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深夜。

    明月当空。

    街头小摊的马灯被风吹的晃来晃去，摊主依然擦着桌子。

    虽然这里的酒并不是太好，但这里的开花蚕豆、椒盐花生和卤蛋下酒却是极佳，做的又很干净。

    张小楼依然在醉乡里。

    人活在世上，有得意的时候，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所以，人们发明了酒。

    酒是人类的朋友。

    尤其是失意的人。失意的人喝酒，是为了借酒浇愁。

    得意的人喝酒，是为了表示人生得意须尽欢。张小楼喝酒呢？

    他已经不是喜爱酒的滋味，倒是和酒有仇似的，酒一碗一碗倒入口中，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好像非得把天下的酒全喝下不可。天下的酒，岂是喝的完的？

    自古英雄多寂寞，张小楼岂非也是如此？

    借酒消愁愁更愁，酒能伤身，但更伤心。

    难道张小楼也有伤心的往事？

    旁边的桌子有个人头戴着顶宽边竹笠，戴的很低，不但盖住了眉毛挡住了眼睛，连一张脸都隐藏在斗笠的阴影里，张小楼只看见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掌很宽，手指却很长，长而瘦，指甲剪的很短，洗的很干净。

    张小楼看的出像这样一双手无论拿什么都一定拿的很稳，无论什么人想从这双手里拿走一样东西，都非常不容易。

    他喝酒喝的很少，菜也吃的很少。

    他在吃面。

    而且吃的很慢，他每一筷子夹下去都非常小心，就好像生怕夹到个苍蝇似的。

    王老汉的面铺虽小，但却很干净，菜里绝不会有苍蝇。只不过盛卤菜的大盘子就摆在路旁的竹纱柜子里，总难免有点灰尘。

    这个人竟好像连一粒灰尘都能看得见，每吃一口，都要先把灰尘挑出来去。

    他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洗的发白的蓝衫，洗的非常非常干净。

    背后还背着把装在小牛皮鞘里的长剑，比平常人用的剑要长七八寸。剑鞘已经很破旧，剑柄上却缠着崭新的蓝绫，用黄铜打成的剑锷和剑鞘的吞口也擦得很亮。

    这个人无疑是个非常喜欢干净的人，连一点灰尘都不能接受。

    难道他真的连灰尘都能看的到？

    张小楼的心忽然一跳，他看见那人的手时，他的心就一跳。

    这个人在专心致志的吃他的菜和面，连看都没有看张小楼一眼，对他更不会有恶意。张小楼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有些人喝酒的时候除了下酒菜是不吃面和饭的，但张小楼却是越喝酒饿的越快。

    张小楼也叫了碗面。

    戴斗笠的蓝衫人已经站起来准备付账走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张小楼才发现他的人也和他的剑一样，他比别人最少高出一个头，身上绝没有一分多余的肌肉。

    他的动作虽然慢，却又显得说不出的灵巧，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恰到好处，绝没有多用一分力气，从他掏钱付账的动作上都能看得出。他的力气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留着做别的事，绝不浪费一点。

    就在这时那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张小楼的心又一跳。蓝衫人的眼神就像是柄忽然拔出鞘的利剑。杀人无数的利剑！

    三更时分。头待斗笠身配长剑的蓝衫人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面来了，张小楼低头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