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了。

    袁越并没有明确的时间流逝感，每一个名词都会带来一个身临其境的幻觉，臃肿的记忆和疲惫的精神让他对时间的感知彻底崩坏。

    来不及想更多，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的袁越几乎是以一种找死的态度，没有停歇的将一个又一个名词强行塞进脑中，直至自己昏死过去为止才肯停下休息。

    他是在昏迷中被人叫醒的，但早已负荷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他的感官，看不见，听不清，口中嘟囔着混乱的话，袁越就这么摇头晃脑的从桌子上挣扎的抬起头。

    在他身下那张满布呕吐物与血痂的桌子，最前方唯一一个干净的范围上，那本笔记已经被翻开了1/3的内容。

    “这家伙不要命了吗？”跟着将军进来的白恩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袁越如今的状态，接着在看过笔记后猛的一惊。

    白恩简直不敢想象，他知道将军的笔记上记录了什么，那根本就不是给普通人看的东西，唯有点燃心火的人才能安全的去观看。

    除此之外，无论你是反抗者还是英雄，强行观看，在白恩看来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是，你是可以看，你看完第1个也不会死掉，单也仅限第1个罢了。

    所以当他看到那本笔记已经被翻开了1/3后，内心早已翻起惊天骇浪。

    尤其是在将军的那番解释后，白恩原本坚守的观点出现了一丝动摇，如果将军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不是模因……那……

    白恩看向袁越，内心突然涌出一丝激动和后怕。

    ……人类……

    “袁越，我本来还想给你几个向我提问的权利，作为对你的补偿。”将军来到桌前，看也不看的将翻开的笔记本收起塞回怀中，“不过看来你现在也用不上了。”

    接着将军抬手按在了袁越的头上，“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在身后十几名科学家与政府人员以及白恩的注视下，一掌拍碎了袁越的脑袋。

    袁越当场死亡！

    可下一秒，一道白光凭空而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袁越剩余的身体一卷，从中扯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接着和那个人影一起瞬间消失。

    “梦想家！！！”就在白光出现的瞬间便有数人惊讶的叫了出来，一旁的白恩瞬间侧身闪到将军面前，双眼满布黑光。

    “安静。”将军一把按在白恩的肩头，冰冷的话语好似无可动摇的军令瞬间将所有人的动作固定。

    “……所以你又要解释了是吗？”白恩回头，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将军，然后苦涩的摇摇头，“没用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梦想家能力的表现方式就是白光，你怎么解释？”

    “不，我已经解释过了，剩下的就是时间和事实。”将军淡然开口，而后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对着牢房外的众人说道：“记录下刚才的一切，事情结束了，他不是梦想家，梦想家也没有，更不可能进入黄土军事基地，你们可以尽自己所能的去排查所有危险因素，但只要有我在，人类就是安全的。”

    “大破灭将近，尽快调整状态，这次大撤退与进塔依旧是九死一生，违者当军令处置。”

    冰冷严肃的话语随着那道身影远去，仍然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有关污染信息不能说，导致无法理解的事情又不只发生过这一次，只是这次牵扯的对象过于危险，让人类不得不投鼠忌器。

    “……所以……一切照旧？”一名科学家叹了口气。

    “一切照旧。”一名政府人员重复了他的话。

    “嗯，将军已经说的很明白，记录下这一切，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处理这件事，然后……”一名外表年过半百的男性推了推眼镜，他似乎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位，随着他开口，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了目光。

    “然后，我们能做的便是相信将军，诸位，我们可以怀疑将军，但绝不能不信任他，背叛他，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只要他仍然站在人类的一方，仍然是人类的将军，只要为了人类，哪怕是我们所有人死亡……都值得！”

    “嗯。”众人在他的话语下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一切照旧，在确认好情况后，众人也是快速的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岗位上。

    只有白恩一言不发的盯着袁越那缺了个脑袋的身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

    袁越回到了星光大厅，但说实话，刚才的死亡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将军动手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再加上他原本就混乱的精神，对袁越来说，这段记忆仿佛不存在一样，上一秒还在终焉之境，下一秒就回到了星光大厅。

    更不要说拜那本笔记所赐，袁越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星光大厅。

    咚！

    直到一道空灵的声音从星河的尽头响起，跨过无尽的时空在袁越的身体里奏起了回响。

    同时随着这道声音响起，袁越原本混乱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下子硬件升级了一样，纠缠在一起的记忆和分不清的幻想被一个一个分开打包好，老老实实的放在了记忆深处。

