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闻萩起床时已经是九点半了。

    放假的早上她就是这样作息，无人打扰她。她打着哈欠下楼，只看到张妈正忙着将早餐布置，正给她倒好牛奶。逡巡四周，发现其他地方也没看见过他人。

    闻萩正欲开口问，张妈就在厨房洗着餐具，她叹道：“那孩子没想到也是个苦的。觉得自己造成了困扰，自己清晨就回清砂镇了，先生看了信就和那位女士去找他了。”

    “回去了？这是闹哪出？他妈会同意走？”

    闻萩喝了口牛奶，看向张妈。“被打的是我，我也没闹着离家出走啊。”

    “小姐，那孩子就是觉得愧疚。听说他之前在的那个家，父亲是个酒鬼加赌徒，没少遭父亲打。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绩也没落下。父亲死后，他打算辍学供家。先生觉得他可惜了，才想接他来这儿念书的。”

    闻萩没想到，陆时钧会有这样的原生家庭，心里觉得有点愧疚于自己恨屋及乌的行为，把他的善意曲解为假意。

    可是，天生习惯了人前骄傲的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有愧疚，嘴上还是说道：“那就是说，他不是我爸的私生子，我爸还真是个慈善家啊。”

    “先生今天走的时候，要我把那个交给你，呐，就在餐桌上那个盒子。还有他说对不住小姐你。也不该对你动手。”

    “我爸他为什么不亲自说？”

    “嗐。大概说不出口吧。天下父母跟孩子道歉，少之又少，就算有，也不可能当面说。小姐，不是张妈我嘴碎爱管闲事，你昨天确实是有点过了。”

    闻萩手中的玉盒，那是母亲的手镯，而另外一边是自己苦苦找寻的那张照片。上面不是闻常益和王誉梅，而是自己母亲和另外一男子。

    闻萩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母亲当初说的那句后悔嫁给闻常益，原来，不是父亲负她一厢情愿，而是他们各自都有意难平的另一人。

    母亲那天驱车前往平城是为了照片上的男子。

    大人的世界真是奇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因为长辈说不般配。等家世相配的两人凑合在一起结婚，又要互相折磨与不放过，如此不够爱对方，为什么又要生出孩子来？难道生孩子也是听从父母安排？！

    ......

    去往清砂镇的巴士上，陆时钧将背包放置于前，两手环带。他望着窗外匆匆别过的绿树，不知道自己的那封信是否能劝服闻常益。

    全篇都在说自己要完成学业，镇上的高中也可以。一中自己恐怕赶不上进度。言辞恳切，又提及自己奶奶年迈，但他作为孙子也想多陪在老人身边。

    决定是自己做的，无关旁人。

    闻常益看了信后，并没有成全他，而是更加坚定他要把陆时钧找回的心。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穷苦孩子出身，教育对一个寒门孩子的重要度是不可缺的，而镇上教学资源本就比不上城里。要知道高考还是全国统考，并不会因是镇上还是城里而区别对待。

    陆时钧他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孩子。

    闻常益跟一中校长提到过，陆时钧也通过了转学测试，试卷回答得相当完美。

    改卷老师赞不绝口，所以陆时钧并不存在赶不上进度。他想离开，怕是因为昨天的家庭矛盾。

    闻常益亲自驾车，王誉梅在一旁也急，她不懂儿子要回那个破地方。她在那待了三十几年，她厌倦了每日的起早贪黑生活，烦透左邻右舍的多嘴多舌与瞧不起。窗外的车疾驰而过，她心里有烦躁升起。她想不通儿子犟头犟脑有什么好？！

    这边，陆时钧下了车。

    下过雨的村庄道路是泥泞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土。一位老人正佝偻身子在菜园摘菜，她那松树皮般苍老的手，掬着一把菜，她往里屋走。

    就听到清亮一声“奶奶。”

    她不敢相信原本去城里的孩子又回到村里，看着自己高瘦的孙子，像是一场梦，颤颤巍巍地走出菜园，往陆时钧这边赶。

    她口中喃喃：“你怎么就回来了，傻孩子。”

    “奶奶，我不去了。陪您也挺好的。”

    陆时钧搬来小凳，弯身蹲下认真地择菜。

    “镇上高中其实也挺好的。”他补了一句。

    老人听孙子这么说，想着这孩子向来有事心里藏，莫不是在那受了委屈。也是，人在别人屋檐下，尊严受挫那是必然的。

    奶奶想了想，她尊重孙子的决定，也不追问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这等于揭开伤疤。

    她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来。

    “时钧啊，谭老师前天还跟我提起你呢...”

    陆奶奶絮絮叨叨说了这几天的周围事，陆怀钧就旁择菜听着。过了一会，他起身端起菜篮走向院子的摇水泵洗菜时，闻常益和自己母亲已经在篱笆外。

    “时钧，你要是担心奶奶在乡下，也可以一并去城里叔叔安排人照顾她。”

    闻常益到底是赶过来了，他再次劝道。

    陆奶奶看到闻常益，她知道这个男人没少帮自己家。

    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死后，仍旧欠了一些外债，那些要债的人没少骚扰，是闻常益出现一并解决了。

    陆奶奶不是个古板的人，并非要儿媳为夫守节，他要带誉梅和时钧去城里，她不反对，当时只是担心他们不再与自己一个老人联系，而闻常益承诺每月都会寄来一笔钱，月底回乡探望。

    眼下，闻常益干脆开口连带自己也可进城，陆奶奶觉得不好意思了。欠他太多，想开口推辞，赵常益回道：“陆奶奶，也一并去吧。你看一中那就等时钧周一入学了。要是他不来，我怎么好交代。”

    闻常益只能拿出这个借口来堵。

    他又看向陆时钧，“闻萩那，不用担心。我想她会接受的。”

    其实，他在服务区接听了张妈的电话，说女儿明白之后，像是暂时接受了这样的决定。

    陆奶奶过意不去，塞了很多蔬菜，还捎带了几只鸡鸭。

    王誉梅有点嫌弃，人家闻家什么没有呢，搞不好这些还会弄脏车。

    闻常益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觉得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

    “那就走吧！”

    一切妥当之后，就准备带人离开。他们只听到隔着几道篱笆，一个穿着蓝白二色校服的女孩挥手喊着：“陆同学，再见！”

    闻常益看着陆时钧，笑道，“同学，要告别一下么？”

    陆时钧点点头，他走向篱笆。

    “谭小雅，我走了。我课桌抽屉有一本物理笔记，你可以看看。谭老师那...”

    那个叫谭小雅的女孩笑道：“好班长，你走了我就少了竞争对手。我爸那他知道，早就说了，天高任凭你这只雄鹰展翅。我们大家会想你的。”

    她向来就知道陆时钧的周到，留的笔记也是他为班上同学留下的。

    女孩莫名有点伤感，注视跟前的少年，她心中有些别的话还想说出口，但全然化为一句珍重。

    谭小雅知道陆时钧有他的天空。作为班主任的父亲察觉她的心思，只能说你若真喜欢一个人，不是驻足仰望，而是努力加把劲最好不要落得太远，最好的应该是与他比肩。

    再见吧，陆时钧。我们A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