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处

第一章 无妄之灾

    五月的尾巴还没过,正午的太阳就已经很辣人了,林老酒无聊的坐在自家酒馆门口,看着被太阳烤的有些发干的街道无所事事,这天气实在太热,扒了皮还嫌里面烫。一边骂着天气,一边用力摇扇子,可再怎么扇都还是热,心里似有一团火。

    街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都是街头街尾的老熟人,有个穿着短褂的年轻人冲着林老酒喊:“老酒,把你那店里酿的状元红给我来几口呗,解解乏。”林老酒没好气的斜眼看了那人:“我说二狗子啊,你这名字里带狗,还真长了只狗鼻子啊,你哪只眼看到我店里有状元红了。”

    “老酒,你就别藏了,你上次偷偷在你院里埋酒我都看到了,就在你家后院里那个桃树边上,小心回头我给你挖了去。”

    林老酒一听急了,举起扇子就指着骂道:“你个狗儿子,你是不是又偷我家桃子了,再说了,我那酒能给你喝?”

    二狗子被骂习惯了,也不生气,看林老酒上火了他更来劲,追着问道:“为啥不能给我喝,老酒啊,你不是打算再娶一门吧,到时候请我喝也成哈,哈哈...”林老酒一听急了,脱了布鞋就打算朝王二狗扔,转念一想,这鞋可舍不得,变扔为指道:“狗儿子,那酒是等我儿子中举的时候喝的,你那狗嘴有这福分嘛。”

    见林老酒要来真的,二狗子喊了句:“好...好,我不吃你家的酒,我回去喝我的凉水。”声音还没散,人就已经转过街角去了。

    林老酒看着这王二狗走远,嘴里还是不断咒骂,心想这大热天的,他个王八羔子还来找不痛快,不过转念间,想到自己那儿子,心里又有些舒坦,不觉又哼了起来。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人要该着倒霉,躲也躲不过去。王二狗这一番话自己没上心,却让别人惦记上了。这人叫刘奎,是个无赖,整条街没人喊他真名,都叫他“赖奎”,其实往近了说,他还是林老酒的远房侄子。自从林老酒开了这酒馆,他就隔三岔五来白吃,说是自己亲戚,给钱就见外了,给林老酒烦的啊,到后来,见他来就把酒收了,也不搭话,赖奎自讨了没趣,也就不常来了。不过啊,这心里其实就怨恨上了。

    说来也巧,赖奎看今日天实在太热,又犯了酒瘾,想再来白吃一回,走到酒馆后头的巷子,就听到了林老酒和二狗子的那段话。赖奎这心思就开始动了起来,心想:“平日里讨你一点酒吃,给老子骂的跟畜生似的,这算哪门子亲戚...妈的,你不埋状元红嘛,老子让你埋了就见不着,就那龟儿子样,还想中状元,呸...”这人啦,要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后头的事可就不好说了...

    话说简短,当日晚间,赖奎吃过晚饭就熄了灯火睡觉,也没睡着,闭了眼硬挨着。到了子时,心想这时候旁人也都该睡了,便带了把铁锸摸出了门。

    子时的月亮格外亮,不用提灯,路上也是清晃晃的一片,因为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一路上格外小心,不过这个时辰了,路上也没遇到个人。赖奎住的地方离着林老酒那也就两条巷子,说话间便到了酒馆的后院墙外。林老酒的馆子不大,前头门脸处有一厅堂,是平时卖酒的地方,后院两间屋子,住着林老酒夫妻两人,儿子还小,也就和他俩住一间屋了。

    来到墙根处,赖奎看后院的木门是闭着的,他轻轻推了下,从里面锁着了,隔着门缝,试着拨了几下门栓,没趁手的家伙拨不开,转身又来到墙根,土堆的后墙也就一人来高,索性就不再想去拨木门,双手搭着墙头,翻身下到院子里。下来的时候,踩到墙边上的罐子,“嘣”的一声脆响,吓得赖奎半天没敢动身子,侧耳听了一会,见屋里人没什么响动才敢轻轻挪开脚。低头看,踩破的罐子里都是烂萝卜,汁水都溅自己鞋面上了,就莫名火起,心想这林老酒就是抠门,一堆烂萝卜也不舍得扔,害老子回去还得刷鞋,一会找到状元红,老子得了酒,给你留小爷一泡尿。

    转过身看院子里,这院子赖奎也不是没进过,他知道林老酒一家住在东屋里头,西头还有一间,是火房,白天王二狗说的埋酒的桃子树就在火房边上。弯着腰,蹑足来到桃树旁,五月的桃子已经结果了,不过还不是吃的时候,赖奎也没心思看着桃子熟不熟,他在琢磨这林老酒把状元红埋在桃树哪边了,白天就听那二狗子说酒埋在这桃树底下,也没说哪个位置啊。

