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希望之地1

    “行,那就成!”茶肆老板笑道:“你们去沧州吧!”

    “沧州?沧州在哪里啊?”

    “离这里不远!”茶肆老板笑道:“出了北门沿着官道向东走就行了,沿途问问,也就一百来里,少则四五日,多则六七日,便到了!”

    “多谢您老提点!”中年汉子小心问道:“不过这沧州为啥就有活路呢?”

    “我也是听往来客商说的!”茶肆老板笑嘻嘻的指了指两个正在长凳歇脚的骡马行商:“要不你问问他们,他们好像就是经常跑那条路的!”

    “多谢!”中年汉子谢了茶肆老板,走到那两个行商身旁,先唱了个肥喏:“二位,打扰则个,小人有件事情想要请教,还请指点!”

    那两个行商正闲聊,个高的那个看了一眼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兄台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多谢二位!”中年汉子笑道:“小人听说沧州那边活路多,只要有把子气力,就能混口饭吃,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听茶肆老板二位就是跑沧州这条路的,还请指点一二!”

    “不错!”那高个行商点了点头:“沧州那边的确活路多,只要肯卖气力,就有饭吃!”

    “像我们这样的外路人也可以?”中年汉子小心问道:“贱户也可以?”

    “哈哈哈!”坐对面那个矮个行商笑道:“你这汉子当真好笑,谁还管你这个。沧州那边成堆的倭人、百济、新罗、靺鞨人,谁还管你是不是外路人,贱民良民?至少你们会听会说唐话吧?”

    “倭人?百济?新罗?靺鞨?”听到这些陌生词汇,中年汉子不禁目瞪口呆。那高个行商见了,笑道:“这些都是海外异国人,王大将军征服了哪里,就成了大唐的属国。有不少当地人成了唐人的奴婢,也有当了商人,就到沧州讨生活了!”

    听到这些属国人也能在沧州混到饭吃,那中年汉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不过沧州有那么多活干嘛?”

    “有!肯定有!”矮个行商的口气十分坚定:“而且什么样的人都要,男人、女人,就连老人孩子都要!”

    “女人,老人孩子要干什么?”中年人问道。

    “大将军打算在沧州那边兴建大片的盐场,还有港口,要有提水的风车、道路、水渠、干活的男人少说也有三四万!这些男人里就没几个有媳妇的,就得有人给他们烧饭洗衣,这不就有女人的活计了?还有当地有很多芦苇,编芦席老人孩子也能干,还有船上的绳子,人穿的草鞋,你想想,只要有手有脚,怎么会没活干?”

    “那敢情好!”听了行商们的解释,那中年汉子大喜,忙不迭向二人行礼:“多谢二位提点,小人这里多谢了!”

    “这么说来你打算去沧州了?”高个行商看了看中年汉子,问道:“你是一个人去,还是一家人去?”

    “一家人!”中年汉子指了指不远处:“都在那儿!”

    “嗯,十几号人呢!有男有女!”高个行商点了点头:“那你们可有什么手艺?”

    “我爹会养马,我和我两兄弟会点木匠,我媳妇会纺纱织布,我小叔会打铁!剩下几个也能吃苦卖气力!”

    “那敢情好!”高个行商眼睛一亮:“你们这些人去沧州正好!弄不好还能发财呢!”

    “发财?”中年汉子闻言一愣:“这个从何说起?我们这些卖气力的也能发财?”

    “别的地方不成,沧州却可以!”那高个行商笑道:“今日看你投缘,索性一发告诉你,权当是结个善缘!店家,再拿点茶水来,一起坐下说话!”

    “好说!”那茶肆老板笑嘻嘻的提了一大壶粗茶,又拿了个粗陶碗,给三人面前添满了:“三位慢用!”

    高个行商喝了口茶水:“你说你们兄弟几个会木匠,那门窗梁木可会做?”

    “这个自然会!”中年汉子应道:“便是粗使桌椅长凳,我们也是会的!”

    “那就好,那和泥夯土,砌墙打干草铺房顶,也会吧?”

    “这个谁不会?”中年汉子笑道:“自小便看着长辈做的,也不知道跟着做了多少,莫说这些,便是架梁上橼我们兄弟几个也都会!”

    “那就好!”高个行商笑道:“你看看,你们这家人光是青壮男劳力就有七八个,还都是有手艺的。到了沧州之后,就搭个地窝棚安置下来,男人们帮人盖房子去,凭你们的手艺,又有十几口人,两三个月就把买梁木的材料的钱挣回来了,盖房的泥巴和铺房顶的芦苇又不要钱,只要花气力就行了。然后在路旁弄块地,建一个骡马客栈。你爹会养马,带两个小子就能伺候好往来客商的骡马牲口,你小叔会打铁,你们还会木匠手艺,就能帮人打马蹄铁,修理往来的车辆,女人帮厨,缝补缝补衣服,还怕生意不兴隆?用不了几年功夫,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中年汉子苦笑道:“气力和手艺咱们是有,可当地有这么多活计干嘛?还有开骡马店,这盖房子的地从哪里来?要开店也应该要当地大户出具担保,官府才能同意吧?这里面要有多少花费,二位可曾想到?”

    “你倒是个仔细人!”高个行商笑道:“这要在其他地方的确是个麻烦,但在沧州,不用!盖房子的地,是按照人口给的,你报几口人,官府就按照口数给你宅地,以为永业之地。至于骡马店,也就是在官府通告一声,也用不着别人给你担保,当然,每年是要给衙门交一笔租税,按照你铺面大小算的,也不多,这么大的一个店面,一年下来也就十几贯!”

