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袁越神情自若地跟在了二人身后，三人走下祭坛，袁越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伦德的身影，他一愣，接着快速的冲了过去。

    “伦德！”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正和身边人聊着什么的伦德回过头来，看着跑过来的袁越，他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复杂。

    “抱歉。”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袁越的身子在话语中猛得停下，他语气艰难的询问，“他们……我的伙伴们……怎么样了？”

    “很抱歉。”伦德摇摇头，“我们来的太晚了，他们身上的伤也太重了，等我们到的时候除了莉娅和柳胭之外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

    伦德说着，目光望向了远处墙壁上方的缺口，“她们两个现在已经被带到后方治疗了，袁越，我很抱歉没能救下其他人，请节哀。”

    “……嗯，我知道了，谢谢。”袁越勉强的笑了一下，他心里早已猜中了结果，转过身子，袁越慢慢的走回了阿莱西娅身边。

    三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到了一片空地上。

    “袁越，要不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精神状态也是很重要的，难受的时候就不用想那么多了。”阿莱西娅在一旁担忧的说道。

    “我看起来有这么不堪吗？”袁越自嘲一笑，可下一秒瞬间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没事，雇佣兵本来就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生活的人，死亡更是家常便饭，要是每一件事都表现的那么婆婆妈妈我早就死透了。”

    “还是聊正事吧，我的情绪我自己能管控好，大不了回头在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一个人好好的哭一场就是了。”

    “我明白了。”阿莱西娅转过身子，一旁瓦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发现小姐看向袁越的神情总是但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笑，真的在笑……20年了，我在小姐身边待了20年……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高兴。

    瓦在心中忽然松了口气，他又看向袁越，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

    漫长枯燥的时间将小姐塑造成了一个独特的个体，普通人和她之间存在一道天然的天堑，别说理解，甚至连共情都不可能……

    袁越，你那个是能带来改变的人吗？

    “嗯，麻烦了，我心中确实有许多疑问想要询问你们。”袁越客气的开口。

    “不必拘谨。”阿莱西娅摊摊手，“你想问我们是怎么把你救回来的对吧，这对萨卡兹外的其他人来说是个不能提的禁忌的话题，但对如今的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不如说你身上与记忆中的秘密说不定要比这些厉害多了。”

    “无知者无罪，知情者看似清醒，实则却深陷其中。”袁越明白阿莱西娅的话，某些秘密你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对你来说反而是好的，因为你一旦知道，就说明你已经成了他们的一员，他们不会让秘密泄露，更不会放任你离开。

    “是啊，很遗憾，袁越，我本想说救助他人是一项无偿的行为，但将你救回来的东西太过禁忌，以至于常人不能理解，甚至会将其当作一种邪恶的东西，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也只能收一些利息了。”

    阿莱西娅无奈的摇摇头，“不过你既然要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那我想这种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自然。”袁越点头。

    “好，那……袁越，你知道祭坛吗？”

    “嗯。”

    “那献祭与祭奠呢？”

    “自然是知道的……”袁越说着眉头一皱，这二者的关系不难联想，“所以，你是祈祷神明后，用奇迹将我治愈了？”

    “奇迹？神明？”可阿莱西娅却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袁越你原来信仰神明的吗？”

    “不，我不信神，因为我从没见过神……”袁越连忙开口否认，可紧接着他又疑惑起来，“等等，可祭坛，献祭与祭奠……无论是怎样的流程，最终带来的结果都是强大的力量将一个快死的人治愈的完好如初，这让人难免不会向神明的方向去思考。”

    “唉……阿莱西娅小姐，还是麻烦你一次性跟我说清吧”

    “不，袁越，你说的基本全都对，只是里面最重要的一点错了，那就是——我献祭与祭奠的对象不是众神，而是众魂。”

    阿莱西娅抬起手将手背抵在额头，接着又落下放在胸前，但奇怪的是，她的语气毫无虔诚，反而十分平淡，“是我们萨卡兹的古老众魂。”

    ……所以我看到的那片荧光之海，就是萨卡兹的古老众魂所具象出来的东西？

    得到答案的袁越不仅没有解惑，反而变得更加疑惑起来，他还是不知道根本性的原因在哪。

    就是不知道那个荧光之海对这个现实世界有没有信息污染，如果有的话，那我可真是祸从口出了……唉，也罢，还是不问了。

    “原来如此。”心中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袁越压下心中别的疑惑，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需要警告一下阿莱西娅，斟酌好语言，他语气严肃的说道。