    “不管了,先挖几处试试,估计也不会埋的太深。”赖奎握着铁锸便在桃树边上挖开了,也没敢使劲,怕出声,好似这土是玉做的,怕给它弄碎了,每挖一点就将带出来的土轻轻挪到边上,心也跟打鼓似的,挖一下就“嘭”的敲一下。挖了两处也没见着,身上都见汗了,挖到第三处,铁锸下去,听到“铛”的一声,手心也感到铁锸轻轻震了一下,赖奎心里一喜,看来就是这了。又在边上轻轻下去几锸,看差不多了,将铁锸放边上,徒手翻开上面的泥土,下面就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酒罐子,罐子不大,一尺来高,上头有泥浆封着红纸。

    看着手上的酒罐,赖奎有点忍不住了,正是热天,本来就容易口渴,刚刚又一通忙活,早就口干舌燥了,也顾不得其他了,索性就在这喝完,一会喝完撒泡尿再埋回去也一样。赖奎一边想着平日里林老酒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就恨的慌,转念想到林老酒以后掀开这酒罐,闻的是自己的尿味,心里又是说不出的舒坦。把上面的封纸撕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让人闻后觉得通体清凉,赖奎抱起酒罐,仰脖便饮,“咚咚咚...”几大口便将这一罐状元红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酒,赖奎眼脸通红,只觉世上最爽快的事便是喝这状元红了,而且是偷着喝的。他将酒罐放在一边,起身来拿铁锸,却没想这一起身酒劲上头,一个趔趄,人就坐到刚刚放在一旁的酒罐上,“砰”的一声脆响,酒罐给他坐了个细碎。这一声脆响,把赖奎的酒吓醒了,也被屋里睡着的林老酒听到了。

    林老酒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便起身来看,一看院子里正坐着一个人,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再仔细看去,这不是平日里那个时常来骗酒喝的赖奎嘛,林老酒大叫一声:“赖奎,你在我院子里做甚?”赖奎见林老酒出来,也是一身的冷汗,支吾道:“我...我...我来摘几个桃子,怎么了?”林老酒看下地面的铁锸和破碎的酒罐,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可是他埋着等儿子中举了再喝的状元红,竟被这无赖喝了。林老酒气血上涌,顾不得其他,就朝坐在地上的赖奎扑去,恨不得立刻掐死这无赖。赖奎见林老酒扑来,起身便往院门跑去,林老酒扑了个空,见地上有个铁锸,便举起铁锸往赖奎身上砸去。

    赖奎回身看躲不过去了,反身握着韩老酒挥来的铁锸,两人便扯在一起,撕扯了两下,赖奎仗着力大,再加上酒劲,一把夺过铁锸,顺势一锸劈了下去。这一下真是用了死力气了,赖奎只觉得眼睛瞬时就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就像平时当街被人泼了一盆脏水,一脸的水渍,眼也睁不开。等他睁开眼,林老酒已经倒在了院子里,半个脑袋都没了,这一下赖奎的酒全醒了。他就是想来偷点酒喝,没想着杀人,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偷鸡摸狗的事,今日怎么就杀了人了?

    站在院门口的赖奎还没从杀人的恍惚中反应过来,就听到林老酒的媳妇一声似鬼一样的尖叫:“啊......老爷...”叫喊着便冲向已经躺在地上的林老酒,一边去抱林老酒的尸体,一边喊道:“来人啦......”这声音落在赖奎耳中,就似催命的符文,“杀一个是啥,杀两个也是杀,不能让她喊来人,拿自己去见官。”赖奎握着手里的铁锸,眼睛瞪得似要蹦出来,心一横,铁锸便又落了下去。

    一时间便杀了两人,赖奎如疯了一般,既兴奋又害怕,手中的铁锸都握到了肉里,身似筛糠,想迈脚却又是一个趔趄,一下坐到了地上的两人身上,一看地上全是血水,急忙忙往边上去挪,哪里挪的开,血水已经撒开了一大片。这个时候,隔着院墙,赖奎似乎听到隔壁屋有声音,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想马上起身就跑,手刚拨开插拴就又将插拴重新放了回去。

    “不能就这样走,这样迟早会被官府抓到的。”

    他正在门口,看到院子里堆着的柴火,想到了法子。他将柴火搬到屋下,又从火房里找来灯油,浇在柴火上,看一切差不多,拿出随身的火石火镰,一把火便燃了起来。看火势逐渐大了,赖奎才放下心来,正准备转身出院门的时候,他听到东屋门口一声清脆的啼哭,这才想起来林老酒还有个儿子在屋里了。他看向东屋,只见林老酒儿子赤着上身,穿着个短裤,立在门边,满脸惊恐的看着他,那双眸子就跟两把利剑一样,扎得他全身寒毛直立。他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不哭了,但那一双像利剑一样的眼睛让他害怕。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性可言了,恐惧让他没有了怜悯,赖奎看向手边已经烧着的柴火棍,他抓住柴火棍,冲向东屋门口,没有任何的停留,柴火棍带着跳动的火花拍向了林老酒儿子的面门,没有任何声音,林老酒的儿子就倒向了屋内。

    赖奎丢掉手中的柴火棍,飞也似的翻过墙头,消失在远处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