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月的赏月阁里，几个小丫鬟正在陪她在院子里踢毽子，苏敏真和李蕊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

    楼望月倒是和小丫鬟们玩的开心，整个人笑靥如花，杏眼晶亮，白净娇俏的小脸在太阳照耀中闪着光，额头出了些薄汗，鬓角的头发在行动间散开了些许，粘在额头上。

    整个人精神得很，哪里像是病过一场的？

    苏敏真看着她，忽然就意识到姑母在骗她。

    她眼神不由得一闪。

    而对比鲜明的是身边的李蕊，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目光放肆地打量着赏月阁中的一草一木，真是处处精致奢靡，就连从外面看半开的窗子，都用的是洋货琉璃。各色的琉璃被打磨光滑镶进窗子的各个小框里，阳光穿过琉璃折射出的光都是五光十色，那光仿佛不是照在地上，而是照在她李蕊的心里。

    她的心砰砰直跳，仿佛眼前这新奇富贵的一切下一瞬就会变成她的。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正坐在窗边做女红的大丫鬟绿绕忽然抬眼看过来，惊的李蕊赶紧收回目光，垂眸缀在苏敏真身后两步远，好似个贴身丫鬟般乖巧听话。

    绿绕见表小姐来了，放下针线框过来替小姐招待。

    “表小姐、李二小姐，请里边请，奴婢这就上茶。”

    说着，将人引到院里的石桌旁。

    正巧楼望月也察觉到她们二人，停下来接过帕子擦汗，一边摆摆手，小丫鬟们顿时乖巧告退。

    她走过来，刚好绿绕从内屋端了茶出来，苏敏真二人稳稳坐着，待她走近，才笑起来。

    “表姐好兴致。”

    楼望月浅浅斜了她一眼，懒散道：“无聊罢了。”

    苏敏真端起装了茶的景德镇纯白骨瓷茶杯抿了口，润润唇，又缓缓放到茶托上，一连串动作板板正正，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拿尺子量过的。

    楼望月眼里闪过讥讽。

    不得不说她这表妹是个机灵人，在她娘楼夫人面前可劲撒娇，看上去比她这个楼家姑娘还要受宠，到了那些勋贵夫人和她们这些同辈姑娘面前，又是一副端庄劲儿，好似她们这些姑娘小姐们都比她低了一等。

    虽说心里明清，可她作为楼家最受宠的大小姐，不像别的姑娘那般死学规矩，心里想什么就要说什么，特别是面前还是她讨厌的人。

    正想开口讽她两句，一旁就传来一声弱弱的声音。

    “月儿姐姐这一套茶具真是好看，我之前在宫里贵妃娘娘那里见过一套红釉彩的茶杯，当时就觉得喜爱，却苦于身份不敢向娘娘求赏；可今日一见姐姐这套纯白瓷的，竟是比宫里的还好。”

    楼望月诧异挑眉。

    这李二姑娘出身永平伯府，别看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却不是家里男人靠功勋赚的。当今陛下的曾祖父在位时，他的继后就出自李家。那时候的李家还只是平京一户正五品小官，靠着皇后妹妹的身份封了永平伯后，也没能为家里培养出一个科举子弟，因此这么多年就一直靠裙带关系维持着勋贵的体面。

    永平伯府没有入仕子弟，千挑万选才选了工部尚书苏家的长子做女婿，就是看中了苏老太爷还在官场沉浮，长子苏刑也是科举出身，前途光明。

    恰逢永平伯府抛来橄榄枝，两家一合计，姻亲就这么结了。

    正是这样，如今宫里的贵妃就出自永平伯府，是李蕊的隔房堂姑母。永平伯府能靠裙带关系几十年不倒，不得不说李家姑娘的颜值就没有差的，而李蕊和她姐姐又是这一辈里的翘楚。

    楼望月想着，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李蕊是典型小巧鹅蛋脸，琼口蜜唇，肤白貌美，尤其一双眼睛，杏眼圆润，仿佛天真稚女；偏眼尾有些上翘的弧度，中和了一番幼稚感，看向某人时，眉眼含情。可她平日里大多都低着头，使人不大注意她的长相。

    听说李蕊同她的的同胞姐姐长得像。

    哦，楼望月想起来，李家大小姐前年也被送进宫去了，据说做了个美人，她不太确定地想。毕竟皇上的后宫人太多了，除了各个家族送进去的，还有皇上南巡时从江南带回来的，以及周边藩国进献的美人……

    不过……李家姑侄同侍一夫，不说宫里贵妃怎么想，这李家大房和二房还不闹起来？

    “表姐。”

    楼望月回神，疑惑地看向苏敏真，一派天真道：“什么？”

    苏敏真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重复道：“我也觉得表姐这套白瓷茶杯极为好看，不知你是从平京哪家铺子买的，我回去也好寻到买一套来。”

    “这是我爹南下的时候在景德镇买的，是督陶大监选给皇室的瓷器中挑剩下的。”

    苏敏真叹了口气，面露失落道：“是吗？那可惜了。”

    旁边李蕊却是心生艳羡。

    景德镇官窑厂出来的茶杯，就算是皇家挑剩下的，那也是上品。这样的好东西，他们永平侯府是用不起的。不说官窑出来的瓷器除了皇家，就只有得陛下赏赐的官家能用，而他们永平伯府没有能让陛下赏赐的功勋，就算有，这样好的茶具进了伯府也轮不到他们二房。

    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再看看手里精致的白瓷茶杯以及周围雕梁画栋的府邸，李蕊这心里更是酸涩。

    楼望月笑盈盈的，仿佛没听出苏敏真话中有话。

    “这有什么可惜的……”

    她话音一顿，正当苏敏真矜持露笑，准备道谢的时候，就听她说：“表妹之前跟我说，用什么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内在修养，你对我的教诲我现在都记得呢；我娘说的对，我这做姐姐的却是不如你活得通透，相信表妹哪怕用着陶碗喝茶，也自有端庄规矩。”

    楼望月说完，余光就瞥见她僵住的脸，一时欣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端起茶假装喝起来，实则遮掩上扬的嘴角。

    放下茶杯，她又不经意道：“对了表妹，年初你从我这里借走的那支镶红宝石金丝坠流苏钗是否能还我了？”

    苏敏真终是年纪不大，道行太浅，听完这话再也笑不出来了，只垂首道：“表姐对不住，我年初戴过之后就叫丫鬟收起来了，原想着找机会送过来的，却不想再找的时候，我那丫鬟就忘了放哪里了……”

    “表妹，半个月后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我原想着到时候进宫戴那支发钗的，要是娘娘见我没有戴她赐下来的钗子，而怪罪于我……”

    楼望月美眸一转，幽幽道：“我自然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到时候只好秉诚相告了——不过，想必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表妹应当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