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阿智就后悔了，毕竟小涛病的那么重，给她打电话她应该也出不来，麻烦她的哥哥或者家人，或者也有些过分了。而且自己同她，你说有关系吧，网友……那个年代的网友肯定比二十年后的感情要深一些，毕竟从写信的笔友，到后来上网的网友，再到二十年后的短视频直接对话，不管从怎么来说，不见面的时候对自己内心的剖析要更深刻一点，什么话也更敢说一点，自己心里想着什么也就说什么。你要是和二十年后的年轻人说这个，嗤之以鼻都是轻的，不见面？能有什么感情？薄薄的一层吧。其实真的有些人，除了父母，交心的是网友，你说他幼稚也好，不现实也好，可是这是事实，你没法否认。

    行深小师父出手够狠，讲起道理来老气横秋，可是一说到其他事，言语间却又幼稚可爱，因为案情不复杂，也不恶劣，所以问话的场所是一个办事的大厅，讲来讲去，小和尚那边聚集了几个女警，欢声笑语，这哪里是问话，逗孩子玩呢，反观阿智这边，几个老爷们，阴沉着个脸，阿智一直在摆手，说不是自己打的，可任谁也不信那么可爱的小和尚会出手，而且反而对他充满了鄙视，自己做的事，还要嫁祸给小孩子。幸亏有几个目击者一起过来了，要不阿智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至于纹身大哥，已经醒了，但是多少还有点糊涂，那个长腿美女看着小和尚，目光露出些许恐惧。

    最后把事情弄清楚了，警方还要固定一下证据，虽然说对方出手在先，但是看看结果，显然他们伤的更重，如果真的需要诉讼的话，一个防卫过当是免不了的，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警察姐姐也帮着劝说，让纹身男去医院里看一看脑子里有没有问题，膝盖骨有没有碎掉，费用小和尚出，如果都没什么问题，拿个几千营养费得了。纹身男开始时不愿意，后来阿智说自己脖子这也有点不舒服，差不多就行了，也就算了。其实有没有脾气，还是要看对方强不强，阿智估计纹身男疼的不轻，虽然说这社会多少还有混混，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是在派出所，放狠话也并没有什么卵用，自己还麻烦，而且和尚这一特殊群体自带光环，如果自己报复了，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宗教协会也来人了，大概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和警方的意思也差不多。

    这时，阿智看到门口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戴着一个大大的帽子，遮盖住了整个脑门，右手拄着一把登山杖，站在门口不住喘息。口罩上露出的双眼，就像深潭里的水一样，看到阿智这边，眼神里露出几丝无奈，又对阿智挥了挥手。

    阿智没想到小涛会自己来，也没想到医院会放她出来，毕竟这种病人，在外边多一点时间就会多一点风险。想到这里，不由得愧疚之心打心底里涌出来，双目含泪，走过去也不管别的什么，直接握住了小涛的手，小涛一惊，却是没能挣扎开，也任由他去了，虽然口罩遮挡了脸色，但也可知小涛此时的不自在。小和尚看了满眼，但是阿智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和小涛的关系，所以小和尚也并不知道，只是觉得40多岁的大叔拉着20出头的小女孩的手，有些不合适，却在底下拉了拉阿智的衣袖。

    一个美女警察笑道：“这位居士，您看有人接您来了，是不是您女儿？”阿智弄了个大红脸，这才醒悟到自己已经四十多了……按说人生阅历不同了，本来不会这么失态，有的时候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容易冲动，到了四十多了，想问题开始想的更多了。可是归根结底，什么最美好？还是初心啊。人会成长会变化，世界也会复杂，如此而已。

    小涛轻声说道：“手续已经办完，咱们可以走了。”其实之前宗教协会的人来过之后，两个人就已经可以走了，可是小和尚言语可亲，于是众警察又多留了他一会儿，阿智也是怕小涛叫人过来，所以也就多等了一会。

    出了派出所的门，小涛的身体有些颤抖，阿智伸出手去想扶，可是小涛的手臂却避开了，阿智尴尬不已，只好对小和尚使了个眼色，小和尚走上前去，扶住了小涛。

    “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吧。”阿智嗫嚅着。

    “我本来想着，你应该不是他，因为我不信，短短二十年，就有人可以穿越虫洞了……”小涛低声道：“可是你说的话，和你如今的态度，却是让我觉得你就是他。”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短信收件箱，给阿智看，声音微弱的说道：“昨天他和我聊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是在安慰我，说疾病不可怕，未来一定可以有治疗我的病的药物，鼓励我坚强活下去。可是，在我身边，鼓励我的人太多了，石头也是其中的一个，其实我并不需要鼓励我的人，不需要。我也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家人了，我妈不想我死，我花了家里这么多钱，总得给个交代的，是不是？”

    小涛的眼泪从眼睛里流下来，流进了口罩里。行深小和尚开始时不知所措，后来一看阿智没有说话，一直给阿智使眼色，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总比不说强。可是阿智还是不说话，甚至后来都愣住了。行深小和尚一副只能自己来的表情，说道：“这位女施主，我不知道您和师叔是什么关系，但是您的话，说的不对啊。”

    阿智伸出手，递给小涛纸巾，可是小涛没有接，只是看向小和尚。

    “人不管为谁而活，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而活，如果自己有活下去的信心，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阻拦，如果自己真的不想活着了，任谁挽留都是没有用的。师父说过，确实，每个人都有责任，可是每个人都被责任压的抬不起头来，人力有限，是不是，最后，很多人临终的时候总觉的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例子太多了。所以，至于交代什么的，你不要想，因为如果你的努力是被逼迫的，一旦最后真的交代不了，您怎么办，您的家人怎么办？”说罢行深看了一眼阿智：“至于他们，都是想要您好好活着的人，虽然您现在的病可能治不好，可是有一天活着，大家都希望您能快乐一天，是不是。”

    小涛痴痴的看向远处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