于保全自己,是个非常懂得独善其身之人。
可偏偏,他以御史中丞的身份,联合其他的大臣,一道上了一道弹劾奏疏,弹劾的对象,正是邓千秋。
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刘基……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个压力,令刘基不得不冒着得罪他这个皇帝的风险,选择站在他这个皇帝的对立面。
朱元璋起身,若有所思地踱步着,边道:“百官近来有何动向?”
也该先如实道:“奴婢倒是没听说什么……仪鸾司那儿……倒是记录了一些百官几次聚会的事。”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朕还是将这后果看低了。没想到……他们反应竟如此的激烈,倒像是朕杀了他们的爹娘父母似的。”
也该先笑起来:“陛下仁厚,历来宽以待人,所以他们才……”
“得了,得了。”朱元璋不耐烦地喝骂道:“朕不是来听伱这些屁话的。明日召群臣至大本堂吧,将诸皇子和邓千秋也叫来,邓千秋有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去和刘基对质。”
也该先道:“上一次,刘公不是已经不如邓千秋了吗?”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也该先一眼:“你真以为是邓千秋胜了?呵……朕让刘基与邓千秋的辩论的本意,其实是给刘基一个台阶下,罢……你一个奴婢能懂什么?火速去传旨吧。”
……
中书省。
“李公。”
胡惟庸急匆匆地进入了李善长的公房。
李善长端坐着,闭着眼睛,正在养神,他虽为左丞相,可一次次请求告老还乡,而朱元璋一概不准,以至于李善长不得不在中书省里头,这大小的事务,都交给汪广洋和胡惟庸这些人去处理。
李善长微微张开了眼皮子,道:“你这样的兴奋,可有什么喜事吗?”
“李公,邓千秋的事,果然如李公所料想的一样,刘伯温这些江浙的读书人,已开始群起而攻之了。这些人,实在不能容人,陛下既已下旨,他们还敢如此胆大包天的反对,连那谨慎的刘伯温,居然都已上了弹劾奏疏。看来……这一次……当真是不打算罢休了。”
李善长眼皮子抬起来,眼眸淡淡地看了胡惟庸一眼:“只是这些事?”
胡惟庸道:“陛下一定勃然大怒,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李善长微笑:“陛下是素知刘伯温的,他们君臣相得,不会因此而责怪他。”
胡惟庸一脸诧异,皱眉道:“李公的意思是……”
李善长缓缓地道:“刘伯温敢上奏,一方面是承受的压力太大,不得已而为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掌握住了分寸,知道陛下的底线。”
胡惟庸不由得失望起来,不无遗憾地道:“倒是可惜了。”
李善长道:“子中啊,你乃参知政事,何须每日与人这样争权夺利呢?中书省之中,你年纪最轻,将来大有前途,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哪,还是居安思危为好。”
胡惟庸讪讪道:“是。”
李善长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又漫不经心地道:“换做老夫是你的话,这个时候,才没心思隔岸观火呢,与其观火,不如火上浇油。”
胡惟庸身躯一震,眼眸微微一张,道:“李公的意思是……”
“众人拾材火焰高,为什么不让火烧旺一点呢?让陛下和刘伯温都下不来台。”
胡惟庸听罢,眼眸猛然一亮,顿时喜出望外地道:“我明白啦,李公的意思是……此事闹的越大越好,要教满朝文武,都反对这件事。如此一来,陛下必定勃然大怒,而刘伯温就架在了这大火之中,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李善长继续抱着茶盏,一副平静的样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咳咳咳……我已老了,半截身体入了土,腐朽不堪,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胡惟庸则是兴冲冲地道:“李公,我先告退。”
说着,匆匆而去。
……
百户所外头。
一个穿着布衣,却续着保养极好胡须之人,此时蹲在街的一边,他久久地蹲在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百户所,显得极为认真。
邓千秋刚督促了码头工程回来,见这人有些奇怪,便悄悄到了他的身边,也蹲下,目光随他目光一起看向百户所,口里道:“你在看啥?”
这人极认真,下意识地道:“捕风捉影,记录奸臣动静,纠弹贼子朝仪。”
邓千秋倒吸一口气,好家伙!
于是邓千秋看着他道:“兄台,这里也有奸臣贼子?”
这人依旧木然地看着街对面,或许是因为他蹲了太久,人已麻木了,道:“当然,逆贼邓千秋,妖言惑众,坏人心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邓千秋吓得脸都绿了。
见邓千秋不吭声,这人才恍然,回过神来,瞥了邓千秋一眼:“兄台,你哪一个部堂的,也来此捕风捉影吗?敢问尊姓大名。”
邓千秋眨了眨眼道:“免贵,姓邓,邓千秋。”
这人顿时石化一般,极尴尬地看向邓千秋。
邓千秋道:“捕到了什么风没有?”
这人再不多言,站起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怒视邓千秋,好像随时要对邓千秋喝骂。
邓千秋自然也全力戒备,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家伙对自己不利。
可谁晓得,下一刻,突然这人身子一窜,紧接着,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只几下功夫,便跑了个没影。
这反应太突然,邓千秋看的眼睛都直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孙子,你跑什么?”
于是一路叫骂回去,见了牛十三,简单地说了刚才的事,接着就劈头盖脸骂道:“就咱们还捉拿妖言惑众,缉拿不法,咱们这百户所,都快被御史和翰林,还有那该死的读书人给围了,捉贼的被贼给偷了家,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牛十三直被骂的满心羞愧,点着头道:“是,是,我这便去赶人。”
到了次日,邓千秋奉旨入宫觐见。
听说外头现在闹得很大,群情汹汹。
不只是御史台,便是翰林院和其他的部堂,也有人在吵闹。
仿佛一下子,一见不寻常的事,突然变得人人关注起来。
邓千秋很快察觉到这里头的不对劲,起初他只是以为,只是皇子读个书,应该不至于这样严重。
可现在他才发现,此事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呵……可那又如何,人家愿意跟谁学便跟谁学,关你们屁事?
入了宫,直接进入了大本堂。
大本堂这儿,从中书省到御史台,再到翰林院、詹事府诸官齐聚。
方才还在愤愤不平的邓千秋,一见这架势,便吓得想赶紧回家。
好可怕,乌压压的全是人,一个个都不默不作声,好似举重若轻的样子,可一见到他邓千秋出现,便都像饿狼见了羊羔子一般。
“邓百户。”有人殷勤地呼喊他。
现在陛下的圣驾还未至,却是那胡惟庸朝他打招呼。
邓千秋汗颜,只好上去见礼。
胡惟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家伙……还是这样的生疏,倒像是没有收老夫的礼一样。小小年纪,戏倒是做的足,难怪如今能如此举足轻重。
邓千秋和胡惟庸见过了礼,又匆匆到了刘基的面前:“见过刘中丞。”
刘基心里尴尬不已,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笑容可掬地道:“邓百户好,不必多礼。”
…………
前两天情节写的有点犯难,今天后头的我尽量早点两章一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