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莫敢辞

第60章

    午饭后,苏老夫人和李氏都回房去歇。

    苏老太爷将苏刑叫去了书房,苏敏真邀请于撄宁去她院里挑个屋子住下,于撄宁应好,让四个丫鬟先去马车上取她的行囊。

    苏府,苏老太爷的书房

    “爹……”

    苏刑有些焦急地开口:“您这寿宴都不过了,那……今儿个我听消息灵通的同僚说,英王下个月也要办寿,咱们可要去凑这个热闹?”

    苏老太爷皱眉,“你给老夫稳重些。你也是在朝为官的人了,竟连这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

    苏刑今日被他多次训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只是他总也习惯了,不敢跟他爹顶嘴,只道:“您方才不是说叫咱们家最近低调些……”

    “蠢货!”

    苏老太爷怒骂,“咱们府上办宴是苏家的体面,英王办宴是人家的体面,与你何干?咱们眼看着要与英王那边结亲,再加上英王可是如今皇家唯一正儿八经有封地的王爷,谁给你的胆子敢推了他的寿宴?”

    说罢,他抚上紧蹙的眉头揉起来,神色疲惫。

    苏刑悻悻,“儿子……儿子愚钝。”

    话落又瞟一眼苏老太爷的脸色,问道:“爹可是有甚么烦扰?儿子瞧您脸色似有些怠倦。”

    苏老太爷放下手,瞥他一眼,似是犹疑要不要同他说。

    颇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他道:“不曾进户部前觉着户部体面,进去了才晓得里头不过是烂摊子一个……王振……”

    提到这个名字,苏老太爷颇又些咬牙切齿:“王振那个失势的阉人……原来的户部尚书便是王振手底下养的狗,他跟那些祸国的阉人险些将整个户部的银钱都贪了去,老夫将此事呈给陛下,陛下却至今未曾给老夫答复。若非……”

    他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户部现下只不过勉强维持,因着户部发不出各部的银子,昨日已有折子递进宫里,参老夫贪腐之罪。”

    苏刑急道:“贪腐!?爹,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咱们,咱们……”

    苏老太爷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面色沉沉道:“皇上心里清楚,只是他不想让朝臣知道是王振跟他手底下那些阉人贪去的,否则作为信重王振和西厂的皇上岂不是皇威扫地?老夫猜王振那阉人为了活命,只会死咬着银子的去向不说,皇上无法,只能按下折子,让老夫做个替罪羊顶在前头罢了。”

    苏刑脸色大变,“那……那爹,还有咱们苏家岂不是……岂不是要……”

    “不会。”苏老太爷笃定道。

    “若是老夫被定了罪,皇上岂非没法子去追拿那笔被贪去的银子?我虽不知那笔银子到底有多少,但能将户部弄成如今这副鬼模样,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皇上只要还惦记着这笔巨银,老夫就死不了。但若是皇上对王振没了耐心,那苏家只能做皇上的替罪羊了……”

    苏刑恨声道:“爹对皇上如此效忠,皇上凭甚么……”

    “住嘴!”

    苏老太爷忽然转身瞪向他,语气凌厉。

    苏刑一怔,浑身冷汗直冒,眼神下意识往四周瞟去。

    “老夫一介布衣,得皇恩方才能腆执户部尚书一职,便是一死以报陛下皇恩,也是老夫之幸。”苏老太爷缓缓道。

    苏刑想问他,那苏家呢?

    苏家这些人该如何是好?

    但他担忧那些无处不在的东厂当真藏匿于府内,最终还是将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苏老太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如此忧心,陛下仁厚,定不会对苏家赶尽杀绝。”

    他看向苏刑的眼神沉沉。

    苏刑眼睛闪烁,顿时了然他这话中之意。

    便是皇上最后找不回被贪去的银子要拿他爹顶罪,也会念着苏老太爷的情义给苏家其他人一条活路。

    只是这是苏家最坏的结局,苏家没了老太爷,又顶着罪臣之后,怕是要自此消失在大楚朝野之外了。

    若是能见着王振,苏刑觉得,他必定要对这下贱阉人用尽酷刑来套出银子的下落。

    可现下自打迁都南京,王振这位不久前还在大内呼风唤雨的九千岁便没了踪影,南京城内也不曾给他分赐府邸。

    只是朝臣大多清楚,皇上既然未曾下通缉令,那王振便还在皇上手里……至少在西厂手里拿捏着。

    至于皇上何时才能套出银子的去向,苏老太爷和苏刑也只能寄望于西厂的审讯之刑……

    于撄宁送走喋喋不休地同她说话的苏敏真,方才回屋半躺在美人榻上休息。

    她将将闭眼凝神,拂柳和听雨各自端着铜盆和水壶走了进来。

    瞧见于撄宁似睡着了,拂柳搁下铜盆,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靠近于撄宁小声唤道:“小姐,小姐?可是疲累了?奴婢给您擦洗完去了外衣再睡罢,赶了几日的路,您身子又弱,合该好好歇歇。”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前屋里听雨往铜盆里倒水的声音。

    拂柳以为她太过乏累,已经睡熟了。

    正要静悄悄地退出去,于撄宁缓缓睁开了眼睛,开口的声音还有些虚乏:“拧个帕子擦擦罢,再帮我将发髻拆了……今日不知怎了,头疼得利害。”

    听雨正巧端着盆进来,闻声道:“小姐头疼?可要奴婢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取个府里的牌子去请大夫?”

    于撄宁摇了摇头,拂柳上前扶她。

    她借着拂柳的力气起身,“不必麻烦外祖母。她老人家身子不好,午后该安心歇晌,莫让她为我忧心……应当今儿早上在马车上,我掀帘子吹了凉风才会如此,我睡一觉便好了。”

    拂柳皱眉道:“那让奴婢给您按按穴。”

    说罢,便伸手去拆她的发髻,将头上的簪子一一取下。

    于撄宁无法,头又疼得厉害,只好由着她跪在她身后的榻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按了起来。

    听雨拧了帕子过来,替她擦起手脸。

    看着于撄宁眼底显而易见的青灰,听雨一边给她擦脸,一边不高兴地抱怨道:“表小姐也真是的,有甚么话不能留着日后说,小姐一路从月港赶路到南京,还偏要拉着小姐说三道四,不给人个喘歇。”

    于撄宁闭着眼让她擦,闻言笑道:“敏真素来爱说道这些,你又不是不知晓,不必同她计较,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