    失焦的双眸再度聚集，袁越看向视野中心的白光，身后的吸力并没有突然出现，他愣愣的等了两分钟，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没有后，低下头开始思考整理起了在终焉之境中的事情经过。

    ……400多个……这是我所记下的全部……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关不同文明之间怪物的类型和模因，各个文明之间的意志凝结地，幻想地，终焉之境中每一次大破灭来临的时间，从黄昏与黑暗中衍生出的怪物，为何衍生和解决方法……

    以及……永恒之塔。

    一想到这个袁越的身体就在不自主的发抖。

    那是他无法形容的东西，也是整本笔记中唯一一个一整张纸只写了它一个名词的存在。

    但现在回想起来，袁越发现除开塔的外形外，自己不仅是语言无法描述，甚至连记忆都无法存在，仿佛这只是一个幻觉，可这个幻觉又是如此真实，重要。

    虽然无法记起永恒之塔本身的信息，但有关它的信息却是清晰的刻在脑海深处。

    永恒之塔的存在是个谜团，在将军笔记的记录中，在袁越那长达400个幻觉的内容中，共同的记忆组成了一个观点。

    ——无论你在终焉之境的何处，只要抬起头看向天空，你都能看到永恒之塔，就连迷雾也不能隐藏，它宛如世界的中心，永远屹立在哪里。

    同时，在绝大多数离开建筑在外的幻觉中，无论袁越此刻身处哪个文明，哪个种族中，只要抬起头看向天空，他都能看到永恒之塔。

    永恒之塔大到难以想象，前往永恒之塔后，在塔下总能碰到其他世界的人类，有好有坏，有时会互相合作交换物品，有时反而会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没人知道下一个终焉之境中他们是否还能在一起，因为每次当他们出来后，除了原本的那些人外，身边几乎不会存在别的世界的人，同样，那些掉下来的人类文明所形成的意志凝结地和幻想地也会一同归于虚无。

    但只要人类还活着，只要还有这个文明的人类从塔中活着出来，外面依然会有坠落的文明出现，而且一定会是这个人类种族历史中存在过的文明。

    不知是人类的存在诅咒了人类文明本身，以至于即便自己的文明已经彻底消失，可只要走出永恒之塔，面前的景象仍然如此熟悉，就像是时间回到了过去，就像是大破灭根本没有发生。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

    人类的面前永远树立着那块文明的墓碑。

    这打消了一部分人的顾虑，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如果外面的一切都化为虚无，自己离开塔后是否还能活着？

    可片刻的庆幸后便是深深的绝望，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存活导致终焉之境的目标没有达成，以至于要将历史中过去的人类与文明一一拽出来为其陪葬的话。

    那人类究竟还能活多久？

    等到所有的文明都被毁灭，苟活到最后的人类又该去往何方？

    如果下一次就是结束？如果有一天……连永恒之塔都不再永恒……

    那他们至今为止的挣扎……又算什么？

    这份迷惘和痛苦让袁越都不禁感到了绝望和无力。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痛恨人类，终焉之境的恶意又是多么的明显。

    人类……如此弱小的人类……究竟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这是个没有问题的答案，这也是个完全不需要他自作聪明去回答的问题，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在那之前，哪怕再丑陋再愚蠢，去尽力挣扎便好。

    摇摇头，将脑中混乱的想法驱散，袁越打开了另一个记忆的包裹。

    终焉之境中的人类的时间和大破灭出现的时间。

    人类的时间通过心匣来计算，大破灭出现的时间是无序的，但至少有个前提，至少在人类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当人类经历过大破灭之后，重新来到了终焉之境中。几乎是必须要经过7个月后才会出现大破灭。

    当然因为终焉之境都没有时间或者其他种族计算时间的方式不同，这并不是什么有利的条件。

    触发大破灭还有一个前提。会有一个钟声，当钟声敲响第9次的时候，黑暗和黄昏会化作两头巨兽从天空掉下，大破灭就此开始。

    从大破灭开始到大破灭结束，人类能拥有的时间不过7天。

    7天内他们必须要从自己的聚集地撤离，前往永恒之塔，只有进入塔内的人才能在大破灭中活下来，并回到下一个轮回中。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但先到此为止吧，袁越睁开眼，无尽星河映入眼帘，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背后出现，他又再度闭上眼，放任着这股吸力将他的身形拉扯向远方。

    在闭目的黑暗中，袁越瞬间失去了无感和身体的操控权，思想和意识瞬间停滞，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袁越猛然惊醒。

    可下一秒印入他眼帘的却是七张大脸。

    瓦，伦德和另外5名袁越不认得的男性奇奇低下头看向了躺在车辆正中心的他，不约而同的说出了那三个字。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