    在确认了诸多细节之后,中年汉子心事重重的回到亲人们身边,他没有把从行商口中得到的消息立刻说出来,而是等到所有亲人都已经表示找不到出路之后,他才低声道:“我倒是打听到一条出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大你先说出来,是真是假大伙儿一起琢磨!”老人道。

    “嗯!”中年汉子将那两个行商的建议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阿耶,孩儿觉得那两个行商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沧州离这里有上百里地,咱们家就没人去过那儿,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还犹豫什么!”那青年汉子跳了起来:“咱们在这里根本就没活路,沧州那儿再差也比留在这里好!照我看,赶快收拾东西出发,省的留在这里又有什么麻烦!”

    青年汉子的话引起了一番争论,有人赞同青年的建议,认为越早离开越好,有人却觉得只凭那两个行商的只言片语就背井离乡着实太莽撞了,何况那两个行商会不会设下圈套,把他们骗到半路上谋害呢?

    咳咳咳!

    老人的咳嗽打断了众人的争论,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老人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老大有句话说错了,咱们家有人去过沧州!”老人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老爷去过一趟沧州,那儿的确盛产盐和芦苇,那两个行商没有骗咱们!”

    “真的!”中年汉子闻言大喜:“您也去过沧州?那儿真的那么繁荣?哪儿人都有?”

    “不!”老人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那儿荒凉的很,离海边还有几十里地就没有什么人烟,大片大片的芦苇滩,听当地人说,那地里都是碱水泡透的,秋天一到就是白白的一片,都是碱土,除了芦苇,啥都长不好,就连人喝的水都一口子苦味。”

    “啊?那两个行商难道是骗我们?”

    “那倒也不一定!”老人道:“我说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长时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再说了,人家不是也说了,大将军打算在那边建大片的盐场,沧州那地方若是做别的不成,若是搞盐场那却是正好。再说,如果当地本来就人多,就不会来那么多倭人、靺鞨人,我们想要立足也没那么容易了!”

    听了老人的话,众人又兴奋了起来,毕竟如果那两个行商的话是真的,他们也能多一条出路。于是老人走到茶时和两个行商商议了一番,获得同意两天后一起结伴前往沧州。在临分别前,那高个子行商还给了老人一个建议:“老丈,沧州那边有不少人,啥都缺。我要是您,去之前就带上一点日用品,比如针线什么的,贩卖还能把路上的花费赚回来!”

    “多谢二位提点!”

    沧州,盐司监衙门。

    海风吹过院子里槐树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鬼泣。几个身着绿袍的官员垂首站在堂下,屏住呼吸,惟恐哪里惹恼了堂上的大人物,引来责罚。

    “嗯!”王文佐放下手中的书册:“沧州海边晾晒盐的铺子都在这书册上了?”

    “回禀大将军!”为首的那个绿袍官员上前一步,小心答道:“沧州这里海岸曲折,盐滩算起来有两百余里,到处是芦苇荡、盐泽,可以晾晒盐的地方数也数不清,卑职的衙门上下也就百余人,若想将这么长盐滩尽数稽查,实在是力所难及。下官只能说固定、较大的晾晒盐处这书册上都有了,有些就把地上的碱土刮了,然后找个地方煮水成盐的,着实不能尽数查清!”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唐代的盐业制度大体上是分成两个阶段,在安史之乱之前,唐政府对盐业的税收很低廉,甚至干脆就是免税的,所以盐价也并不贵,贩卖私盐的人也并不多;而安史之乱后,由于唐中央政府的财用匮乏,才把主意打到了盐税上,颁布了盐专卖政策。盐价也随之飞起,贩卖私盐也就成了重罪,也还是屡禁不止。当时还处于第一个阶段,自然也没有后世对私下煮盐的严厉刑罚。就像那个盐监司衙门的官儿说的,有些穷苦百姓干脆就把地上随处可见的碱土刮下来,然后用水浸透后再煮出来,这种做法要是放在几十年后,都是动辄要掉脑袋的重罪,王文佐自然也不会和这些穷苦人过不去。

    “煮盐也好,晒盐也好,都是民间百姓之业!本将军虽然下令大兴盐业,但也不是说只许一家专营!”王文佐道:“只是这盐若要能够远销他地,不光是河北,还有山西、河南、海东,乃至关中各地,要胜过池盐、井盐,那就要做到四个字:‘物美价廉’!既要盐好,又要便宜!”

    “是,是!大将军所言甚是!”那个绿袍官员口中连连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意,暗想这大将军今日是发什么疯了,居然跑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盐监司衙门里说胡话起来了。这好盐价钱就贵,差盐就便宜,哪有盐又好,价格又便宜的道理?再说了,山西人和关中人吃池盐,河南淮北人吃淮盐,这都是上千年来传下来的规矩。哪有河北盐卖到那边去的道理?这岂不是砸了别人的饭碗?生出无数的事端来?这大将军位高权重,以为天底下的事情都是他说一句便是一句的吗?当真可笑!”

    “安盐监!”王文佐突然笑道:“你可是心里觉得我刚刚在说胡话?”

    “没有,绝对没有!”那安盐监被吓了一跳,赶忙道:“卑职微末小官,怎敢妄自质疑大将军所言!”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来:“你说你官小所以才不敢质疑,那好,我就升你的官,你是不是就敢了?”

    “啊?”安盐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将军说要升自己的官?这大人物的喜怒无常,做下僚的真是难伺候呀!

    “我说要升你的官,你是不是就敢觉得我说胡话了?”王文佐笑了笑:“比如说把你身上这官袍换成深绿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