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是他姐姐最宠爱的幼女，三十二岁高龄挣了命生下来的，莫非事发当日姐姐把卿卿送走了？

    不会！衙门办案都会核对户籍，卿卿是孟家大房嫡出的小姐，怎么可能被遗漏？

    小半刻钟后，被散出去的小厮纷纷回来，均禀报没有找到孟婉卿，而这两座坟，怎么挖，也找不出多的尸体了。

    “大人，您说，会不会四小姐没死？这坟……会不会是四小姐找人挖的？”仁礼小声道。

    仁礼是柳书耕的贴身小厮，自他考中举人后就跟随左右，多年来两人也算默契斐然。

    柳书耕想到娇气可爱的小侄女摇了摇头，虽然他也希望如此，但太渺茫了，“可能性不大，再找两圈，若是真的找不到，就只能算了。”

    “是。”仁礼又带着人去找。

    但依然没有找到孟婉卿的尸体，柳书耕只能作罢。

    今日，他也是偷偷来的这乱葬岗，出事那天，他正在来寿阳府的路上，听到消息后快马加鞭赶来，孟家已经被处置了。

    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姐姐一家竟然被扔到了乱葬岗。

    钦差大人将灾民堵在了府城之外，若非他这次是公干，可能连府城的城门都进不了。

    如今寿阳府上上下下都恨透了孟家人，他也不敢多打听，只能偷偷买了棺材，再偷偷找块墓地把姐姐一家安葬了。

    柳书耕看着两个已经不能称作坟墓的大坑前的男尸，吩咐仁礼：“扔进去，埋了吧！”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厮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但因为有这小厮的尸体在，野兽啃食了他的尸体填饱了肚子，就没有去刨埋着孟家女眷的两座坟墓，让她们得以保留全尸，也算护主有功，便让他入土为安吧。

    埋好后，一行人拉着棺材迅速的离去了。

    柳书耕偷偷将孟家女眷安葬之后，去了清水县县衙。

    清水县位于寿阳府府城，是寿阳府的附郭县，县衙和府衙相互独立，柳书耕此次是为了押送救济粮而来，与县衙交接即可。

    寿阳府受灾，兴义府下辖也有四个县受到了波及，他任职的徽和县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此次送来的粮食并不是从徽和县凑来的，而是未受灾的恭阳府送来的。

    他接下这个差事时孟家还未出事，兴义府知府考虑到寿阳府知府是他姐夫，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

    柳书耕逢年过节都会来寿阳府，一是来拜访孟家，二是顺道公干，因此对清水县县衙和府衙都十分熟悉。

    从前，他刚到门口，衙役就会热情的迎上来叫一声：“柳大人，快请快请。”并把他的马牵去马厩，好生喂养。

    如今，衙役却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早已没了曾经的热情。

    柳书耕抬步踏入县衙，衙役伸手挡住他，冷声道：“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不等柳书耕开口，仁礼上前怒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柳大人，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这是柳书耕与仁礼之间的默契，有些时候，柳书耕不方便开口，仁礼便是柳书耕的嘴替。

    衙役挺直胸膛面不改色，扬声道：“我自然知道这是柳大人，柳大人是徽和县的县丞，可不是我们清水县的县丞，这是清水县衙门，柳大人不方便入内。”

    仁礼还要开口，柳书耕抬手示意让他退下，沉声道：“本官奉命替恭阳府押送救济粮，若是耽误了交接，灾民挨冻受饿，你一个小小衙役担当得起吗？”

    衙役面色涨红，“小小衙役”四个字刺痛了他的心，他们这些衙役，没有品级，自然比不上柳书耕这种科考出来的大人。

    但柳书耕一个徽和县县丞，凭什么跑到他们清水县来耀武扬威?

    曾经是有孟大人罩着，可如今孟昭林都死了，且孟昭林贪墨修建堤坝的公款，害得他们寿阳府这么惨，他小妹就是被洪水冲走了，难道他还要对着柳书耕点头哈腰吗？

    衙役正要刺柳书耕几句，衙门里匆匆走出一人，其穿着官服，挺着大肚子，面色平静，声音听不出喜怒：“柳大人既是公干，那便进来吧。”

    “洪大人。”柳书耕拱手。

    洪尚东是清水县县丞，因同是县丞，二人多有交集，常书信往来。

    两人走进县衙，待行至无人处，洪尚东小声道：“柳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此，如今寿阳府上下......”他叹了口气，柳书耕却已经领悟了他未尽之意。

    柳书耕苦笑：“某半月前就出发了。”

    洪尚东默了，半月前孟家还没出事呢，“邹县令和钦差大人去迎接新任知府了，你快点交接，交接完赶紧出城去，莫要与他们撞上。”

    柳书耕疑惑，“这新任知府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钦差大人为何要去迎接新任知府？”

    孟昭林才去世四天，寿阳府知府之位空缺一事，即便快马加鞭送回京都也要四五日，朝廷再拟定新任知府人选颁发调令，新任知府接到调令后走马上任，这来来回回怎么也要半个月才行，可如今怎么才四日就上任了？

    而且钦差大臣是正三品，知府是正五品，怎么用得上“迎接”二字呢？

    洪尚东小声道：“原本此次你姐夫是要升的，所以上边早就拟定了新任知府人选，你姐夫出事之日，新任知府就在上任的路上了。”

    停顿了一下，洪尚东的声音再次压低：“新任知府是永安候的嫡次子。”

    柳书耕知道孟昭林今年可能会升迁，孟昭林在寿阳府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六年，政绩斐然，早先孟昭林在书信中也提过此事，但当时说还没有定下，他问道：“升迁之事不是没定吗？”

    洪尚东摆摆手，“一个多月前定下的，调令都下来了，正四品通政，你姐姐还发了请帖宴请，可谁知道宴会还没开始，堤坝就决堤了呢！”

    柳书耕默了，或许调令下来时姐夫给他送了信，但信还没送到，堤坝决堤洪水先至，这信也就被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赶快交接吧！”洪尚东催促。

    来了寿阳府不过半日，柳书耕已经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曾经称姐夫为“青天大老爷”的百姓如今都唾口大骂，甚至诅咒孟家，曾经在他面前鞍前马后的衙役也变了嘴脸，可以想象若是见到了钦差大人、新任知府和邹县令等人他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柳书耕没有受虐倾向，因此他压下了心头隐隐的怪异之感，抓紧时间进行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