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退守成信
平京城被攻下到再被打回来,竟不过几个时辰,但对于平京里的人来说,却十分漫长。
内城还好,战乱结束后,外城的百姓只能麻木地看着自己被劫掠一空的家,又或者搂着自己被敌军杀死的亲人尸体悲伤痛哭。
而宫里,除了消息及时,还没来得及赴死的皇帝臣子,后宫不少妃嫔都被按着灌下毒酒,只剩几位品级高的皇后妃子活着,战战兢兢还未回过神来。
等金演领兵将残留城中的后金士兵清扫的差不多,准备进宫复命时,才得知陛下召集所有在京的朝臣金銮殿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只是陛下秋后算账罢了。
一群被罢官贬官甚至砍头的朝臣中,只有金演这个外来的地方驻将得到褒奖。
他独自一人站在群臣环伺的金銮殿上,面对九五至尊连声自谦,推脱称:“皆是平阳侯之功,侯爷率骑兵日夜兼程,比臣从洛阳出发还早到一刻钟。臣惭愧,不敢居功。”
“哦?”皇帝听到这个不久前他才晋封的平阳侯,疑惑道:“既然如此,平阳侯何在?为何不来见朕?”
金演无奈地替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平阳侯解释:“回禀陛下,以防后金军队再次回攻,侯爷率麾下骑兵追击敌军而去。”
皇帝皱眉,“你二人点了多少兵马来?”
“臣召集洛阳府及周围郡县八万步兵,至于平阳侯……臣不知侯爷到底领了多少兵马,但臣今日所见,侯爷麾下皆是骑兵,并无步兵,当是为迅速驰援平京。”
皇帝了然点头。
“如此,派人前去查探消息,若平阳侯不敌,再议增兵。”
额上包扎着的兵部尚书应是。
皇帝似又想起什么,道:“工部尚书?”
苏老太爷从群臣中走出,恭敬跪拜:“臣在。”
皇上盯着他的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人疑惑不解便罢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王振却知道。
他低头悄声道:“陛下,此人姓苏。”
皇上瞥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听闻几日前,多亏了军械局所造的新式火铳,卫吾军这才抵挡住后金进攻,工部和军械局当记一功。”
苏尚书谦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其实苏尚书亦是不久前还举着毒酒,站在大殿上的其中一人,也因此,他无过有功,成了群臣中唯一一个得以晋升的人。
锦上添花如何能有雪中送炭来得珍贵?
陛下感念其忠心,又瞧他顺眼,便让他顶了刚贬官的户部尚书之位,入内阁。
别看品级没变,称呼没变,这地位可是千差万别。
工部乃六部之末,离权力中心还差着;但户部不一样,户部掌全国赋税粮饷,掌了户部就相当于掌了国家的钱袋子,其权力重要可见一斑。
更何况户部向来油水不少,这些大臣又有哪个不眼馋这个位置?
更别说苏老太爷一举入阁,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宰相的船儿。
苏家发达了……这是在场所有大臣的想法。
再说那位刚在平京露面就跑了的平阳侯。
他领着带来的两万骑兵快马加鞭地追,毕竟后金军队里除了骑兵还有不少步兵,因此他们还未能退回平京以北一百公里的县城禾粟,便被平阳侯一行追上了。
但预料中的仗并未打起来。
努达真从中军营御马出来,定定地看着拦在眼前的楚国将军。
“魏家军不是在潼关防着蒙古吗?怎地跑山海关来了?”
平阳侯直截了当,“山海关的守军在哪?”
努达真笑道:“我金朝大军都能打到平京,你说那些守军能去何处?二十万人不过都是废物罢了,你要想见,不如去地狱见罢!”
他身后的一群后金部将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嬉笑道:“楚军这群懦夫怕死的很,不如让本将帮他们一把,早日去见阎王!”
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是禾粟附近的一处坡地下,此处临近辽东,周围大树环聚,若是努达真仔细些观察,就知道这种地形是较容易埋伏人的,只是容纳有限,藏不了太多人罢了。
可惜他对楚国内的这种微小地形缺乏了解,也对平阳侯此人缺乏了解。
平阳侯御马端坐在踏云骑队伍最前面,仍是一副布衣,粗布包头,一身打扮与楚国那些公侯勋爵大相径庭。
没有回应,努达真慢慢收敛了笑。
平阳侯抬手,两侧山坡上的草木石块后冒出突然几对人来。
后金那边的士兵见此,慌张举起武器,试图抵挡。
埋伏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在努达真这五万残兵面前都活不过几息,努达真也确实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能清楚地看到这些人肩上扛着的黑漆漆的炮筒。
几十人他不惧,但同样数量的火炮他就不得不惧。
但他是统帅全军的将军,不能在部下们面前露怯。
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冷声道:“你觉得就凭这点能困住我?”
“困不住,”平阳侯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包头的布巾里传出,“单看你是否舍得身后那些人的命。”
努达真咬牙。
这点伎俩确实困不住他,但他身后还有五万多兵马,他们都是血肉之躯,如何挡得楚人的炮筒?
跟随他入关的兵马一共八万多人,仅平京一战就折损了近三万人。
他们女真与中原的楚人不同,所定居的土地终年寒冷,族人又不像楚人一般擅长耕种,以打猎为生的族人虽然身强体壮,但大多居无定所,人口多艰。
这也让努达真更珍惜族人的性命,他并不想因为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让这些族人丧命。
权衡良久,他道:“山海关东北方向,有一座原属我国境内,名叫爱浒的小城。”
半晌,才听对方开口:“从这里出去,你们便退到成信去。”
努达真怒道:“黄口小儿,莫要得寸进尺!”
无视他的怒火,对方说出了至此为止最长的话。
“努达真将军不退到成信,我怎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呢?莫不是一边告诉我被困楚军的位置,一边意图占据禾粟,好挡着我救人吧?”
努达真喘着粗气,终于认清挡在他面前的对手不是一般人。
无奈这场对峙他处在下风,他只好妥协:“好,本将军可以退到成信去,但附近的合德、青川等县得归我后金。”
“将军一言九鼎。不过此事不归我管,你不如寻平京讨要去。”
说罢,平阳侯一拽马缰,转身离去,坡上身后一众兵马跟随,两万骑兵没过多久便撤了干净,丝毫不担心对方反悔。
后金五万兵马还留在原地,努达真怒气散得差不多了,这时他突然大笑一声,脸上露出棋逢对手的快意。
努达真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始至终都没露脸的楚国将领只用这一场小把戏,就让他改变了对楚军的看法。
他期待将来能跟此人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半晌,他轻哼一声,下令道:“退守成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