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雨知时节

第十二章 吵架

    因为陆时钧转学到此,而闻家离学校又比较远。闻常益怕他不熟悉路,所以指派了司机小张每天送闻萩和陆时钧上学。

    闻萩不喜欢这种安排,因为三个人坐在一块,她就是跟周予节嘻嘻哈哈也不痛快,她总觉得那个沉默的陆时钧心里在嘲笑他们俩。

    不是人们常有一句话叫“沉默就是对你最大的蔑视”么?

    最主要,陆时钧的沉默,明明是他主动选择的。

    旁观者未必清,别人会认为她和周予节故意自建屏障,来把陆时钧排除在外,让他被动沉默。

    所以,之前闻萩说请教问题,也就此作罢。

    这天晚上。

    她和陆时钧待在一块写作业,房间气氛安静得可以听到落针声。爱热闹的闻萩自然受不了这种氛围,草草写完作业,就收工回房。

    剩陆时钧在房间内静静翻书,她起身太大,他也只是眉头微皱。

    闻萩以为他皱眉是讨厌她发出声音,但陆时钧不是这样想的,他的视角里闻萩又变回原来那个乖张的大小姐了。

    这样也挺好。陆时钧想。

    因为他的母亲王誉梅私下找到他,要他跟闻萩处好关系。这个处好关系,是母亲想从他这边下手,争取和闻常益拿证吗?

    他认为母亲还有别的盘算。

    都说知子莫若父,反推儿子也是可以了解母亲的。对于王誉梅女士,陆时钧是清楚的。

    母亲有些行为,他不认同甚至抵触,但偏偏血缘没法割舍。

    他只能在心里高标自己不要成为母亲的模样。也正是这样,他隐隐有反叛性,不想听母亲的话。

    陆时钧知道闻萩讨厌王誉梅,恨屋及屋,对自己也有戒备。所以,他没法做到和闻萩谈笑风生,原声家庭造就的内敛性格,让他也不习惯嘻嘻哈哈,沉默寡言是他社交的标签,习惯于当一个倾听者。

    而且,他要是说多了,谁知道踩不踩她的雷点,恐怕闻萩会更加讨厌自己,所以只能默默保持距离。

    何况,那个周予节对他也是防备……

    农村出身的陆时钧,和他们这些条件优越的孩子本来就存在壁篱,如何融入?确定融入后,不是被拿来当取笑的素材?他目前的状况又是寄人篱下,自然一切小心翼翼。

    闻萩抱书走后,陆时钧在空荡荡的房间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这不是放松,而是叹息。

    想来也好笑,陆时钧笑他自己是个矛盾的人。

    他也想过加入,却因为有那样的母亲,外加闻萩她自己都不觉的排斥感而望而却步。

    因为这种心情,他沉浸其中,大概发呆了半小时。

    闻萩原本讨厌自己,也知道她会更加讨厌自己。

    他也会在意她的讨厌。

    唉。陆时钧醒醒吧,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他心里说了这么一句,合了书,起身关灯走出了房间。

    房间的黑暗马上要蹿出来,将他吞噬一般,乌七八糟的想法就不应该追上他的步伐。所以,他挺直脊背走得更加快了。快到他路过闻萩房间,可以听清她房里传来的笑声。

    她哪里是去睡觉,而是跟人聊天找乐了。

    这边。闻萩遇到不懂的,她选择躺在床上,电话烦扰周予节。

    接到电话的周予节很开心,但还假装酸言酸语,“哎呀,大小姐,怎么不请教家里的哥哥?”

    闻萩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酸味,也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就像她的闺蜜陈启蕴在艺术班有朋友时,她看到也会酸。

    闻萩介意过陈启蕴跟别人玩得太要好,是怕她最后不跟自己玩了。显然,这种醋意是友情里难免的,但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真正稳固的友谊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人的到来而变味?

    不过,周予节也挺会踩她雷点的,还提“哥哥”二字。

    闻萩哼笑两声,回他,“我是独生女,哪里来的哥哥。你这家伙吃了柠檬?他不是我哥,也不会是我的朋友。”

    听筒里是闻萩气急败坏的声音,周予节却笑得很开心,哈哈一连串。他很缺德,幸灾乐祸也不是一时,跟小时候一样就爱气闻萩。

    闻萩咬牙切齿:“你别太嚣张。一句话,你帮不帮?”

