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魂史诗

列传七 铁匠安德烈(下)

    作为学习冶炼之术的人,自然对火焰有无比的敬畏,对他来说,火焰的诞生与熄灭,就像一条铁律,没有谁能够挑战,也没有谁可以打破。

    显然葛温就不是这样一为神,他永远在想挑战这个世界的准则,建立自己的准则。或许对其他人来说,他是自由的先锋,是勇敢者的传说,但在安德烈眼中,他就像是一个螳臂当车的疯子。

    再强大的神,也是从火焰中诞生而来的,必须服从于火焰。

    “铛——铛——铛——”

    这每一个字眼,都被这铁锤,作为座右铭,坚实地刻在安德烈的心上。

    还剩50年了,葛温,你还能做些什么?安德烈仰望悬在空中的太阳,它很迷人,又很脆弱。

    一阵清脆的脚步把安德烈遥望太阳的目光拉了回来,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这身装备有些陌生,但身高和体型安德烈再熟悉不过。

    “基亚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们应该没欠着什么吧。”

    “这次得拜托你一件小事。”基亚兰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徽章。徽章由金属制成,雕刻精良,抽象地雕有一把剑与一只狼头的形状。

    “有所耳闻,这个徽章的主人。你要我保管它?”

    “正是。还有一件事,如果你遇到真正强大的战士,把这个徽章给他,他会用得上的。”基亚兰把徽章重重地放进安德烈的掌中,使劲握了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安德烈也没再见到她一次。

    不过,这个徽章的事,很快就被安德烈抛诸脑后,现在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初火还剩下多久。为此,他仍然和巨人铁匠萨姆保持着联系,主要是打听王城里的事情。

    而就在他的倒计时还剩下5年之余的时候,萨姆突然来信,说葛温离开了王城,现在由次子葛温德林继位,而葛温则是去“传火”了,但萨姆也不清楚“传火”是什么意思。

    安德烈当然清楚,这是他对葛温随口一开的玩笑,没想到葛温居然真去执行传火事业。从火焰中来,回到火焰中去,用肉身反哺火焰,或许能让其燃烧得更久一些。

    “老葛啊,你真是个疯子。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亲眼看看,你究竟能给火续多久的命!”安德烈也深切知道葛温的算盘,他做出了这样一个选择,必定是有长远的谋划。

    不过他还是坚信,这天空中的太阳,一定不会是永久的,这个赌他早就打下了。

    “铛——铛——铛——”

    安德烈敲打着他的铁锤,他的胡须已经长到了胸口,但只要他还挥得动锤子,对于余烬的钻研就一刻不会停下,自然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胡子。

    “嘿!你好,能帮我把剑磨得更锋利些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安德烈完全沉浸的心,这声音里透露出一股稚气,但掺杂着铁一般的决心。

    安德烈抬起头,面前是一个造型滑稽的骑士,他的头盔就像一个打了孔的铁罐头,锁链甲外用布绣了一层搞笑的太阳图案,一手的盾牌同样也有这个图案,并且满是刮痕。年轻骑士把一柄剑轻轻放在安德烈面前的铁砧上,又递上几块刻有楔形字的石头,他的动作很缓,似乎很爱护他的剑。

    “这......是你的剑?”安德烈瞥了瞥骑士道。

    “是的!我自己做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呃......不算很理想。”其实安德烈想说,这剑糟透了——剑刃厚的快赶上剑格,也就意味着不但这把剑十分钝,而且重心也有问题;其次是剑柄做成了立方体,这对于握持的稳定和舒适度都有很大的影响。很难想象这是一把用了这么久的剑。

    “你这剑换了吧,我这有一些备用的兵刃,你随便挑一把吧。”安德烈实在看不下去,指指背后的放着的刀枪剑戟。

    “不不不,我还是习惯用我自己的剑。既然有些为难你,那我还是自己接着使吧。”年轻骑士轻轻拾起剑,突然,一道金光顺着他的手掌,跃然于剑柄之上,整把剑都散发出淡淡金光。

    安德烈一惊,急忙喊住年轻骑士道:“你会使用奇迹吗?”

    “当然!我听说当年的葛温王,就是用这奇迹打败了古龙,但我离他还是差了许多,所以在不断追随他的道路上啊!”

    “你叫什么名字?”

    “索拉尔,太阳的意思。只有这太阳无时无刻不照耀着万物,葛温王是最接近太阳的神。正是如此,我要找到那真正的太阳,属于我的太阳!”索拉尔说着激动起来,拿起剑指向天空,剑身噌噌发亮,环绕着金色光芒。

    安德烈对这年轻骑士的志气感到敬佩,但也对那稚气感到可悲——只有他知道,太阳可不是永恒的。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眼前这个叫索拉尔的男人身上喷涌而出,一种信仰而化作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射向四处,好像他自己就是一轮太阳。

    “把你的剑给我吧!我帮你改良。”安德烈仔细地改造了这把及其粗糙的剑,从剑刃到剑柄,焕然一新。

    “哇!你的手法可真厉害,现在这把剑就像新的一样。”索拉尔激动地舞动着剑,“那我先告辞了。”

    “别急!”安德烈突然想到了什么,“带上这个。”

    索拉尔伸出双手接过,那是一枚徽章,上面有着剑和狼的图纹,这徽章有巴掌大,似乎没有办法用来佩戴。

    “你会用到它的,你值得拥有它。”安德烈重新端起了铁锤,“去吧,找到你的太阳。”

    这个叫索拉尔的男人究竟有没有成功,对安德烈而言并不重要,他只是觉得自己完成了基亚兰的委托,算是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不过他手里的铁匠活,永远不会停下。

    安德烈捶打着,直到苍白的颜色慢慢攀上了他的胡须,那一块块余烬在他的锤下已经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抬头望向天空的太阳,他用每一寸皮肤去感受,每过一日,那股暖阳似乎就会寒冷一分,只不过这变化极其微小,直到万年时间......

    血红的颜色挂在太阳四周,中心已经被黑色侵染,一落红影从太阳上滴下,触及地平线的远端。那里是初始火炉,太阳宛如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贪婪地吮吸着这火焰的每一点养分。

    安德烈挪动着衰老的身躯,他望向天空,突然大吼道:“老葛!你看到了吗!我从来没骗过你!再存续火焰,火焰也是有寿命的!它迟早要熄灭的......我赌赢了,哈哈哈......”他大笑着,跪在地上,残破的末日就在他的眼前,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在哪,是罗德兰?还是洛斯里克?

    现在他只能感知到火焰,在慢慢流失它的最后一点生命。

    “铛,铛,铛——”

    安德烈再次拿起铁锤,敲打的声音如丧钟一般,送上他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