    “那么……阿莱西娅小姐，我希望你下次询问的问题可以再谨慎一些，诚然，某些人记忆中确实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去，恐惧会迫使他们清醒，但某些人记忆中封印的却是一些无比危险的东西，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句话，阿莱西娅瞬间收起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刚才到现在，所知所得的信息都让她不得不去怀疑袁越身上有一些很神秘的东西，现在的这番警告更是他亲口证实了某些东西的存在。

    不论那个存在是什么，至少……眼前的他不是因为羞耻和恐惧回来的，而是出于某种责任心。

    一种……哪怕会死也不愿意放下的责任心。

    比起一旁一脸懵逼，只觉得不明而厉的瓦，阿莱西娅她更能看得出来，因为她自己身上也有着这些东西。

    共情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很常见的情绪，只可惜这股本来应该是用来拉近不同年龄与时代之间人的方法，却莫名的被时代与年龄划开，变成了不同时代与年龄之间的人们独特的手段。

    ……是嘛……黑暗……那片黑暗会是什么？他的记忆中难道沉睡着一只巨兽吗？

    明白对方的担忧所在，阿莱西娅自然不会去触及对方的雷区。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转而便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

    “所以，整个第5层除了中心这个大空洞来放祭坛之外，就没有别的空间了吗？”袁越看着中间的祭坛在一堆人的暴力拆解下已经变得四分五裂，他终于向阿莱西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毕竟这和自己的任务，以及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有关。

    “不，还有几个密道，一条用于逃跑，一条类似于快速通道，连接着其他几层，至于最后一条，它通往那个不知名的血魔领主最后死去的墓室，他的实验室。”阿莱西娅毫不遮掩的将所有信息都说得出来，而后看向袁越。

    “那么，袁越，它们哪一个是你的目标呢？”

    “我不知道。”袁越摇摇头，“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来这里的意义……阿莱西娅小姐，我和安鲁他们不一样的是，他们在此生活了许久，他们几人之间早就互相熟识，他们都是为了不想死而挣扎。

    “但我不是，从我拥有这里的记忆开始，我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三天……我只是别无选择，我不得不去，我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让我来到这里，然后去找个什么东西。”

    “你是想说你失忆了吗？”阿莱西娅眉头一翘，这种笨拙的理由可不足以说服她。

    “我更希望我失忆了。”袁越无奈的叹了口气，“但现实情况却是我的记忆出现了断档，目前我在这里了解到的东西，与我记忆中存在的过去差距过于巨大，甚至快到了我无法理解的地步。”

    “能有多大？”阿莱西娅很明显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所以……

    当话题进行了这一步，袁越看着手中仅剩的底牌，如果他们的担忧是真的，如果那句话我没有听错，那就是时候打出这张了。

    “阿莱西娅，瓦，听好了……”

    袁越一字一顿的说道：“在我原本的记忆中世界上不存在源石与矿石病。”

    阿莱西娅和瓦二人在理解了袁越话中的意思后瞬间石化，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高大沉稳的步伐猛地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这不可能！

    这是她们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他在骗人！

    世界上不存在源石与矿石病，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她们做梦都不敢想！

    毕竟这就相当于让他们去接受人类其实不会说话甚至都没有固定的语言，你所看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你那过于发达的大脑和眼睛所幻想出来的而已！

    这种不合理的猜测根本不可能成立！

    他们能瞬间举列出十几种否认他的理由。

    也正如源石早已在漫长岁月的演化中与泰拉世界和他们自身融为一体，他们的生活早已离不开源石，一旦将源石从他们身上剥离，他们就会变成一个没有脊椎的人！

    这种刺激与割裂感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们即便想将矿石病治愈，可依旧无法想象没有源石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们不想承认！不愿承认！也不会承认！

    源石，早已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对，觉得无法想象，难以置信对吧。”看着二人脸上僵硬的神情，袁越知道自己的这张牌起效了。

    “……不，袁越，你不清楚源石，当你真正的了解了它的恐怖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阿莱西娅艰难的反驳了一句。

    “恐怖？哪里？真是个奇妙的问题，阿莱西娅，要知道自然界的一切对生物来说都是恐怖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袁越挑了挑眉。

    “我们人类如今得以昌盛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是群体，我们是文明，而不是个人，我们繁衍，我们创造，我们扩大，正因为有着庞大的底盘，人类文明才得以去接受与挑战各种各样的失败。”

    “如果仅仅是一个强盛的个体，那么即便他有过天的本领，最终也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虚无，整个文明只有他一个人，他一旦死亡，甚至连挽回的机会都不会拥有。一个人的能力是如此的有限。”

