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雪客陪着小玉，沿着街北逛到了街南边，陪着进了一家又一家成衣铺子、药材铺子、点心铺子......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像一座小山似的摞了起来。

    雪客手里也都堆满了东西，却依旧全是小玉的。

    眼看她兴致满满，完全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意思，雪客犹豫着问道：“小玉姐姐，你买了这么好些东西，可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买给你自己的？”

    说话的时候，小玉正刚刚买的一封蜡烛收进篮子里，听她这样问，脸微微红了红。

    “我是少爷的贴身丫鬟......”

    “就这样说......我们少爷是个从小凡事都闷在心里的性子，有什么也不会主动跟人说出来，寻常人注意不到他缺了少了什么，我自然是得多替他想着一些的。就好比刚刚这蜡烛，虽然府上什么都有，但管事的其实不了解，三少爷他一直逗哦闻不太惯蜡烛烧起来的那种味道，所以呀，我每次出来街上都会多挑几种，看看哪一种更好些，日后就再换了。”

    “这样阿......”

    雪客听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日前一桩事来。

    约莫是从几天前开始，孙瓒夜里就不留在书房了，而是每到天黑之前就回屋。柳逐解释是因为中元节的关系，这样的情况要一直持续到七月底，又顺嘴说了一句，接下来等到了八月，庄学究那儿也不再去了。

    雪客随口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柳逐当时立即就放下手中的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得看着她：“八月十五就要秋闱了，少爷自然要动身去杭州府了......我说你，就算这二奶奶让你和少爷保持点距离，你也不能连自家少爷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关心吧？”

    这一句话就将雪客噎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她当时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在书案前正在学习的孙瓒，却意外撞上了他正好看过来的眼神，只能赶紧心虚地低下了头。

    倒也不是她不上心，她又如何知道古人秋闱是什么时候的。

    但想到此事，她说到底还是上了心的。

    当小玉正准备拉着她一起回去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同小玉道：“小玉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个地方，一会儿就来。”

    孙瓒今日忽然感觉从窗外吹来一阵风，桂花淡淡的甜香为溢散出来，这才恍惚惊觉果然是入了秋了。

    他顺着窗口往外头瞧，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金桂树的一排影子打在窗板上，一朵朵金色粒子般的花蕊隐藏在树叶的缝隙间，不仔细瞧，竟也难以发觉。

    这时他想起来前段日子某一天雪客说厨房做的桂花小圆子很好吃。

    “雪客。”他叫了一声。

    “三少爷，我在呢。”答话的人是柳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来，“三少爷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孙瓒这才想起，今日好像一整天都没有看到那个丫鬟的身影，便问：“今日雪客告假了？”

    柳逐摇摇头：“是小玉姑娘领着出去才买了，少爷您忘记了，早上服侍您更衣时雪客姑娘就提过了，她还说趁这机会带她出去转转......”

    孙瓒托着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早上是不是有这么一桩事：“那你去一趟厨房吧，问问还有没有桂花小圆子。”

    柳逐应承下来，满脸捎带些疑惑地退了出去......少爷什么时候爱吃的甜食？

    但很快书房的门又被再次推开了。

    孙瓒还以为是厨房的人已经歇下了，正想和说算了，抬头却看到雪客走了进来。

    “三少爷。”雪客请了个安，“奴婢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孙瓒没接话，反过来问她：“回来了？”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废话，扭头看了眼窗外，“天都快黑了，怎么不直接回去歇着？”

    雪客站在门口不动，一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在使劲绞着什么。

    她今日可能是因为出门的缘故，看得出来用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了件雪青底子彩色花卉刺绣镶领深紫缎面比甲，内穿一件藕色暗纹的立领袄子，下身一条颜色相近的浅丁香色长裙。她原本就肤白，晒了一个夏天都不见黑一点，只是比起刚来时瘦了一圈，越发显得整个人娇俏起来。

    连孙瓒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愣了一秒神。

    雪客犹豫一番，总鼓起勇气说话，可又只敢站得离得他远远地：“三少爷，奴婢想问，您准备何时动身去杭州府？”

    “下个月初就走，怎么？”

    雪客踌躇了一番，总算是挪着小碎步走上前，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一个细长的方形木盒子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这是......？”

    雪客又退回到一边，声音细若蚊虫：“三少爷......奴婢老家有个习俗，这上考场总是要带一支孔庙祈福过的笔......”她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

    她说的也不算假话，当年她高考的时候，这孔庙祈福的笔几乎所有学生人手一支，想来肯定也是有点用处的。

    “奴婢这段时间也给少爷添了不少麻烦，但三少爷什么都有，没有的小玉姐姐也都替您考虑全了，奴婢没什么好送您报答的，您就全看在奴婢的一点心意......勉强收下了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孙瓒愣在那里，正要开口，门猛地被推开了。

    “少爷！您要的桂花小圆子，我又叫厨房那几个懒货爬起来煮了——诶？雪客你回来了？”柳逐左右看了看两个字，感觉自己是不是打断了什么，茫然地挠了挠头。

    雪客脸一红：“少爷奴婢先告退了！”丢下这么一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柳逐更困惑了：“嗯？少爷，她这是咋了？”

    孙瓒没搭理他，而是淡淡地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去放到我的行李里收起来。”

    柳逐接过偷偷看了眼，不解地问：“少爷，这就一支笔，怎么还要千里迢迢带到杭州去？这考场里又拿不进去......”

    孙瓒没有回答，只是端过他拿来的桂花圆子甜汤喝了一口，顿时间清甜的香味在口中四溢开来，甜得他不自觉地扬了一下嘴角。