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货船如期起航，继续顺清水河而下，向霖阳城驶去。

    期间船上几个船工谈起那日云台镇上，有一单官镖失窃，据说里面是要上供给州府某位大人物的仙草，捕快差役几乎把云台镇翻了个遍，最后还是让那窃贼溜了。又说那窃贼乃一女子，能从众多高手围捕下从容脱逃，江湖上也没有几个，捕快正拟定名单，委托武林宿老出面一一问询。

    韩章上船多日，与这些船工厮混得熟了，也凑上前去，讲起当日街上见闻。刚巧他当日看到了那捕快周峰和红衣女子交手，此时讲出来绘声绘色，引得众人惊奇连连。直到船主大哥过来把躲懒的几个船工骂去干活，才就此作罢。

    其后几天，韩章又回到了白天练气，晚上感悟的日子。虽然那一式印法仍旧没什么进展，但丹田内的真气却渐渐出现满盈之感，韩章知道这是那红衣女子说的气魄要开了。终于在第七日早晨，正习练青玄十二式的韩章感到丹田一震，仿佛有一个气泡破开，随后一股远比之前粗壮的真气喷涌而出，冲入四肢百骸，引得韩章不禁想要仰天长啸。

    正当韩章欣喜之际，门外传来船主大哥的声音：“韩小哥，前面就是霖阳城了，记得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韩章应了一声，拿起床边的包袱，最后扫视了这间自己住了半个多月的小屋一眼，关上门走出船舱。

    刚上甲板，便见到货船此时正行驶在一片开阔水域上，前方右侧河岸一座宏伟巨城已望得见轮廓。

    霖阳城地处青州之西，乃中州进入青州第一站，又处于清水河与澜江交汇处，自古便是货物集散，商贾云集之地。不管是居住人口还是占地面积都十倍于清河县城，与各州州府也不遑多让，更有不少珍奇玩意只在此处有售。

    越是靠近，韩章便越是感到霖阳城的巨大，外围城墙高有数丈，岸边驿道行人络绎不绝，更有驴车牛车拉着各种货物往城门走去。

    不久，货船停靠在城外码头，船主大哥开始指挥船工卸货。这一船运的都是清河县的山货，在霖阳城这种富商云集的地方能卖出不少溢价。

    韩章向船主辞行后，便离开码头，往霖阳城门走去。城门口排着长队，门洞里有兵丁一一检查，带着货物的需缴纳进城税，韩章这种只有人没带货的便不用。

    一炷香后，韩章终于通过城门，进入这座青州西面的门户大城。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直通城中的巨道，比云台镇的镇街宽十倍不止。中间车马往来，两侧行人如织，井井有条。

    韩章随着进城的人群，朝着城中行去。当街两侧店铺却和云台镇不同，少有食肆，多是玉器古玩，瓷器茶庄等名贵物品。偶有那高门大匾挂着招客幡的，无一不是金碧辉煌，琉璃瓦盖，看得韩章忍不住盘算自己身上银子进去了够吃几顿。

    随着人潮向前，渐渐到了霖阳城中心。此处为一个方圆数百丈广场，中心处立着一座青铜大鼎，其内青烟袅袅不绝。城外带货进来的大部分人都在此将货物放下，拣选了一个合适位置摆起摊来，另一些则散入其他街道，找自己相熟的店铺老板销货。

    韩章初来乍到，惦记着招式秘籍的事。随手拉了一个路人问路，得知本城最大的几间书铺都在东街，便道谢后往东行去。

    相较正街和广场的热闹，东街人群要少了不少。霖阳城东侧为本地书院学塾所在，住的也多是家学渊源的书香门第。韩章一路行来，路边多是卖的笔墨纸砚，书画玉器等文雅玩意，更有那当街摆摊，售卖个人书法的书生，让韩章这个没见过的啧啧称奇。

    终于，行至东街半途，韩章看到了此行目的地——闻香书阁。

    此店高有三层，为霖阳城最大的书铺，藏书过万，所售也必是官家善本，无有缺漏，只是价格也较行市贵一些。

    韩章紧紧背后包袱，迈步走进。一楼无有隔断，一览无余，左右两侧各有数十个书架，摆满了书籍。书架旁挂着木牌，上书“学经”，“诗集”，“文俗”等字，表明这一架书的种类。阁内安静无比，落针可闻，阵阵墨香混合着书架檀香，让进来的客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韩章看着这浩如烟海的各色书籍一阵头大，不知该往何处挑选，一时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见得韩章在原地不动，一位胡子有些花白的老者迎上来道：“公子可是要买书？尽管告知老朽，本店书籍经史子集，风土文俗，江湖轶事，桑梓农耕无一不包，必然能有公子所需。”

    韩章见老者主动询问，不由大喜道：“不瞒老丈，我想买本拳脚功夫的秘籍，不用多珍贵，普通的就行。”