    “好好好,你发过来。”

    周予节的笑声见好就收,恢复正经状态,“既有要求,使命必达。包你满意。”

    “这还差不多。你说你好好说话,何必讨我骂?”闻萩满意笑道。

    “我喜欢呗。”

    他轻飘飘说起,像是玩笑,这四个字,也是他常用的口头禅。

    据说,玩笑多半带着真心话。说话者是故意为之,而受话者怎么理解那是对方的事。有的人听懂了,选择装傻也玩笑回去,有些人是真的当玩笑话,所以不必当真。

    闻萩却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她说,“你是喜欢找虐吧。因为你从小到大,在家里阿姨舍不得骂;到了学校表现优秀,老师也不会骂,同学还夸。所以,你在我这故意讨骂了。”

    周予节想她这么理解,也不点名,承认道,“被你看穿了,厉害啊,小闻子。”

    “你慢慢解,我慢慢听……”她笑。

    “ok~”周予节爽快答应,其实解题很快,但是他突然发现煲电话粥也挺有意思的,所以演算完毕,他故意在那拖延,听着闻萩的说别的事。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嬉笑。

    是谁?

    她只得挂断电话,起身开门。

    …………

    闻常益生意忙,也没忘记问自己女儿和陆时钧的情况,他电话问过去,小张作为下属自然一五一十地交代给老板。

    闻常益一听,时间还算早,不如找来女儿谈话。

    他是个过来人,就怕陆时钧是个敏感的孩子,而女儿娇纵惯了,鬼主意也颇多,爱作弄别人,也许是她故意的。这年头十七八岁的男女自尊心一旦受挫,就会记得很久。

    闻萩被父亲叫到书房,还以为是别的事,比如班主任又打电话告状她上课打瞌睡,没想到是为放学聊天没带上陆时钧而“兴师问罪”。

    她觉得好笑又无语,“所以,你要我怎么做?是他自己不加入我们的讨论。兴许,学习好不爱跟我这个学渣说话。”

    因着陆时钧帮过她两次,一次是街边摆脱混混,一次是送试卷。闻萩没有忘记,这阵子也试图说过一些话题,等他加入讨论,可她说什么,对方都不加入。

    说孤立,那可能是陆时钧孤立她和周予节。

    不过,她承认她在抛出话题后,陆时钧的不搭理,让她恼羞成怒,所以她玩闹与嬉笑变本加厉,搞得开车的小张都在提醒她,闻萩小姐,小声一点吧。

    小张一说,坐在前排的陆时钧也看了她一眼,是的,闻萩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噤了声。

    “你没反思,有故意使坏的心思存在,现在到我面前,不老实交代,还在狡辩。站好,站直了!”闻常益敲桌,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

    “那你怎么不反思自己,生出了我这样的女儿出来?”

    “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

    闻萩了一眼父亲,冷笑出声,“父亲?!我都快怀疑你有重男轻女的倾向,他没来之前,我上学你怎么不安排人接?老是要我懂事,向人家学习。那你怎么不学学陈启蕴的爹?”

    人家可不乱搞男女关系!这句话,闻萩当然不会全说出来,她没那么傻,省得讨来像上次那样的一巴掌。

    “我学老陈干嘛,学老陈对你学习有高要求,你做得到?请教学习你都不做,躲在房间光玩闹好,。”

    闻常益被女儿这么一反驳,那是忍着脾气不发作。原以为女儿不会继续说了,没想到她丝毫没有玩停嘴的意思。

    “你要是真想他不自卑,不如和那个女人即可领证好了。他的身份就不会那么尴尬,可以名正言顺待在这个家,我也不用面对同学的追问,撒谎说远方亲戚。我没那么优秀,而他是你理想的儿子,你才这么待他好是吧。”

    “你!闻萩!”

    闻常益气得提高了音量,除了这样,别无他法。上次打耳光,那是自己冲动,这次是绝对不会动手了,打疼了女儿,还会让关系更加恶化。

    不过,他越发觉得女儿嚣张了,敢这么顶嘴,归根结底都是自己惯坏了。

    闻萩想要什么,吃的穿的好玩的,他当父亲的,哪次没有满足?零花钱足够,以往她只要提,他都是买买买。物质上满足,让她娇纵,是不是学会了也不懂得怜惜,永远活在自我当中。

    他不和王誉梅领证是为了谁,女儿还看不明白?

    他叫小张接送他们上学,除了怕陆时钧迷路,另外原因是因为她啊。她上次不是遇到危险么?

    闻常益数落女儿的任性,也反思自己的不合格。有些男人是这样的,任凭他在生意场上自在,回归家庭还是一场失败。

    他不想再跟女儿继续谈下去,摆手叫她离开。也可以说,这个男人在这场父女谈判中败下阵来。他要是说一句『我这是为你好,为你考虑。』,闻萩那不得爆炸得更厉害。

    他是了解自己女儿的。所以,这个男人指了指门口道:“你走,随你。”

    “对了,从明天起,我自己去上学,不需要接送了。”

    闻萩掷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她就知道小张一定会告诉父亲,这是小张的工作。但她没想到小张这么多嘴的。

    “是我管不了你了,也不管你了,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