    “文明的创造力应该来自于自身的人民，而不是这种超然的东西，源石的存在远超于你们当前文明能理解的极限，现阶段的源石并不会让你们得到进化，相反，它会极大程度地成为你们的累赘，一步步把你们拖入自我毁灭的深渊。”

    “……等等，袁越，你在说什么？”

    阿莱西娅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但她清楚袁越在说什么，他在和自己谈论种族与文明。

    这是很少见的事，在当下这个盲目自信的时代中，绝大多数种族甚至连他们国家的最高权力者都被这种盲目自信所笼罩，甚至一度传出了*****的观点。

    但正因如此，阿莱西娅此刻才倍感疑惑，面前这个男人所展现出来的东西，远超自己的想象，甚至……他所谈及的内容让阿莱西娅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

    阿莱西娅只感到自己的大脑猛的一空，她无法思考了，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脑袋里，在脑中疯狂的搅拌着她的思绪！

    一个又一个若有若无故的想法在浮现，似乎是为了验证的那些话语的猜想，在不断的加深着阿莱西娅的念头。

    恍惚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与眼前的袁越重合。

    ……殿下！！！

    阿莱西娅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而后心跳又陡然加速，呼吸声不经意的加重。

    “那……你又怎能确定这一切？纵使你原先生活的环境与现在相比过于美好，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轻易否定这里的一切，是，源石已经将泰拉人荼毒的太深了，可即便如此，文明依然在顽强的前进，不是吗？”

    “没错，文明依然在顽强的前进。”袁越赞赏的点点头，接着轻轻一笑。

    “但别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阿莱西娅，瓦，在你们的认知中，一旦离开了这所谓的源石，文明便无法前进了？生命便无法崛起了？甚至……连反抗的力量都会失去？”

    袁越自然知道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问，所以他接下来并没有给两人回答的时间，就这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多么畸形的发展方式，整个文明的起源竟然依靠的是这种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将原石当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神明，把源石当做了这个神死后所留在大地上的馈赠？”

    “源石已经无形的在你们所有人心目中形成了一种无法对抗的东西，苦难并非一日而成，那你们呢，你们又在这个所谓的源石上面付出了多少？你们真的有去审视过自己的历史和过去吗？”

    “说句实话，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源石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当我闭上眼睛后再睁开，世界已经大变了模样，我不想批判些什么，我也没资格去批判什么，我只是想请你们好好的思考一下，源石的存在真的合理吗？”

    “阿莱西娅。”袁越将手方在了阿莱西娅的肩膀上，后者把头扬起。

    “那个墓室在哪？”

    “你……要做什么？”阿莱西娅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知道。”袁越依旧说出了这句话，“不过我也不是去干些什么恐怖的事，你可以尽管让人跟着我，或者让他给我带路，怎么样都可以。”

    “唉……”听闻，阿莱西娅又叹了一口气，“行吧，看到那里了吗，那个墙壁上挂着一个火把，把它取下后密道就会打开，去吧，袁越，记得回来。”

    “谢谢你的理解。”袁越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在又一次真挚的感谢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那个密道走去。

    “……小姐，就这么让他去没事吗？”一旁的瓦看着袁越的身影，锐利的眼中涌上一丝警惕。

    “没事，让他去吧，谁还没有点秘密呢，至少那家伙刚才已经表明决心了，他绝不是心中有着毁灭情绪的疯子，这样就够了。”

    阿莱西娅晃了晃脑袋，心中默默吐槽一句，唉……和聪明人聊天真累，明明聊天时说的话要比那些普通人来的更加简洁，可话中的内容却不禁让自己陷入深思，袁越，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想到这里，阿莱西娅又突然得意了起来

    “不过嘛，瓦，就算他真的想去里面找些什么，估计也晚喽，安德烈早就探索过里面了，以他的性格，里面能用的东西肯定都被打包带走了吧。”

    阿莱西娅嘿嘿一笑，一旁的瓦也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

    嗒……嗒……嗒……

    袁越走在一条阴暗逼仄的小道上，看着不远处火光照出的门框，要结束了吗？

    袁越的心中涌出一种不真切的感情，可脚下的步伐却加快了一些，走到门旁，掀开那层红色的帷幕，袁越踏进了室内。

    “嗯？”寻觅期待的视线并没有等到脑海中冰冷无情的机械声音，反倒是在这像是被洗劫一空无比杂乱的中心，袁越看到了一个出乎意外的身影。

    “哦，你终于来了，等你好半天了。”

    一道不屑的声音响起。

    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大腿上横放着一个缺少了一个胳膊的男人，瑞德伸出手在安东尼的脸上溺爱的抚摸着，而后抬起头看向袁越。

    “如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