    老者呵呵一笑：“原来是位侠少。高明功夫于各家都是不传之密，本店此类书籍不多，都在二楼，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带着韩章沿着角落木梯走上二楼。

    二楼书架较一楼少了许多，老者走到挂着“武传”的架子旁对韩章道：“本阁的功夫秘籍都在此处了，共计二十一册。其中五册为行气功法，十六册外功招式，均为城内江湖名宿认证过无缺无漏的善本，少侠可看看是否有自己需要的。”

    韩章走过去，拿起一本名为《开灵真经》的书籍随手翻了翻，发现是和《青玄玉册》差不多的行气功法，只是以打坐吐纳为主，旁边还标注了不少注解。他这段时日勤勉识字，倒也能大致看明白，但内容只得两页，不由有些奇怪。

    一旁老者见此解释道：“为了避免有客人故意看完不买，此类书籍本店书架上的都是只展示一小部分，若客人满意，再将全本附上。”

    韩章点头表示了解，他行气功法不缺，于是放下这本，又拿起旁边一册。

    “《梅花散手》——”韩章看着这本册子，应该是手上招式。翻开一看果然，此书前两页大致介绍了此乃双手功夫，招式繁复，包含掌，爪，印，指等多种法门，光看介绍韩章已有些意动，但还是忍着心焦将剩下的功法一一看完。

    大约半刻钟，韩章终于放下最后一本。闻香书阁不愧是霖阳城最大的书谱，这二十一册秘籍包含刀，剑，掌，拳，腿等数种招式功夫，行气功法中甚至自己的《青玄玉册》也赫然在列。

    思来想去，韩章还是拿了那册《梅花散手》。一来是其中亦有印法招式，与自己那神秘的无名印法相合，希望能以此多悟出点什么；二来若是挑刀剑，自己还得花钱额外买兵器。

    心中定下，韩章便向老者询问价格。

    老者见生意要成也很开心，道：“本阁的这几本功法都不是什么独门秘籍，价格不贵。行气功法均为十五两一册，招式秘籍只要十两。”

    韩章听得价格，有些肉痛。还好除了自己攒的钱外，老板娘临行前额外塞给他十两银子，加上自己路途中花销也节省，不然还真不够钱买下此书。

    掏出钱囊，韩章还是一咬牙买下了。收到银子，老者脸上笑容更胜，客气地让韩章到一楼稍坐，他取了正本便来。

    韩章闻言，便也不多待，下了楼到大堂找了把空椅子坐着等待。

    等待期间，韩章一边盘算着剩余银两，一边计算着到委羽山的路程。正想着，忽然觉得汗毛倒竖，仿佛身后有什么人窥视自己，一转身却只看见有几个买书的客人走动，没甚可疑。

    自嘲一声多疑，韩章转回头，正巧此刻老者捧着一本蜥皮封面的册子过来，交给韩章。

    “少侠，此书便是全本的《梅花散手》，请过目。”

    韩章接过，细细翻阅一番，此书共计五章，分别讲了掌、爪、印、指以及一套配合的身法，每章均有图解注释，无比详细。韩章甚为满意，向老者告辞，转身走入街道。

    霖阳城有宵禁，他还得确定住处，不然就只能到城外过夜了。

    待得韩章走远，一楼书架后转出一人。若韩章在此，定能认出此人正是月前在百香镇，未与他交手的另一个黑衣道人。

    “哼，这个小子居然到了霖阳城。”那黑衣道人此刻换了一身打扮，看起来像个做买卖的生意人。只见他摸摸唇边的胡须，三角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光芒，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果真是冤家路窄啊！”

    从书阁出来后，韩章寻了一间价格合适的客栈住下，开始潜心研究这《梅花散手》。对于掌、爪、指三门韩章只是浅尝则止，了解基础变化后便轻轻揭过，至于这印法和身法两章，却耗费心力细细研读。

    梅花印法源于拳术，故又称拳印，关窍在于以手印引导经络真气，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务求一击制敌。

    这一路印法只算普通，但韩章习练期间与幻象中的那式印法相互印证，倒有不少新的感悟。

    至于身法，则是韩章一直缺的。这《梅花散手》的一套身法里，除了配合手上招式的步法，也有基础的轻身之法。自从当日见到云先生虚度云海的飘逸身姿，韩章便无比神往，故而在此身法上也是下了功夫。

    五日后，韩章勉强算是记熟了身法印法，对那式无名印法也有了一些新的感悟。算算日子，自己从百香镇出发也有一个月了。从霖阳城去委羽山，还得走半个月陆路，不能再耽搁。于是打定主意，今日便出发。

    至于掌柜说他堂兄所在的定远县，却并不在这条路上，只得日后有空再去拜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